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雜記 9》 2020.3.12 蔓延

牧青在家上班的第一周，外麵的世界急劇的變化著，牧青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螻蟻躲在勉強可以躲藏的甲殼中驚恐地看著外麵的世界。盡管一時間應該還不會影響到自己的生活，但是每個人，包括原來一直無動於衷，粗枝大葉的老美們也終於感受到了風雨欲來的恐慌。

隻是牧青完全沒有想到恐慌的第一波是來自於最不起眼的衛生紙。當朋友們到處在打聽哪個Costco還有衛生紙的時候，牧青一度覺得一定是什麽地方弄錯了。要囤貨，不是應該先囤柴米油鹽嗎？什麽時候輪到衛生紙來打頭陣啊？結果朋友圈裏真的還有論述文章來論證為什麽西方社會每次恐慌的時候都是從衛生紙開始的。牧青覺得這簡直是魔幻2020年最絕妙的黑色幽默。而同事發的一個店主貼在商店門口的啟事絕對是這黑色幽默的最佳注解。

可眼下自己就生活在這黑色幽默裏，盡管她早早開始囤了點貨，但她囤的都是米麵罐頭等各種的食糧。她不免還是立刻跑去壁櫃裏檢查了家裏衛生紙的存貨，粗略估計堅持一個多月肯定是沒問題。

可恐慌就是這樣一種極具傳染性的情緒，同事的一句“你哪知道什麽會到貨？”的問話，立刻讓牧青想到沒有衛生紙的囧境，她甚至開始自責為什麽自己當時隻考慮了進的問題，怎麽沒有考慮出的問題？於是她立刻恐慌地加入了詢問行列。朋友說附近的超市都沒有衛生紙了，還貼心附上了空蕩蕩貨架的情景，甚至那個號稱販賣Everything的Amazon上也沒有衛生紙！！！心思靈活的牧青甚至發現各種品牌的自動衝洗的馬桶坐墊也賣空了，到處都沒有貨！！這回在如廁這件事情上真的是黔驢技窮了。

一度中斷的同事間的午餐聚會在在家上班的第一天就恢複了，好久沒有聊天的大家抱著午餐在屏幕前麵實現了Zoom雲聚會。很快牧青發現自己現在的午餐有了一道特別的佐餐風景就是各種買買買。在大家的聊天和指點中，牧青已經先後買了一次性手套（Costco已經斷貨），各種消毒紙巾，酒精棉片，消毒酒精，各種消毒液。。。以至於後來東東看見源源不斷上門的快遞總結說：“媽，你現在是不是看不得Germ這個詞，但凡是消毒的都得搬回家來才放心。”除此之外，牧青還買了便攜測氧儀，便攜式氧氣瓶，洗鼻器，茶樹油，方便噴灑的酒精分裝瓶等等，各種奇奇怪怪，她覺得非常有必要的東西，這些都被東東一貫命名為心理安慰劑。

各種五花八門的“囤貨”似乎是同事們的聊天重點，尤其是最近大家普遍感覺到終於心大的美國人民也開始恐慌了。有令人啼笑皆非的，比如自從商店裏的酒精賣完了以後，大家就去買高度的Vodka了。據說公司一個老美買了一個冷櫃，以便多囤冷凍食物。這個消息讓大家一陣咂舌，大家感歎著老美不囤東西也就算了，原來囤起東西都這麽生猛。不過，現在點點滴滴的消息都刺激著每一個人。牧青雖然並沒有打算去買冰櫃，不過她當天確實就好好整理了一下冰箱，然後也準備去Costco再買點，把冰箱發揮到最大限度。

 

周二中午趁著午休，牧青真的跑了一趟Costco，結果在停車場轉了一圈，生生沒有找到停車位，這簡直堪比購物旺季的周末了。牧青一邊在停車場轉悠，一邊看著出來的顧客每個人都是滿滿一大車，關鍵是依然隻有少數人戴口罩，大部分顧客都沒有戴口罩。牧青見此情況，直接一腳油門開車回家了。

到家以後發現午餐會竟然還沒有結束，牧青報告了剛才的景象，感歎著太可怕了。Mark說“現在大家都不上班了，都跑商店裏去了。你不知道現在有個詞就是Panic @ Costco嗎？” 然後還真轉發了一個圖片。

Bill說 “你這還好了，你們知道嗎，昨天我和我老婆說我們同事買了一個冰櫃囤食物的事情，結果我老婆真的跑去量了量車庫，然後也要買一個冰櫃。” 大家都哈哈地笑起來，結果Bill說：“你們別笑，我還沒說完呢。你們也知道我老婆一向行動派，不管我的意見，人家就上網去查去了，結果昨天折騰了一個晚上，就沒有找到一家賣冰櫃有現貨的！一家都沒有！我當時就驚了，都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害怕了。然後我老婆今天早上又鍥而不舍地打了一圈電話：真的都缺貨！”這回，眾人的笑聲一下子就消散了，牧青心想：不知道有幾個同事又會去跟蹤冰櫃的情況了？這要不是家裏實在沒有地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這麽發神經？

這時候，Ted說：“Qing，你不要去Costco了，人太多了，盡量網購吧。雖然貴一點我老婆現在都直接在Wee上買菜，和中國超市一樣，價錢稍微貴一點點，不過至少人不用去超市了。”

有人說：“Wee還活著呢，我去年用過，不過那時候沒什麽顧客，前一段不是說他們家要維持不下去了。”

牧青說：“你們都知道啊，是App還是啥，哪位在群裏發個link啊。”

Ted說：“哎呀，現在生意不要太好啊，都是不想去商店的人。不過現在估計人太多，他們送貨都送不過來了，以前都是1~2天就送了，現在都排到一周以後了。”

Bill接口說：“Wee有時候都要2個禮拜了。現在都這樣啊，原來Whole Food兩個小時就可送貨的，現在根本沒有送貨窗口都沒法下單。Amazon Fresh本來是隔天的，現在也變成了一周以後。太誇張了，根本沒人送。我老婆經常收到貨以後會說啊，我還買了這個，實在是送貨時間太長，她自己都忘記自己當初定了什麽了。”

 

來美這麽多年，牧青和東東都非常懷念國內無比快捷方便的快遞，雖然兩個人無數次吐槽美國的“快”遞係統，但是好在他們都還算有計劃的人，牧青從來沒有想過要去買Amazon的Prime會員。可是在家上班的第二天，她就心甘情願的辦了會員，享受起隔天送貨。當然單單這一個禮拜，牧青的下單頻率就很對得起這個會員費了。

到家的包裹在老爸老媽的一再提醒下，牧青從最開始的無所謂也變成戴上手套處理，隻要不是生鮮都一概拎到車庫過個幾天再打開。這周也開始在東東身上實施這類嚴密措施。牧青接東東的時候都不再讓他坐前麵，而是讓他做後座，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全部的衣服都脫車庫，然後直接去洗澡。而牧青則是消毒車座，鞋子和書包，以及各處的把手。每天出趟門都變得麻煩無比。甚至牧青都不再把車停車庫裏了，就停在車庫外曬太陽，想著紫外線是天賜殺毒良器，一定要好好利用加州這麽好的陽光才好。

盡管如此，怕麻煩的牧青頭一次沒有抱怨，任勞任怨地認真對每一樣東西做著消毒。每每這個時候，牧青就不免感歎：想不到自己如此怕死，如此貪戀這塵世。當然這也無可厚非，牧青甚至想對著不知在哪裏暗藏的病毒得意地說：“來吧，看咱倆到底誰耗死誰？”

 

迅速在全世界擴散的疫情帶來的恐慌情緒不僅體現在各種商店裏搶購人潮中，很快這種恐慌就引發了雪崩效應。伴隨著火箭般躥升的新冠感染人數，是自由落體般的財富崩盤。以至於牧青不知道是該哀歎眼前的這個人間慘劇，還是該哀歎自己和無數人的後半生退休生活。

周二的9號紐約股市開盤出現暴跌，一度暴跌2000點，隨後跌幅達到7%上限，觸發了23年來首次熔斷。網上剛剛開始流傳巴菲特的段子調侃這次的熔斷，可是顯然日益惡化的疫情讓雪崩繼續加劇：

今天（3月12日）紐約股市三大股指在開盤出現暴跌，導致美股再次觸發熔斷機製。

血流成河的股市讓牧青不止一次後悔，自己都已經篤定疫情下不會有好行情，為什麽在半個月前股市大跌的時候應該壯士斷腕地退場的。既然當時沒有壯士斷腕，現在估計所剩無幾的股票賬戶讓牧青索性當起了鴕鳥，看都不看，就當假設不存在好了。

 

牧青想起今天一早起來看見整個朋友圈都在接力轉發一篇吹哨人的文章，開始的時候簡單的轉發，刪帖；然後圖片、PDF、豎排的方式轉發，再被刪。接著就出現了各種版本對抗係統的篩查，比如反著排版或者換個標題。

當這些傳統的方式都失效後，這篇文章開始被以各種腦洞方式傳播，牧青目瞪口呆看著事情往前發展，各種腦洞讓她大開眼界，她幹脆叫了東東一起圍觀，比如打開文章空白一片，複製黏貼到記事本上後才能閱讀；或者改成漢語拚音的版本；或者改成豎版書印刷體的方式排版；或者翻譯成不同的語言：英文，日文，德語，粵語。。。

當外語版也紛紛陣亡後，開始出現一些奇怪的語言及符號，比如非主流火星文版，emoji版，精靈語和克林貢語，這個精靈語版本最受魔戒愛好者東東的青睞，一本正經的破譯起來。

牧青眼看著一篇文章的傳播演變成一場大型網絡行為藝術，越來越多奇奇怪怪的版本：盲文，樂譜版，摩斯電碼版本，十六進製版本，編碼版本，需用Base64進行譯碼閱讀，條型碼版本，二維碼版本，甚至還包括古籍線裝書版本，甲古文版本，篆文版本，天書版本，氣勢磅秤的毛體版本，不一而足。

東東在一邊看得興趣盎然，大呼過癮，牧青看著這一幕由一篇文章引發的荒謬鬧劇，苦澀無比。

午餐時牧青歎了一口氣對東東說：今天果真不是一個好日子，你就安心在家吧。

東東說：嗬嗬，能不上學還是覺得挺爽的。

牧青問：你們班上象你請假的不多吧？我估計大部分家長還是舍不得讓孩子缺課。好在你今年Senior了，要不然我也不敢。

東東說：確實沒幾個，Teresa說她有個session班上也有人請假。不過反正不多，不過挺好的，反正大部分課都挺無聊的。老媽你真英明。我們好多同學都好羨慕我。

牧青說：羨慕歸羨慕，不過隻是在家上學，並不是真的放假了，你還是要去郵件問老師一下作業，或者問問同學。知道不？

今天雖然是一個正常的上學日，但東東卻沒有去學校。事情的起因是昨天晚上，牧青收到學校的郵件說：鑒於日益緊張的疫情，從即日起如果家長因為擔心疫情給孩子請假，可以不算在曠課之列。老師也會把作業發給不來的學生。牧青估計這也是學區在家長各種擔心的壓力下的無奈之舉。

牧青過去和東東商量了一下這學期的幾門課，要不要請假在家自學，還是去學校？東東一聽，立刻表示在家自學。牧青看他說得太多痛快，反而有點猶豫起來。好在東東一門一門地和牧青說了說，聽起來就是一門物理自學需要抓點緊，其他幾門課還比較好對付。牧青這麽一想，立刻覺得安全指數又增高了好幾級，而且不用趕著起早送東東去學校，也真不錯。

於是這一天，難得兩個人都睡到自然醒，悠閑地吃早飯，然後一人抱一台機器，旁邊放著零食，牧青上班，東東不知道在忙活些什麽。倒也是相安無事，反而生出幾分逍遙自在的感覺來，隻要不去想那窗外那些的風風雨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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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時間線

*2020.3.9紐約股市開盤出現暴跌，美股一度暴跌2000點，隨後跌幅達到7%上限，觸發23年來首次熔斷。

*2020.3.9 全球原油暴跌

 

*2020.3.10 武漢16家方艙醫院全部休艙

*2020.3.10 意大利封國:  全意大利內開始實行封城禁令，學校停課時間延長至4月3日

*2020.3.10 “鑽石公主”號遊輪靠岸加州Oakland，3000+被集中隔離，到2020.4.20，共有122人確認感染，7人死亡。

 

*2020.3.11 世界衛生組織評估認為COVID-19可被認定為大流行

*2020.3.11 NBA宣布休賽

 

*2020.3.12 NFL宣布休賽，各大體育賽事都宣布休賽和訓練

*2020.3.12 英國官方宣布了讓60%的英國人感染新冠病毒，從而獲得“群體免疫力”

*2020.3.12 紐約股市三大股指在開盤出現暴跌，導致美股再次觸發熔斷機製，自1987年以來單日最大跌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