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雜記 6》2020.2.11 公益

東東今天的情緒有點低落。吃晚飯的時候，牧青看他有點蔫頭搭腦的，連一向喜歡的牛排也吃得心不在焉。牧青趕緊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後鬆了一口氣說：“還好，沒有發燒。這個時間你要是發燒了，我真得嚇死啊。“

東東悶悶地說：“沒事，就是今天Andrew Yang退選了，我有點難過。”

牧青客觀地說：“那真是挺遺憾的。” 牧青知道東東特別支持Andrew Yang，他的那些競選啊演講的視頻都看了個遍。上次來灣區籌款的晚會，要不是時間上和東東的一個活動衝突，東東肯定會去參加的，當然是牧青掏鈔票。

東東疑惑地說：“你不是說他的很多主張，你都不讚同嗎？”沒錯，就Andrew Yang那些直接發錢等等主張兩個人之前就在家就辯論過好幾回了。

牧青問：“我是不太讚同他的主張，不過這不表示我不支持他競選總統啊。他是一個裏程碑一樣的人物，他能站出來，突破初選，參加電視辯論就已經是亞裔前所未有的突破了。他打破天花板，就已經為下一代華裔爭取到更大的發展空間。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啊。我挺佩服他的，他現在支持率也有一些吧，會不會有人拉他組閣，或者一起競選？他會不會給別人站台啊？”

東東說：“好像應該不會。”

牧青問：“他這次勢頭還是不錯的，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出來？”

東東說：“不知道啊。”

牧青說：“既然已經走出了第一步，而且走得也很不錯，以後總還是有機會的。”

牧青好奇地問：“你們同學當中支持他的人多嗎？”

東東說：“還是有一些的。反正沒什麽人支持拜登和川普。”

牧青說：“這美國真是沒人了嗎？一個癡呆一個瘋子出來競選，真是無語啊。”

東東說：“誰出來，反正加州都是注定的。”

牧青不由得感歎一句：“加州真是自己作死啊。加州這麽好的地方，看看現在被民主黨禍患成什麽樣子了。”

東東突然說：“我們今天發現一個同學的爸爸從中國回來，而且據說還去過武漢。他一直都有來上學，他爸也沒有隔離，你覺得過分吧？”

牧青大吃一驚問：“誰啊？你們怎麽知道的？”

東東說：“Teresa今天告訴我們的，是她家街上的鄰居，她們也是才知道。”

牧青說：“那知道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嗎？”

東東答：“春節前回來的。”

牧青鬆了一口氣，“也許他走的時候，武漢還沒有封城吧，這邊又沒有規定，不過這也過去一段時間了，現在都沒事，應該是沒問題了吧。”

東東說：“不過我們都覺得挺不好的。”

牧青說：“是挺不好的，你認識那個同學嗎？你們有同一堂課的嗎？”

東東說：“我沒有，沒怎麽打過交道，Teresa和他有一個Session是一起的。”

牧青：“要是我，我肯定也會覺得膈應的。不過你們在學校，自己知道就好了，你們沒做什麽吧？”

東東說：“我們能做什麽啊，其實都不太熟，不過我們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還是集體鄙視了他一下。”

牧青很緊張：“怎麽集體鄙視啊？你們做什麽了？”

東東說：“沒有，就是嘴巴上大家都說了一句鄙視。”

牧青說：“哦~哎，這樣的人，灣區應該很多吧，這邊現在也不采取措施，亞裔又這麽多，全靠自覺，傳染開肯定就是早晚的事情。你知道武漢現在不僅封城了，連小區都開始封閉管理了。每家人出小區都有次數限製。”

東東說：“我沒看見這個，我就看見有一條消息說他們在到處向外地招火葬場的工人。”

牧青歎了一口氣說：“我也看見了，真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想想都可怕啊。哎呀，你明天上學必須帶著免洗液啊。這邊這麽多中國人，傳過來就是早晚的事，你去學校還是小心點。咱們不說這些了，你趕緊把湯喝了，今天作業多嗎？趕緊吃完去給弄完吧。”

 

這些日子，任何空閑的時間裏，牧青徹底沒有心思做任何其他事情。一有空閑就想去網上刷刷刷，雖然刷不出來什麽好消息，可是又控製不住地要去刷。牧青一邊唾棄自己有病，應該把手剁了，一邊打開手機。在朋友圈，發現難得發東西的顧浩發了一個征集在家隔離危重患者救助信息的公益宣傳頁，這兩天看多了網上各種求幫助的帖子，一看到這個公益宣傳，正是對口的幫助。

不過牧青還是留了個心眼，實在是疫情這還沒幾天，前幾天大家還在忙叨叨地幫忙捐款運防護物資，這兩天就已經出現了各種各樣的詐騙，有自稱自己有專機，可以接受物資騙物資的；有說自己在集資呼籲大家捐款的，結果進去網站轉來轉去不知道轉到一個可疑的地方；那種買個假口罩或者隻收口罩錢不發貨的。牧青真是感歎發國難財的騙子心眼轉得如此之靈光，就是不知道騙這樣的錢他們會不會良心不安，會不會怕有報應。

牧青私信問顧浩：“我看見你發的公益宣傳，這個你是怎麽知道的？靠譜嗎？多大範圍啊？”

顧浩的回複立刻傳了回來：“靠譜，我就在義工群裏。全國範圍內有效，義工會核實的所有來電的信息，記錄位置，記錄發病狀況，然後提交給疾控防疫部門，讓他們聯係附近醫院。”

牧青聽了放下心來，立刻轉發了顧浩的宣傳圖片，附加上“親自證實可靠，全國範圍有效，請大家幫忙轉發。”的字樣。

這邊發完了，她又想起點什麽，問顧浩：“你在群裏？你是義工？”

顧浩發了一個點頭的表情，然後說：“前麵會有個培訓，我昨天才開始正式做的。“

牧青不由得說：“你負責核實武漢的信息？那豈不是很。。。“

顧浩說：“嗯，我還是熟悉武漢，所以我會給武漢報過來的信息回電話，核實他們的個人信息，位置和發病狀態。昨天下午一口氣做了四個小時，比上一天班還累，主要是心累，很受衝擊。病人的狀態也很不相同，有的確實是很糟糕。“

牧青默然，然後打了一個回複： Respect！

顧浩發了個笑臉說：“打電話的時候特別難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到他們。不過你知道嗎?我昨天核實了十幾條消息，剛才負責人告訴我，有一個人現在已經安排住院了。”

牧青說：“功德無量！”

顧浩說：“哪有那麽誇張，是那些醫生功德無量，我就是打打電話。”

牧青由衷地說：“這時候任何小忙有時候都是救命的啊。”

顧浩卻歎了口氣說：“你看過日劇《白色巨塔》嗎？”

牧青說：“嗯，以前看過，我還挺喜歡的。。。。天，現在這可是尖刻的問題啊。。。”

顧浩說：“是啊，都是生病的人，每個人都需要救助，有的非常嚴重，有的沒那麽嚴重，有的年紀大，有的年紀輕。病床都是一張一張地空出來，先安排誰，後安排誰？”

牧青問：“這個不會需要你來定吧？”

顧浩說：“當然不是我，我隻負責核實盡可能多的有效信息，他們根據輕重緩急來安排相應的醫院，如果有床位的話。”

牧青問：“我聽說雷神山不接受65歲以上的危重病人？”

顧浩說：“這個我不知道，也沒有去問。我不知道誰來做接受哪個病人的決定，我以前也許不覺得，但是現在我卻希望做決定的人是財前，而不是裏見。雖然這樣說很冷血。 ”

牧青說：“現在裏見來處理的話會糾結痛苦死吧。不過現在畢竟是特殊情況。想想如果在戰場上，肯定也是先救最有可能救回來的那個，裏見需要一個資源足夠的理想社會。”

顧浩說：“打電話的時候挺難過的，還有點害怕。但是昨天晚上睡得特別好，覺得自己特別特別感恩自己一家人都安康。看來有時候幸福確實就是比出來的。嗬嗬。。。而且我還有能力幫點小忙。所以我也決定晚上一定要好好睡，這樣白天可以多核實幾條消息也好。”

牧青問：“我看外地好多都把春節假期延長到出了正月了，武漢現在還不知道什麽恢複，你們也不知道說什麽時候上班吧？”

顧浩發了一個苦笑的表情說：“我現在過日子根本不知道日期，不管是陽曆還是陰曆，都對不上號。我現在的日曆就是從封城開始算，今天是封城第多少天。”

牧青默默在心裏歎了一口氣，轉移話題問：“你打這些電話，會不會很影響你？”

顧浩說：“一開始我也擔心，但是又覺得總閑著不是事兒。不過現在還好，還是有事做好一點，我不知道到底能幫多少人，不想那麽多，就堅持去做就好。打的時候是不太好受，不過我放下電話就盡量不去想，就去和外甥女瘋鬧一下就好了。我現在就相信我的每一個回電，對於病人來說總是一點點希望，而且真的有希望解決。無論怎麽樣，總好過什麽都沒做。”

牧青發了一連串的點讚。

顧浩卻回答說：“謝謝你，其實就像你上次說的：無論怎麽樣，總好過什麽都沒做。“

牧青想起之前被捐贈的事情搞得快崩潰的時候，和顧浩跟蹤那些包裹時候順口說的。牧青發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說：“我還說過這麽高大上的話呢。你加油！“

 

轉頭牧青看見雪梅的問題：“你轉發的那個，是你核實的？”

牧青說：“是，顧浩在裏麵做誌願者，你趕緊幫我多轉轉，全國範圍都可以的，很多不同城市的義工。”

雪梅說：“轉了已經。來說說，你和顧浩現在是徹底恢複邦交正常化了？”

牧青嗯了一聲。

雪梅立刻很八卦地問：“請問你們正常邦交的情況下，都聊些什麽啊？”

牧青說：“都是之前捐贈的時候，討論的那些事情，還有碰到的那些破事。然後就是今天這個誌願者活動了。你放心吧，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要不要給你看看聊天截圖證明一下啊？“

雪梅笑著說：“你要給我看我肯定不反對啊，反正你知道我最無聊了。發過來！發過來！”

牧青說：“你真要看啊？你的無聊真又上升了一個段位啊。” 不過牧青真的把剛才的對話發給了雪梅。

雪梅問：“那個財前，還有裏見，是個什麽鬼？”

牧青說：“《白色巨塔》裏的兩個醫生，醫術都特別好，財前覺得醫療資源就應該給能發揮最大作用的病人，如果已知病人無法救了，不如把他的資源給更可能活下去的人。裏見認為每個生命在任何情況下都應該得到同等尊重和對待。”

雪梅說：“你們兩個在疫情下討論這種問題？？也真是。。。對了，你看今年的奧斯卡了嗎？寄生蟲竟然獲獎了？！”

牧青說：“什麽鬼？這奧斯卡是山寨的吧？我都沒心思看。”

雪梅說：“拿個四個獎呢。”

牧青說：“現在奧斯卡都快成笑話了吧，雖然我很喜歡奉俊昊，可是《寄生蟲》比他的《殺人回憶》也差太多了吧。奧斯卡真是沒法看了，現在是不是隻有戛納還把電影當純粹的藝術了。。”

雪梅發了一個哭臉：“你大概也沒關注戛納，戛納金棕櫚也是寄生蟲？！”

牧青啞口無言：“要說奧斯卡沒怎麽看過亞洲片，倒也就算了，連戛納都這樣，是我們落伍了嗎？那麽一個簡單粗暴拿階級說事的電影，不至於啊？？？這都怎麽啦？”

雪梅也發了一個愁眉苦臉的表情包，說：“真是什麽都好不了了，我再和你說件糟心的事情吧。上次老公聯係了一家廠子，口口聲聲說做的是醫療級別的口罩，還收了一筆開工費，結果今天拿到樣品，根本就不是醫療級，氣死我了。”

牧青問：“那做出來的那批口罩怎麽辦？那你這開工費不就打水漂了嗎？”

雪梅說：“是啊，氣死了。費用估計是要不回來了，好在還不是全款。口罩給醫護是不行的，不過平時用用應該還沒問題，親戚朋友，公司裏麵發發好了。這都什麽年月啊，口罩都成了饋贈佳品。”

牧青說：“是啊，到處都買不到。你這個要是平時戴沒問題，我告訴王磊，你賣他一些吧。他亂七八糟地認得不少人，能幫你處理一部分。”

雪梅說：“嗯，你家磊哥還是靠譜的，你和他說說，問他要多少？”

牧青說：“什麽我家，不要亂說。我剛給他留消息了，讓他直接聯係你。他應該會要一些的。”

雪梅說：“狠心的女人，你就作吧！人家王磊真的挺仁至義盡的。”

牧青說：“是，是我自己有病。。。哎，對了，。。最近騙子特別多，我們這邊現在也買不到口罩了，Amazon上麵有的口罩也是假的三層，我看還有視頻教大家剪開口罩怎麽辨別呢。”

雪梅說：“是，我知道你說的是裏麵的那層什麽什麽絨的，現在那個原材料漲了10倍不止，還不一定有貨。”

牧青接口：“真是不容易！“

雪梅說：“何止啊，原材料又貴又不好找，工人也不好找，大過年的很多都回老家了，還有即使是開工，這麽多工人在一起的安全性也是大難題啊。”

牧青哀歎：“今年接下去工廠都會有這個問題吧，如果疫情繼續擴大，很多工廠估計都開不了工了吧？你老公他們的那個廠子怎麽樣？”

雪梅說：“肯定的，現在都不敢想，我現在就慶幸他們的那個小作坊本來還說要擴大，大家說過完年看看市場再說，我看啊，也不用看了，今年能開工，活下來就是勝利了。”

兩個人又隨便閑聊了幾句才掛線。

 

第二天早晨，牧青卻看見雪梅的一條新留言：“顧浩的那個公益估計被限流了[憤怒]”，後麵是幾張截圖，雪梅的截圖裏麵她平時隨便一條微博的閱讀量都至少是一兩千，可是轉發的公益在過去十幾個小時以後才區區73的閱讀量。

牧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憤怒的次數太多了，尤其是經過捐贈口罩中的各種人為打擊，她也就失望了一下下，卻立刻感覺到疫情或者醫療係統的癱瘓程度應該是遠超現在的報導。哎，有時候希望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牧青隻是在自己的朋友圈再次轉發了前麵的消息，同時安撫雪梅說：那就麻煩你多轉幾次吧。

 

~~~  小說純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

=================================================================================

曆史時間線

*2020.2.5 川普彈劾案表決

*2020.2.8 元宵節

 

*2020.2.9 2020奧斯卡最大贏家

 

*2020.2.10 武漢所有小區實行封閉管理

*2020.2.10 武漢開始網狀篩查密切接觸者，對於1100萬人口的城市，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義工接送醫護人員

*2020.2.11 Andrew Yang 退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