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媒體人比爾馬庫斯
從2003年學會了遊泳之後,十幾年來,除了2020年至今新冠疫情肆虐,先是遊泳池關閉,後來自己害怕染疫而中止外,我幾乎是一天不落地上YMCA遊泳館。好幾個老美好朋友都在那兒認識的。
2012年春季的一天清晨七點多,照例趕在上班前去遊泳,住家小城這個YMCA小遊泳池已有七十多年曆史,隻有二十五英尺長三泳道,我剛一下水,第三泳道站起一白人年近半百男性,戴著藍色泳帽,中等身材,肌肉發達,麵相英俊,眼睛大又亮,隻見他笑吟吟地對著我用中文打招呼"嘿你好!我是比爾,中文叫馬宏偉,你叫什麽名字?"好意外,他居然會講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於是我們就在同一泳道,邊遊邊在間歇時聊幾句,很快我就知道了比爾是個自由播音員和撰稿人,曾受雇於美國福克斯新聞廣播電視台,被派遣到中國上海工作了近十年,所以會講一些簡單的中文生活會話。他講注意我和先生很久了,一直想與我們認識,好練習中文,不至於全忘光。比爾從上海回來三四年了,始終不能忘懷在那裏的貴賓待遇。我當然明白美國白人在十幾年前的中國,受歡迎的程度,可以說是日日派對夜夜笙歌的呀!他的顏值形象都不錯,在上海有時也被拉去當電影裏的外國人群演或小配角,甚至在一部"隱去的麵紗"的電影中還是男三號呢!看著比爾陶醉的表情,我知道是遇到中國粉絲了。在水裏聊總不成體統,我就約了他次日去我們家坐坐。
這以後的二三年裏,我和先生時常與比爾小聚,吃遍了本城十數個中美稍有名氣的歺廳。漸漸得知他老家在康州,在本地大學念文科,畢業後當新聞記者,換了許多工作。後來幹脆單幹,自己跑新聞寫稿子,自己錄製廣播電視新聞節目,然後發往各主流媒體,一旦被采納,就可依質量和數量得到報酬,當然收入是很不穩定的。好幾次比爾告訴我去打開某主流網站或電視,他的節目被選用了。通常是"人咬狗"之類的旁門左道的奇葩雜聞,因為大事件主流媒體自已有許多跑新聞人員,不需要自媒體插足。我收看過幾次,他通常不露臉,大多是拍攝場景配畫外音以及文字。他的聲音渾厚、吐音清楚、字正腔圓、不緊不慢又抑揚頓銼,極有引人入勝的感染力!水平夠當地方台的主播!可是聽他講收入不高,至今仍與友人合租房住,房東是中國人。他是老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愁那類。早年父母留下的房子和兄妹們處理平分了,那筆錢早就花天酒地用光了。所以比爾自嘲是"上無片瓦,下無立錐"。我聽了很難過,在美國學文科就是要有過艱辛生活的思想準備。所以來美國的留學生們,學理工農醫商的都容易追求美國夢,各類文科生除了少數特別優秀和好運氣的除外,要不轉行要不兼職,不然的話,就要在安居與溫飽線上掙紮的。
比爾除了跑新聞賣稿,也在歺館客串送外賣,本鎮有一家叫"蓮花"的小型中國歺館,老板夫婦是西藏人,老板娘年輕漂亮又熱情,對他很關照。賣文不順時他每周幾次到餐館當快遞小哥,賺取小費補貼家用,得以維持生計,手頭寬裕時還邀請我們去吃過幾次飯,當然是AA製,買單時老板娘都給打大折扣的。
在上海的十年當福克斯外派記者的事業與生活大抵是比爾的職業生涯的高光時刻,他經常提起在上海的難忘的經曆,常說中國人是勤勞聰明的民族,將來的東方必與西方齊驅並進甚至在不斷的發展超越......比爾很喜歡關注中國的新聞和經濟科技的發展,認識他時,在美國的華人剛開始用微信,沒有想到比爾已經用得純熟了,還加了不少當年在上海的老朋友,以便常常飆他有限的中文。我用上微信語音和下載uber?和lyfts?打車軟件,還都是他手把手教會的呢!
比爾為人也豪爽,很有人情味,與人交往決不占便宜。在他的能力範圍內,很樂於幫助朋友。2018年初,我先生在廈門市博物館辦盛大個人畫展。發了幾張畫作的照片和請帖給比爾,他寫來了妙筆生花的賀詞和評論,我試譯如下:
當我看到YS先生的畫作"水鄉梯田"中所採取的筆觸和顏色時,我的腦海裏浮現出梵高的繪畫!原諒我用西方人的眼光來解讀中國畫家筆下的水彩畫,但是這幅精妙的梯田水彩畫把我帶回了大學時代曾經徒步去廣西龍脊山梯田獵奇的歲月,如夢幻般又若漩渦狀的梯田,是我心心念念的美景,我的記憶被這幅畫激活了,佩服畫家的創意與藝術天份。
同樣的在"一行白鷺上青天"中,綠色和藍色的筆觸引人入勝,無法理解畫家是如何隻用一點點白色顏料就創造了鳥兒們在飛行中栩栩如生的景象?如若畫龍點晴般的效果,畫家的確是高手,超越我的想象力!
在"漁歸滿侖""討小海""水鄉之晨這三幅畫作中,鋼藍色是靈魂,當我觀賞它們時,似乎感覺到了海水的寒冷!我想畫家一定是在分享他對美國東海岸新英格蘭海洋的印象,那些寒風凜冽的清晨,辛勤的漁夫在歡快地工作,畫家的丹青妙筆向人們分享畫麵中的他們的豐收喜悅!
馬宏偉有一顆理解藝術的心,對畫作的評論入木三分,我們非常高興。我提出給他象征性的報酬,因為他本來就是賣文為生的。但馬宏偉怎麽都不肯收,直說"我們是好朋友,friendship?友誼不能用金錢來衡量!"?除了感動和感謝,隨他吧!
在他的評論落款處自我介紹"比爾馬庫斯是自雇記者,新聞、商業和科技作家。為新英格報和福克新聞廣播電台特約記者,也是加拿大廣播公司定期撰稿人。曾經在上海工作和生活十年,目前住在波士頓近郊。
瞧,還是念念不忘上海!
自2016年以來,因為我和先生多在中國青島生活,回波士頓次數與時間都極少,已經幾年未與他見麵了,但偶爾會在微信或短信裏互動。自從2020年初因新冠疫情在中國肆虐,我們原以為短暫回美國避役,沒想到後來疫情在美國如星火燎原,我們也一直耽留在洛杉磯。其間曾發短信和打電話給Bill,但都無回音。後來電話徹底不通,我很疑惑,作為一個媒體人,對外通訊設備何等重要,電話怎能停用?即使改號碼也會有語音提示新號碼吧!我有點不詳的預感了。一直到2021年7月初我回波士頓,一天中午抽空專門去了蓮花歺廳,沒想到還照樣營業,問了收費員“你們店裏的送歺司機Bill還來上班嗎?”回答是麵無表情的“不認識!”,問了老板夫婦在嗎?說是下午四點來。於是我抽了一張歺單圈了電話號碼就回家了,四點一過,找到上麵的電話號碼打過去,是老板接的,他己經知道我打聽Bill的事了,我們先寒喧幾句,他說記得我,話鋒一轉道“可憐的Bill已經在一年半前去世了,是癌症……"我頓時覺得腦子嗡嗡作響,他還不到60歲呀!我早先也知道他有泌尿係統問題,但美國醫療那麽發達,不是短期致死病呀!悲痛襲來,我隻說了一句“我的預感終於證實了…..”就放下了電話,心情鬱悶了幾天!一個好人就這樣天人永隔了,可憐的Bill, 我記得你的友誼,記得你對中國的好感,永別了!我們的朋友馬宏偉,謹以此文紀念他!
2021年12月於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