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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毛主席的眼睛
夏小蕾仍然蹲在地上,她畫的自己還欠兩根小辮子。本來她邊畫邊想:人為什麼要長頭髮?那些毛毛為什麼長在頭上而不是腳底?為什麼是黑色而不是紅色?不過她已經沒心思繼續想和畫了,停住手呆想著死的事情,腦子裡滿是死貓、死雞、死老鼠的難看死相。
“我也會死,太可怕了,人為什麼要死呢?”她的心慌得“怦怦”亂跳,一抬頭,看見被齊胸剪下的劉少奇上半身像歪靠在一邊,大大的酒糟鼻,濃黑的八字眉,一雙翻白的怪眼正瞪著太陽。
然背後有人喊:“夏家有信。”小蕾知道是郵遞員伯伯來了。碰上大門開著的人家,他一定先通報一聲,再把信或報紙扔進屋裡。
夏小蕾的爺爺出來收信,他瞥見孫女地上的塗鴉立刻火冒三丈,一伸手抓著她的臂膀,像提小雞一樣把她提進屋裡:“又在地上畫你弟弟的像,我說過多少次,啊,這樣會丟掉你弟弟魂魄的。死妹丁,我看有你在,遲早會害你弟弟。”
又是死。小蕾的身體微微發抖:“爺爺,人不能不死嗎?”
“還敢頂嘴。”爺爺舉起右手,看見孫女慌兮兮的樣子,終於沒打下去,隻駡了句:“你再敢畫,我打死你,咳咳咳……”他咳了起來。
“篤篤篤篤篤”,遠處傳來一陣竹竿點地的聲音,爺爺努力忍住咳嗽,抓起一團破麻布火急火燎地走到門外。
小蕾立刻跟到門邊,雙手不自覺地死死摳住門框,盯著爺爺快手快腳使勁擦去地上的畫。一隊盲人正向這邊慢慢走來。她想著媽媽的囑咐:“前麵福利廠進出的盲人很多,讓盲人的竹竿打中會倒楣的,你要避開他們。”原來,連地上的畫也不能讓他們打中。看著爺爺把畫擦乾淨,小蕾鬆了口氣:“爺爺以為那是弟弟,其實那是我。幸虧我的畫沒被盲人打中,否則我就會死的,我不能死,死太可怕了!”
盲人隊伍由一個小姐姐領著。媽媽說,她可能是聾子或者是啞巴。每個盲人的左手統一搭在前者的肩頭;右手姿勢劃一地持著一根細長的竹竿輕輕點地;很奇怪,他們的嘴巴一律張開,上唇翻翹都露出上排的牙肉,牙齒都黃中帶黑,一副似笑非笑的怪樣;最恐怖的是他們的眼窩,兩顆死白、死灰的眼珠子,藏在眼窩裡一動不動的;沒眼珠的就凹下去兩個深坑,配在瘦猴臉上,簡直跟敵敵畏殺蟲劑瓶子上印著的骷髏頭一模一樣。看著盲人隊伍遠去,小蕾才敢走出門去。她閉上眼睛試著走了兩步幾乎摔倒,不行!她立刻張開眼睛,看著盲人的背影想:“為什麼他們不會摔倒?還走得這樣穩當,步伐一致隊伍整齊,很像解放軍叔叔那樣,隻是沒有解放軍精神,真奇怪!幸虧我沒瞎,不然就不能寫字、畫畫了。”她重新蹲下,撿起粉筆頭想:“不能亂畫就寫字吧!”她隨手寫下認識的字。
忽然,爺爺的大腳落在字上,“嚓嚓嚓”來來回回火速拭擦。隨即她再次被爺爺一手提回屋裡,接著屁股重重地落在門邊的凳子上。她偷眼看看爺爺,隻見他咬著牙鐵青著臉,走到水缸搯出一瓢水,拿起破麻布走出門。她伸長脖子緊張地看個究竟。爺爺先把水潑到她寫的字上,再用麻布擦掉字跡。小蕾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麼錯,慌兮兮的眼睛隻曉得跟著爺爺彷彿會冒火的背影溜來溜去。擦完,爺爺走回屋裡,隨手關上大門,壓低著嗓子厲聲說:“你給我記住,以後,不許在地上畫你弟弟;寫毛主席、共產黨這些字,再寫,我打斷你的手!哼!看住你,比看住一隻猴子還辛苦,咳咳咳……”
小蕾想問為什麼不能寫字卻不敢開口,隻會睜著驚恐的眼睛看著爺爺點了幾下頭。還好,爺爺顧著咳嗽,巴掌沒打下來。不準畫畫、不準寫字,小蕾不知道做什麼好,想唱歌又怕爺爺說她吵,她隻好坐在門邊,看著街麵發呆。 大街的樹上、柱子頂和屋簷下,吊著好多個劉少奇像,好像好多個劉少奇一起上吊,還有好幾個擺在人行道邊。除了強哥他們那個是鐵皮做的之外,大多數都是紙做的。那些“劉少奇”大小不一,但外貌都一樣:一律身體僵直,穿灰色衣服,三角眼,酒糟鼻,大黑手,呲牙咧嘴,身上用紅油打著大叉叉,隻有斜對麵竹器社做的劉少奇是團身趴著的,像一隻被吊在樹上的灰羊,隨著北風悠轉。金色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一道道落到像上,像一條條金色的鞭子,把羊抽得團團轉。前段時間老下雨,昏沉沉的天色下,這些像,好比一個個吊死鬼在風雨中飄蕩。泡水館(街道開水供應站)門口那個最可怕,特別是晚上,一股股水煙從泡水館的幾口大鍋裡飄出來,被門前的街燈染成黃色,籠罩著吊在門楣的像,那情景,白天想起來都會頭皮發麻。
國強打完水,正把劉少奇像的上半身接到下半身上,但老放不穩,國強試了幾個辦法仍然不成功,氣得咒駡:“該死的劉少奇!”
又聽到死字,小蕾的心猛然又亂跳起來:“為什麼人要死?死了就見不到爸爸媽媽了,我該怎麼辦?”忽然肩頭被拍了一下,她嚇了一大跳,卻聽到爺爺說:“膽小鬼,拍一下就嚇成這樣子。去,買醬油。”
“哦!”小蕾按按胸口站起來,接過錢和瓶子。
“錢收好,別丟了句,真囉嗦!” 離開家門,小蕾低頭猛跑,不敢看路旁的吊死鬼。買好醬油剛離開雜貨鋪,突然街麵騷動起來,滿大街的人向著一個方向湧去,且不住叫喊: “有人自殺啦!” “有人跳樓啦!”。要一毛錢一斤的,買一斤,記住沒?小心過馬路。” 小蕾點著頭心裡嘀咕:“每次就這兩句,真囉嗦。”
離開家門,小蕾低頭猛跑,不敢看路旁的吊死鬼。買好醬油剛離開雜貨鋪,突然街麵騷動起來,滿大街的人向著一個方向湧去,且不住叫喊:
“有人自殺啦!”
“有人跳樓啦!”
“死人?”小蕾驟然覺得心肝快要從嘴裡跳出來,可是她又好奇:“死人到底是什麼樣子?我要不要去看看?”她懵懵懂懂地隨著人流,來到醬油鋪斜對麵街角的水井旁邊,那裡已經圍滿了人。她鼓足勇氣,貓著腰往裡麵鑽。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躺在牆角的一堆碎石上,他身體捲曲,四肢不住地抽搐;嘴巴張得老大老大,發出微弱的呻吟,脖子上的青筋粗得嚇人;他的眼睛隻剩一條縫,隻有眼白;肚子微微急速起伏;血,從他嘴巴鼻孔耳朵眼睛脖子冒出,“汩汩”流進石堆,在石頭堆裡兜兜轉轉,之後,蜘蛛腳似的一起從碎石底伸出來,順著地麵越伸越長、越伸越長。小蕾聽到身邊有人在議論:
“唉!天天挨鬥,連老婆孩子都揭發他,真可憐,還是死了乾淨啊!” “喂,同情四類分子,你小心!”
“是是,說錯了,說錯了,謝謝你提醒!”
一個正在洗衣服的男人大聲向別人講著:“我剛蹲下搓衣服,猛地聽到樓上有人狂叫,我抬起頭往上看,就看見他從樓頂的天臺上跳了下來,頭先著地的。”
“他喊什麼?”
“反動口號,我不能重複。”
小蕾抬頭往上看,哇!這房子真夠高。
“他頸上好像有刀傷。”
“他先割了自己的頸才往下跳的。”
“三樓跳下來,不割頸也死定了,要不要去通知他的家屬?”
“要去你去,說不定他老婆也不理他。這種人死就死了,輕如鴻毛。”
幾個膽大的男孩撿起碎石擲那男人,你一下他一下,邊擲邊叫道:“反革命,死了沒?”見沒反應就撿更大的石頭使勁砸他。
“砸他的頭試試。”一個叔叔提議。
“對!”一個男孩附和並立刻動手。 一個男人撥開人群,急步走到自殺者的身邊蹲下,伸手探探其鼻息說:“他還有氣,快救他。”他連續說了幾次,但沒人理他。
“同誌:聽口音,你是外地人過路的吧!他是現行反革命,你不怕惹麻煩就送他上醫院吧!”
人群裡終於有人說話,過路人聽著,歎口氣走了。
“倒水啦倒水啦!走開走開,小心濕腳。”洗衣服的叔叔喊叫著把水盆傾斜,水帶著部分血衝進水渠。一部份人連忙散開,小蕾離開人群撒腿跑回家。老遠的看見爺爺蹲在門口洗菜,她氣喘籲籲地大聲叫嚷:“爺爺,爺爺,不,不好啦!死,死,”人字還沒說出來,就聽得爺爺大聲嗬斥:“死死死,死什麼死,大白天的死死死,閉上你的臭嘴,大吉利是!”
小蕾把醬油瓶放在桌子上,爺爺喝令她:“拿回廚房去。”她抓起醬油瓶,往屋裡走了兩步馬上停下。從大廳到廚房,中間要經過一段又長又窄又黑的過道,廚房在過道的盡頭。以前進進出出無所謂,今天看來,黑咕隆咚的廚房特別恐怖,裡麵會不會有鬼?還有那個血淋淋的身體。她渾身汗毛豎起,回頭看著蹲在門口洗菜的爺爺,祈望爺爺這陣子把洗好的菜拿進廚房。不期然爺爺回過頭來瞪她一眼,她立刻又嚇了一跳,身上冒出冷汗。
“慌兮兮的樣子,做什麼壞事了?啊,還不快點拿進去?”爺爺喝道。
小蕾更慌了,不去又不行,她隻好硬著頭皮,扯開嗓子大吼八一軍歌壯膽:“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衝啊!”飛快地衝進廚房,放下醬油瓶即刻旋風般往外卷,奔出大廳捂著胸口拚命喘氣,不敢再回頭看廚房。還好,這一切爺爺都沒看見。
小蕾站到門口,但那血淋淋的身影伴隨著抽搐和呻吟,在眼前生了根似的怎麼都趕不走;眼睛不知怎的隻看街上的劉少奇,半瞇的眼睛翻著白,身上的紅叉叉,就差不會抽搐喘氣了,多麼像那個血人。她不敢站在門邊,可轉回屋裡卻更坐不住,她想哭哭不出、想叫又不敢,在廳子裡惶惶然心驚膽顫,不知如何是好。一抬眼,看見牆上的毛主席像正朝自己微笑,她也向毛主席像咧咧嘴。定定神,坐到一邊使勁用指甲挖痛自己,她命令自己:看著手指!看著手指!可眼珠子就是不聽命令,非要亂轉不可。隱隱約約感到牆上的毛主席在盯著自己,她咬咬牙一抬頭,正好和毛主席的眼神碰在一起。被毛主席這樣盯著很不舒服,小蕾搬起小凳子換了個位置,坐下繼續挖手指,可挖著挖著,還是覺得毛主席仍然盯著自己,再換位置還是一樣,她連忙離開小凳子,在屋裡東避西躲,甚至爬上離畫像最遠的桌子,也依然躲不開他的眼神。不好!那眼神好像變得越來越詭秘恐怖。“他為什麼老盯著我看呢?”小蕾蹲下,把頭埋進雙臂,立刻覺得那眼光像針似的紮在後背,她打了個冷顫,猛地直起腰把後背緊緊貼住牆壁,渾身的雞皮疙瘩起了退、退了起,一撥接一撥不停地長,她再也控製不住了,“咚”地跳下桌子,大叫一聲衝過去,爬上畫像下的四方桌檯,伸出兩個大拇指,使勁刮掉了畫像的眼珠子。
剛好洗完菜的爺爺端著菜筐走進來,聽到叫聲同時看到小蕾的舉動,驚慌得渾身一震,手一鬆,菜筐掉下,青菜撒了一地。他火速關上大門,隨手抄起門後的一根扁擔,小蕾以為爺爺要打自己,慌得僵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卻見爺爺用扁擔頂住大門,回身撲過來一伸手“啪啪”就是兩個大巴掌。小蕾頓覺整個臉火辣辣地痛,她“哇”地慘哭起來。
“收聲!”爺爺牙齒咬得嘎嘎響,雙眼噴火厲聲低吼著,伸出雙手把小蕾從桌子上提起,然後重重地扔到地上。
小蕾“噗咚”一下摔在地上,膝蓋磕得鑽心痛。她緊緊咬著劇烈抖動的嘴唇努力忍著,不敢哭出聲來。隔著眼淚,她看見爺爺“嗤嗤”兩下撕下毛主席像衝進廚房,緊接著,她聞到一陣燒紙的焦臭味。
爺爺從廚房奔出來,火燒火燎地找來一把大蒲扇塞給小蕾,狠狠拖她走進廚房,咬牙切齒地說:“你趕快給我把氣味通通扇走,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如果還有氣味,我捏死你!還不快點搧?”
小蕾拿著扇子搧了兩下。 “不是這樣,要這樣,看見沒?用力!”爺爺一把奪過蒲扇,猛搧了兩下,然後又把蒲扇塞回給小蕾:“快!”說完立刻走了。
小蕾看著爺爺把門打開一道細縫,自己側身閃出,旋即“隆”地把門關上,還在外頭上了鎖。隨著他慌亂的腳步和急促的咳嗽聲消失後,四周靜幽幽黑洞洞,好像到處都藏著鬼。她再也忍不住了,“哇!”地放聲大哭。她打開燈,一邊哭,一邊雙手緊握扇把,像揮舞尖刀利劍一樣,前後左右拚命狂搖亂搧,不讓鬼怪靠近自己。搧了一陣她想:“我為什麼老做錯事,惹爺爺生氣?我要快點把氣味搧走,將功補過。”她用衣袖擦乾淚水,看看牆上的那個蒲扇大的氣窗,便不再亂搧,而是使勁把空氣往窗洞趕。為了給自己壯膽,她不停地嚎叫:“快走!快走!走!走啊!”又搧了一陣,她乾脆爬上灶台,把蒲扇從下往上使勁搧。聽到門響立刻溜下來,緊握扇把繼續用力狂搧。她以為爺爺回來會馬上進來檢查,可是沒有。他進門後仍舊立刻關上大門,在廳子裡“淅淅沙沙”忙了好一陣才走進廚房,伸長鼻子四處嗅。小蕾從爺爺的動作中判斷他還在生氣,她雙眼討好地看著爺爺,雙手仍在不停猛搧。爺爺沒說話,看也沒看她一眼就打開大門,把地上的菜一一撿起,再打掃地麵,然後把菜拿到門外再洗一遍。
小蕾站到廚房門口,眼睛瞄著外頭不敢停手,直到爺爺端著菜進來,氣惱地喝令她:“別搧啦!”才敢放下蒲扇,雙手收到背後蹭著牆壁,背對大門看著爺爺的臉色,慢慢倒退著走出廚房。退了幾步見爺爺沒發聲,才敢轉身跑到大門邊,長長呼出一口大氣。
牆上,一幅嶄新的毛主席畫像貼在原處。小蕾不敢再看毛主席像,也不敢到大門外。她靠著一邊門框坐下,低頭挖手指。一小點血珠從挖破的地方冒出來,那個渾身血汙的身影立刻出現在眼前,她把手指塞進嘴裡咬,用力擂自己的頭,再把頭撞到門框上,都無濟於事,那影子依然晃動著。
爺爺忙完坐下,靠著椅背一臉鐵青,眼睛上翻一言不發。小蕾想向他認錯,可剛一動彈,看見爺爺狠狠地瞪著自己又不敢再動。
天黑透了,爸爸下班回家,小蕾正想像往常一樣,上前和爸爸親熱,聽到爺爺“哼!”了一聲連忙停住,垂下眼皮站在遠處。
“小蕾,怎麼不叫爸爸?”
“爸爸。”小蕾怯怯地叫了一聲,看了爸爸一眼又低下頭。
“都是你們寵壞的,這個惹禍鬼、喪門星。”爺爺終於發作起來:“我不帶她了,你們想法子安置她,看她比看老虎還兇險。你還敢扁嘴?哭?啊,告狀?伸冤?咳咳咳。”
“阿爸,發生什麼事?”爸爸拉起小蕾的手問父親。 “你問她。”爺爺咳著急步上前,“砰”地合上門,拴好,回身喘過氣,壓低聲音指著小蕾的鼻尖說:“她,先是在門口的地上畫彬彬的像,再寫毛主席、共產黨這些字,這還不算,最後竟然去撕毛主席的畫像。”
“啊?”小蕾先聽到爸爸驚叫一聲,接著一個巴掌落到自己屁股上。她“哇!”地哭起來,雙手抱著爸爸的大腿說:“爸爸,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砰砰砰!”有人敲門。小蕾猜是媽媽,她要去幼兒園接弟弟,所以總比爸爸晚一些回來。
“開門!” 真是媽媽。爸爸拉開小蕾去開門,小蕾跟在爸爸的屁股後麵寸步不離。
“為什麼要鎖上門?”媽媽問。
“進來再說。”等媽媽進了門,爸爸重新把門關上。
小蕾感到事態嚴重,站在一邊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角,哭得喘不過氣來。爸爸小聲對媽媽說了幾句,媽媽的眼睛、嘴巴一起張大,她用手捂住嘴巴,眼珠子彷彿要掉出來。她“嗖”地蹲下,雙手抓住小蕾的肩頭,生氣地搖晃著說:“你為什麼這樣頑皮搗蛋不聽話?你知不知道,讓人發現你破壞毛主席像,爸爸媽媽會被抓去坐牢,甚至可能拉去槍斃的。”
“媽媽,我,錯,錯了,以,以,以後,不,不,不敢了。”小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喘了好半天才說完這幾個字。
小弟弟在媽媽背上亂蹬,依依呀呀吵著要下來。媽媽站起來,解開背帶放下弟弟。爺爺連忙過來接著,他餘怒未消,對媽媽說:“我不管她了,你們想辦法。對著她,我老命也要短幾年。你爸的信。”他從衣兜裡取出信:“要不,叫你爸帶她。”
媽媽接過信放進衣兜,默默地轉頭去做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