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用寫作來記錄這改變曆史的節點
記錄這一段不尋常的軌跡和距離
身與身的距離
人與人的距離
心與心的距離
六英尺的社交距離
他鄉與故鄉的距離
人與病毒的距離
生與死的距離
我與你的距離
(小說純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第一章 2020.1.20 矽穀
牧青一早打開微信,蹦出來一條好友申請,名字既熟悉又陌生。牧青一下子愣在原地呆立良久,才回過神來,揣起手機繼續向辦公室走去。
好友申請來自大學同學群,牧青的初戀男友顧浩。自從分手後,兩個人都克製地切斷了所有聯係,再無任何往來。再後來有了微信,大學同學也拉起了同學群,兩個人自然都在群裏,但這八九年來從來沒有說過話。牧青一般是潛水,遠沒了大學時期的熱鬧折騰。顧浩一般也不會參與閑聊,隻有大家聊到產業現狀之類的話題時才會發言。
牧青還記得很久以前,群裏有人轉了一篇什麽帖子引得大家集體回憶當年校園裏的戀情,有同學開始起哄讓牧青和顧浩發表感想。等到牧青看見的時候,小小的風波已經燕過無痕,牧青翻到前麵,看到顧浩的話:“當事人都在這群裏,精彩請在這裏回放暢想,而逝去的遺憾請大家像我一樣在心裏懷念就好。謝謝。”一瞬間牧青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在學校裏主持各種班會的顧浩。自那以後再也沒有同學們會在群裏提這段往事,兩個人也都依舊安靜地分別潛水於群裏。
牧青不知道顧浩會不會真的懷念兩個人的初戀,但是她忙於工作和青春期的兒子之中,確實沒有什麽時間能讓她去懷念什麽。
這些年,同學們時不時開會出差一小聚,五年一次大聚會。牧青後來因為出國自然很少和大家聚會。唯一參加的一次是畢業二十周年的聚會,正好趕上她帶兒子回國過暑假,算是熱鬧地參與了一次。那一次顧浩沒有來,不過據熱心的組織者說顧浩從不參加大聚會,隻有他去外地出差,或者有人去武漢出差,他會和同學聚一聚。旁邊的牧青裝作漫不經心地搭著眼前這一波同學的談話,卻是莫名豎著耳朵聽著不遠處那一撥同學關於顧浩的討論。她聽見有人刻意低下聲音問:“他還沒結婚嗎?”牧青沒有轉身也感覺有目光掃過自己,然後聽見那邊有人回答:“沒有。”又有一個聲音問:“真的?那他連女朋友都沒交嗎?”有人答:“有交的,似乎還交過好幾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一直都沒有結婚。”牧青平靜的心裏泛起一陣漣漪,不過很快也又歸於平靜。
這唯一一段的偷聽到的內容差不多就是牧青對顧浩現狀的全部訊息,而且還是四年多前的版本了。現在這突然的好友申請又是為了什麽?可是顧浩還是一貫的簡潔,好友申請裏沒有任何理由備注。
走著走著,牧青宕機的大腦慢慢恢複了清明,她想起了某種可能。昨晚睡覺前她在微博上看見鍾南山公開確認新冠會人傳人,隨即到大學群裏問了句:武漢還有湖北的同學們都安好嗎?後來看到零星報平安的一些回複,她才放下手機睡覺。她想著會不會是這個原因?
牧青覺得這一段大約是隨著兒子大學學校基本確定,終於有了鬆口氣的感覺,她自己也多了些八卦的閑暇和心思,才會在這裏胡思亂想地聯想了這些。其實不管什麽原因,這樣的時機一定是有事情的吧,牧青立刻掏出手機,同意了顧浩的好友申請。
牧青走到辦公室,放下東西,開機,又去咖啡間給自己衝了一杯咖啡回來,掃了一眼郵件,似乎沒有特別緊急的,這才又重新打開微信,看見顧浩發來的長長的一段話:“牧青,你好,我是顧浩。不好意思打擾你,是想麻煩你幫個忙。我看昨天你已經知曉武漢的疫情,其實實際情況比報導說的要嚴重。因為我妹妹現在就在武漢當醫生,她們醫院的防護物資基本已經耗盡了,現在隻能先優先ICU使用。武漢本地已經買不到防護用品了,她們醫院現在已經在全國調集防護,口罩這個還基礎一點還好辦,防護服就沒有那麽好辦了。我知道你在國外,能不能請你幫忙購買一些防護服,發最快的快遞發過來,我想這也許比她們醫院的集體采購還快一點。不用考慮價錢,你最後告訴我費用,我都會還給你。這裏是我查到的幾個防護服鏈接,你看可不可以?”
牧青點進鏈接發現都是美國的醫療用品網站,試了一下都可以下單,立刻回複到:“沒問題,你說個大概的數量,我現在就下單。然後把你的地址發給我。”
顧浩應該在線上,因為牧青立刻收到他的回複:“她們科室十二個人,你先幫忙買一百二十件,要是沒有哪怕六十件,可以盯五天的再說。你一定要美元嗎?還是人民幣也可以?我先把錢轉給你,也不是一筆小數目。這是我的地址。。。”
牧青也利落地回複:“知道了,美元人民幣無所謂,我先去下單去了。口罩呢?這個需求量應該最大吧?要不要也買一點?都需要買什麽型號? N95?”
顧浩的消息很快回來:“其實口罩也缺,但是那個我估計她們醫院應該能很快找到,我猜沒有那麽緊急。型號,我需要去問一下。不過現在很晚了,我妹妹應該睡覺了,估計得等我們明天早上我才能回複你。”
牧青回複了一句知道了。就跑去網站上對比了一下,開始下單,湊了兩家網站搞定了一百二十件防護服,然後又照著手術用最高級別的口罩買了四盒兩百個,選擇最快的發貨方式,下單。忙活完,牧青把訂單確認郵件截屏發給了顧浩。
很快顧浩發過來一筆巨額有零有整的微信轉賬。後麵解釋說“我就粗略按網上今天的匯率算的,可以嗎?等你郵寄完以後告訴我郵費我再轉。費用無所謂,就請發最快的。”
牧青嘀咕了一句還真是快啊,不客氣地點了接受。然後回複到:“發貨還要兩天,我這兩天問問哪裏發國際快遞最快。你那邊應該很晚了,趕緊睡覺吧。”
顧浩回複到:“真的太謝謝你幫忙了,這樣我心裏稍微踏實一點。我睡覺去了。”
牧青回複了一句:“晚安”,放下手機,牧青回想著兩人的對話,就是一般老同學間的幫忙,似乎很正常,牧青又拉回去看了看,自己表現得也算正常,兩個人一句寒暄都沒有。沒來由的,牧青心底湧起一點小失望,不過牧青隨即搖搖頭,對自己說:這樣挺好的。
牧青中午午休的時候問了一圈同事郵寄東西回國的事情,又在微信裏問了一圈,然後打了一圈電話問了UPS,DHL和Fedex,還有灣區的一些專送國內的快遞公司,有的直接表示即使是航空急件現在去武漢也會有未知數,有的表示是還沒有接到進一步通知,有的快遞公司表示是自己地麵有專用貨運。牧青心裏稍微有了點概念,就等著訂購的物資收到。
下午時候顧浩轉給牧青一個她妹妹發的口罩說明,牧青一看就傻眼了,全部是國內的那種醫療用品標準,完全不知道如何對應成北美的型號。牧青隻好先放在一邊,繼續上班了。
等到下班以後牧青回家,做好飯,吃完收拾妥當。兒子進屋做作業,牧青才有時間坐定開始刷微信和微博。鍾南山的話仿佛是撕開了最後一道通往未知世界的帷幕,到處都在恐慌這個人傳人,都在說這個病情比SARS還恐怖,之前牧青覺得就是嚴重點禽流感之類的疫情在不到二十四小時內突然驚濤駭浪般鋪天蓋地迎頭砸下來。
牧青不知道這些微信微博的真實性,於是索性去問顧浩“你妹妹她們現在醫院到底什麽狀況啊?她們科室怎麽樣?網上的帖子看著有點可怕,不知真假。”
過了一會兒,收到顧浩的回複說:“10天前,醫院還開會說不會人傳人,不過當時醫院裏麵已經有很多發燒案例了。這幾天越來越恐怖,病人也越來越多。現在醫院早就飽和了。”
牧青:“那你妹妹是什麽科室?不會是呼吸科吧?”
顧浩:“她不是,她是內分泌。不過現在醫院已經不能正常接診了,她們科室也都被抽調出去了。”
牧青:“可是你不是說她們沒有防護嗎?就這樣也去啊?”
顧浩發了一個大哭的表情,然後發過來一張圖片。圖片中兩個護士模樣的人,套著一次性雨衣,戴著手術帽和口罩,腳上似乎還套著塑料袋一樣的東西。
顧浩說:“這是她們要去接觸發燒病人現在能做到的最高級別的防護了。”
牧青一時間無言以對。隻能默默回了一個大哭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牧青說:“那你妹妹回家,你們也要注意隔離一下,這個人傳人不是好玩的,上次的那個SARS就夠嚇人的。而且我總覺得鍾出來說話其實就是已經失控的態勢,你們千萬注意。”
顧浩回到:“是啊,還好十天前,我就把我媽和外甥女接到我家了。我妹夫在她家照顧她,不過這兩天也是有注意一點。”
牧青想了想說:“那這樣好點。你要不要帶你媽和外甥女到外地避一避呀。”
顧浩答:“我媽不同意,這不是馬上要過年了嗎?她不想在外麵過年,就覺得注意一點就好了,好說歹說才同意搬到我這邊。”
牧青想老人家估計都這樣,隻能說“那你有時間一定要存點東西,米啊,麵啊,水的。上次SARS北京折騰了一個多月呢。這次也挺嚇人的。”
顧浩回答了一個點頭的表情,寫道:“其實前天就收到我妹的消息,已經去囤了很多東西了。”
牧青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又翻回去看了看顧浩下午轉發的妹妹提到的口罩類型,仍然看得一頭霧水。
牧青又翻了會微博,看得心驚肉跳。不知道是因為現在資訊特別順暢的緣故,再回到微信時,發現有微信群已經開始在募集資金和物資了。牧青覺得一半的世界在一天之內更換了頻道,讓人不知所措。
牧青想了想還是給上海的父母發了消息:“武漢的情況好像挺厲害的,馬上就春運了,你們最近少去人多的地方,能買點東西就囤一點東西吧。”然後又給王磊發了條同樣的消息,讓他多盯著父母少外出,另外準備點口罩。“
越刷,更多的消息轉過來,越聽越嚇人,牧青覺得心慌不已,想著是不是明天幹脆去商店先買幾包N95口罩先寄過去。牧青想起同事Mark的老婆Lucy原來是國內的醫生,出來後就簡單地考了一個護士執照在這邊做護士。牧青趕緊發消息給Mark,問能不能打擾一下他老婆。不一會兒收到Lucy的電話,牧青說明了情況,也把顧浩妹妹發的口罩要求發了過去,拜托她看看能不能轉換成北美這邊的口罩類型,最好看看哪裏能買到現貨。
Lucy果然是當過醫生的人,幹脆利落地說:“我在我大學群裏已經看見了,武漢的同學說協和,同濟也都亂套了,壞消息據說是死亡率還挺嚇人的。都是防護物資缺乏。我估計你同學妹妹的醫院雖然也是三甲,但還要往後排,物資缺口這麽大的話,醫院應該幾天之類都很難能補上。我研究一下口罩類型,一會兒打給你。現在估計買現貨,然後空運過去最快。”
牧青在聽見死亡率以後腦子就被清空了一樣,她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昨天的這個時候她還在和閨蜜得瑟兒子的大學申請算是告一段落了,反正已經有了滿意的錄取學校,接下來就是看看有沒有更好的選擇啦。所以再過半年兒子出門上大學,她自己的人生徹底翻開了新的篇章,想追劇追劇,想玩樂就玩樂。
不到二十四小時的現在,牧青卻在為千裏之外和自己似乎毫不相幹的疫情擔心。那是一座陌生的城市,那裏隻有一個牧青曾經熟悉的人,而且這個曾經要一筆劃到小二十年前。也許真是自己現在真是閑了才操這個心吧。
牧青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博愛,有一次在和兒子討論非法移民的時候,被兒子指責太冷血。而牧青卻義正言辭地說“我認認真真工作,辛辛苦苦辦身份,我花著自己的辛苦錢,沒有任何人有權力指責我冷血。如果你想幫助別人,用你自己的能力或者你自己的錢去幫助別人,而不要慷他人之慨,要求辛苦養你的人為你的情懷買單。誰的情懷誰買單。”
而擔憂真是一種很難擯棄的思慮,如影隨行地附著著,抓不著,抖不去。牧青終於等來了Lucy的消息:“口罩的類型上3M的N95,不能有那種換氣閥的,1860是醫用級別最好,實在不行8210也勉強湊合,醫護人員在8210 外再戴一個醫用外科口罩方液體飛濺就可以。HD或者L這類商店裏應該都有貨。我武漢的同學們都在說短期國內供應會有大缺口,我準備明天去商店裏麵掃一批,先寄過去。”
牧青終於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去撫慰自己擔憂的心,立刻也說:“那我明天也去看看,咱們倆要不要錯開商店,看看能買到多少?你準備買多少啊?”
Lucy發愁地說:“這個是日銷品,像我那些在同濟和協和的同學,估計買多少都撐不了幾天啊。這還沒有算病人呢。武漢所有藥店醫院裏基本都沒有口罩了。明天看看能買到多少買多少吧。”
牧青和Lucy約定好各自去掃貨的商店以後,決定明天起個絕早,等商店一開門就去。有了這個決心,牧青找到可以做的事情,似乎吃了一顆定心丸,終於稍稍平複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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