雨中背影

一個人的成長如此孤寂,有時,我們需要一個靈魂裏的夥伴,來見證與分享所有快樂與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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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長笛在奏響

(2023-01-21 03:20:34) 下一個

   第一次聽到長笛那低沉而柔和的聲響時,我總以為那是排簫的聲音。記得初中最後一年臨近畢業的那段日子裏,每天下午放學後我總會多走一些路,按時走進那條平時極少光顧的小街;小街末尾的那個門洞前的台階格外高,我總是選擇在第二級台階坐下,等候著從台階左側那扇小窗裏傳出的美妙聲音。那美妙的音色是伴隨著我一次無意中穿越那小街時傳入我的耳畔的,隻記得我當時愣愣地定在了那裏——那聲音是那樣攫住了我的心,我感到一種不可言狀的像是在野外觀看夕陽落山一樣的激動,我被聲音中所流露出的那種深深的寬容情緒驚住了,感歎世界上竟有如此美妙的樂器!那以後的每天固定時間裏,那扇小窗下總有我的身影。雖然每次聽到的都是同樣的幾首曲子,但那沉悶而悠遠的音色卻每每令我陶醉,那時我想當然的認為那是排簫,直到有一天我親眼見到了那奇妙的樂器。

   入高中的第一天我患重感冒正發著高燒,母親開始不讓我去學校,我說開學第一天一定得去的,在我的堅持下母親最終還是答應了。多少年後早已記不清了開學那天的情景,但開學那天班裏舉行的那次晚會卻令我難忘。放學前老師說晚上同學們都來教室,我們要舉行新同學聯歡晚會,大家都出節目,能唱的唱,會樂器的也都把樂器帶來。那晚,母親說什麽也不讓我再到學校,說我的燒還沒退,那晚會不參加也罷。我說開學第一天的晚會一定得去的,母親拗不過我,最終讓我去了。那晚剛開始的一些節目並沒給我留下多少印象,隻記得一些男女同學爭著跑到台前哇啦哇啦唱,唱得我的頭昏沉沉的。當那個著一襲長裙的女同學走到台前並奏響手中的那件樂器時,我感到眼前一陣明亮:那一首首熟悉的曲子令我心悸!但這次我已不是坐在那扇小窗下麵。而且,我終於知道了那些日子裏傳入我耳畔的那種美妙的聲音並不是來自於排簫。那晚是我第一次見到長笛的樣子,一根長長的銅管上布滿十幾個大大小小的鍵;那晚我也終於知道小窗裏的那個演奏者是個與我年齡一樣的女孩。

   第二天上課我去晚了,找到自己的座位後,我在緊靠教室門的那張課桌後見到了那一襲長裙,隻是手中少了那支長笛。

   第三天因下雨我又遲到了,到達教室時上課鈴已響過,走廊裏空無一人,我在教室外將雨衣脫下,正準備推門進去,見門旁課桌後麵的一襲長裙已探著身子將門拉開了,那一瞬間,我瞥見了她嘴角處掠過的那一絲微笑。

   第四天早上我早早去了學校,整個一上午我無數次轉頭凝望教室門口後的那個座位,那吹長笛的女同學卻始終沒有出現,下午也始終不見她的身影。

   第五天就如我預料的那樣仍沒見她來學校。下午放學後我再次來到那扇小窗下,坐在那台階上靜靜等候,卻始終等不到那熟悉的長笛聲從小窗裏傳出。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我不知道我在那台階上坐了幾個小時,晚風掠過臉頰,我感到潮濕的眼角上那一絲絲的涼意。天已全黑了,小街的盡頭有個身影緩緩走來,走近時才發現是姐姐,姐姐將呆坐著的我從台階上拉起,拽著我的手將我拉回了家裏。回到家裏母親對姐姐說我躺了三天燒剛退去今天真不該讓他去學校。我說我這幾天不是一直去的嗎?姐姐呆望著我,摸著我的額頭,說我開學那天參加了晚上班裏的晚會後回來病更加的重了,在家躺了整整三天呢。我不想去反駁母親和姐姐,我知道這些天我是一直在上學的,那坐在教室右邊最前排的一襲長裙,還有她為我拉開教室門時嘴角處的一抹微笑,應該都是真實的。

   痊愈後再次回到學校,上課時仍會不時地把目光投向門旁的那個空座位,卻再也見不到了那會吹長笛的女同學,我想象著好多她不來上學的理由,卻都覺得沒有道理,最後隻好認為她已轉學了。她的消失就象出現時那樣的突然,而且消失得那樣無影無蹤。伴隨她的消失,那扇小窗裏也不再傳出那美妙的長笛聲,雖然我仍常常回到那條小街。

   幾個月後,教室門口後的那個空座位上被安插了一個新同學,卻不是那個會吹長笛的女孩,她似乎已永遠的消失了。有時我試圖從同學們的口中打聽她的消息,結果一無所獲,她們都是些健忘的人,都說不記得有這麽個人。那以後她也就真的消失掉了,不知道她的名字,甚至想不起她的麵容,唯有那一抹微笑定格在我的腦海裏。

   多少年後,在結束插隊返城後的第一天,我再次回到那個老地方,期望能再見到那扇曾給我留下深深印象的小窗,卻發現那裏早已被一片高樓所代替。

   就在前不久的高中同學聚會上,我還仍在試圖從同學們的口中尋找那個會吹長笛的女孩存在過的痕跡,可大家都說除了幾個在外地的男同學,所有同學都已到齊,更沒聽說哪個女同學吹過長笛。聽到這樣的回答我也不再說什麽了,我不再繼續打探她的消息,我也與大家一樣,默認了所有同學都已找到這一“事實”,可我內心深處卻很清楚:還有一位同學沒有找到,隻因大家都忽略了她的存在。

   全班同學竟會同時遺忘掉一個人,而且遺忘得這樣徹底,這情景的確讓我驚訝。是啊,光陰就是這樣的無情——在快速流淌的時間長河裏,一個人就這樣輕易地被稀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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