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叫的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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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茜的婚禮---小結局 沒有完美的配偶

(2023-01-24 06:59:53) 下一個

      莊勵毫無察覺,繼續道:“我交往了這麽多人,真正懂我的其實隻有向宏駿。他好像能看穿我,知道我心裏想什麽。他從來沒有誇過我漂亮,但他那麽默默地鍾愛地看著我,比說一百句話都強。他懂得怎麽欣賞我,知道我渴望的是什麽,更會打動我的心。有一次我過生日,他送的是一盤磁帶,上麵錄了他自彈自唱的一首歌,灰姑娘。哎,你記得嗎,我好像給你聽過的?”

      曉君道:“當然記得。”說完哼唱了幾句,“怎麽會迷上你,我在問自己。我什麽都能放棄,居然今天難離去。你並不美麗,但是你可愛至極。哎呦灰姑娘,我的灰姑娘。”接著道:“說起來,要謝謝你介紹鄭鈞的歌給我,年記越大,好像越喜歡了。很安靜,很抒情,像那首月光下的鳳尾竹……”

      莊勵微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一臉的甜蜜,道:“沒錯,他的歌特適合在月光下彈唱。上大學那會兒,你們一個個念書去了,我就和向宏駿在圖書館前、新開湖邊的長椅上乘涼。他經常唱這首歌給我聽。我總覺得連路過的人都變得情意綿綿了呢。那時多好啊,除了應付功課,就是好好談戀愛、enjoy life。一點兒沒有現在這些身份啦、錢啦、柴米油鹽之類的瑣碎!”

      曉君想到這次出來前盤算旅館的一大堆計劃,也附和道:“真的,那會兒可以省吃儉用一個月,隻為買一條中意的紗巾!我有次打了三天的工,全部拿去買了一朵伊泰蓮娜的胸花!現在——” 心想有王施喜一天到晚指責著,這些閑情逸致早戒了。

      莊勵道:“是啊,那個時候咱們也稱得上是至情至性了吧?高興就大聲笑,難過就哭出來。合得來就一起開開心心地玩,合不來就說一聲,對不起,我不想再見麵了!就算做錯什麽,大哭一場,第二天又是全新的!可能那就是青春的魅力吧,永遠有機會,永遠可以重來。不用患得患失,不必小心翼翼……”
      曉君聽她語調又開始陰鬱,岔開話題道:“不同的人生階段嘛,有好也有壞。那時咱們不也天天吃食堂,抱怨飯菜沒油水,下了晚自習就餓得咕咕叫?咱們不也抱怨澡堂人太多,四五個人合用一個蓮蓬頭,冬天凍死了!”說到這兒打趣道:“還有啊,省吃儉用一個月也未必夠買一件中意的衣服!不來美國,你到哪兒買這麽多物美價廉的名牌?”

      莊勵道:“這些身外之物,我全可以放棄的。如果有一個讓我真正愛上的男人,我跟著他浪跡天涯、挨餓受凍都心甘情願!”

      曉君脫口問道:“那你當初為什麽不和向宏駿結婚?”

      莊勵驚訝道:“你以為我不想嗎?”

      曉君道:“不好意思,恕我直言,我聽說可是你把他甩了。”

      莊勵怒道:“誰這麽不負責任,胡說八道?全是向宏駿的問題,怎麽賴到我身上?”

      曉君暗想,真是慣壞了的嬌小姐。兩個人的事,憑什麽全是別人的問題。也不客氣地道:“向宏駿聽說至今沒結婚。您可是來美不到一年,就找了個美國人。難道還是向宏駿甩了你嗎?”

      莊勵一臉吃驚、委屈的神氣望著曉君,眼中淚水又蕩漾起來,曉君不禁懊悔自己話說得傷人了,補救道:“咳,算我沒說。這兩個人分分合合的事兒,隻有自己心裏清楚,別人都是瞎猜的,你別當真了。”

      莊勵道:“連你都這麽想我,看來我是得說個清楚。你聽完了,再說是誰對誰不起。我97年夏天來美國,安頓下來,第一個電話打給我爸媽報平安,第二個電話就是打給向宏駿。我告訴他我已經到美國了,讓他趕快來看我吧。你猜他怎麽說?”

      曉君搖搖頭,表示沒興趣猜,讓她繼續說。

      莊勵冷笑了一下道:“他說他正準備博士資格考試,忙得昏天黑地,沒時間。要等年底考完才能過來。我耐心地等啊等,後來等得好苦,就在勞工節時悄悄飛過去了,想給他一個驚喜。”

      “我坐出租車找到信上的地址,居然是一棟獨門獨院的房子。我按了門鈴,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女人。我自我介紹了一下,她客客氣氣地請我進去,說向宏駿是她的房客。因為她丈夫回國做生意,經常不在家,房子太空,所以出租給學生。她還說向宏駿很快該回來吃晚飯了。她做飯一個人是吃,兩個人也是吃,就經常請這些學生一起吃晚飯。看我來了,她又臨時解凍了一包蝦,用雞蛋和洋蔥一起炒。雖然裝了油煙機,但中國菜的香味還是濃濃的。我就在這香氣中,滿心歡喜地等向宏駿回來。”

      曉君不禁想起她每次去南昌時,王施喜也是做好了飯菜,等著她到了一起吃,覺得心中暖暖的,道:“向宏駿一定開心死了!”

      莊勵道:“他見到我的表情,說驚訝死了,可能更確切。雖然他很快做出高興的樣子,但我太熟悉他了!那不是他真正高興的神色,心事重重的。我想和他有會兒獨處的時間,就說,咱們先去你房間說會兒話再吃飯,好不好?他卻搖頭,說,那怎麽行呢,蘇婉會不高興的。一邊和我說話,他一邊偷偷地看那個女人,那種在乎的神情,我一下子就感到不正常。我這才仔細打量那個女人,哼!無論相貌、身材,穿著、打扮,和我哪裏有得比?我不相信向宏駿會被這個女人迷住,就假裝什麽都沒看到,繼續和向宏駿說話。”

      曉君倒吸一口氣道:“你暗示什麽呀?你不直接問他!”

      莊勵道:“我怎麽問得出口? 我千裏迢迢跑去看一個人,然後問他是不是喜歡上了別人?我隻能假裝什麽不知道,問他考試準備得怎麽樣,生活實驗什麽的還好嗎,一堆廢話。好笑吧?我大老遠兒地去看他,他該對我問寒問暖的,卻變成我上趕著巴結他。說了幾句話,我沒了興致,就說路上累了,想先休息一下。也靜一靜想想該怎麽辦。”

      “正準備去他房間,那個女人講飯菜好了,先吃飯再休息。我就不客氣,上桌吃飯。向宏駿幫著拿拿碗筷什麽的,他們兩個倒是配合默契,一句話也沒有,一個盛飯,另一個端菜,沒兩下飯菜上了桌。我觀察他們兩人,就算不至於像母子,至少也是姐弟吧?我懷疑起自己的直覺。我想我和室友,不也常這樣一起開夥嗎?我知道還有異性室友的,年記還相仿的!我亂猜疑什麽?”

      “想到這兒,我也就放寬心,高高興興吃飯。向宏駿挺沉默,蘇婉倒蠻熱情,給我夾菜,挺會照顧人。我們蠻聊得來。蘇婉講她也是學生物的,那時已經畢業兩三年了,在一家實驗室做博士後。她講下一步才見真功夫。基本就兩條出路,到大學做教授,或進公司搞研發。她講做教授壓力太大,進公司沒熟人介紹很難,博士後就像一個瓶頸,好多人在那兒卡著。蘇婉說她隻想有份穩定工作,趕快生個孩子,好好過日子。對她而言,做一輩子博士後也沒關係,反正就是一個飯碗。她還給我許多建議。說如果不是真的對科研有興趣有熱情,不如盡早考慮別的可能性,讀博僅為一個飯碗的話太浪費時間精力了。”

      “我很高興,難得碰上一個同行老前輩,就問不讀博的話,有什麽出路。

      “她講最經濟的辦法就是念完兩年後拿個碩士去生物公司做技術員,專業不至於浪費。還有人改行讀計算機,念會計,一般兩年不到就能找工作了。”

      “我就問她那裏有什麽好的學校提供F-1可以念會計或計算機,她就說了兩個學校,還舉了她朋友的例子。都是沒什麽基礎,念出來很快就找到工作什麽的。我聽了很高興,就對向宏駿說,有這麽好的前例,我幹脆轉到這兒來換專業好不好?

      “向宏駿半天沒吭聲,我追問,他終於說了一句,你自己的前途,自己決定吧。

      “聽他那口氣,好像跟他啥關係都沒有!哪裏把我當他的女朋友!一句話把我噎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蘇婉打圓場說,向宏駿,人家尊重你,征求你的意見,怎麽好這樣回答。她又對我說,莊勵呀,我算過來人,看的比你多一點,所以把各種可能告訴你。可真正拿主意,你得好好想清楚。一是學費問題。咱們出來留學都靠獎學金生活。你改念別的,獎學金就沒了。還得付學費。這一正一負,可不是小數目,得提前計劃好。還有你父母的期望,他們可是盼著你拿美國博士的。你得和家人溝通好,得到他們的讚成。這可不是選修一門課的小事,你整個職業、人生發展方向都會改寫的。一定要三思而行,慎重再慎重!”

      曉君聽這番話頗覺心有戚戚焉,評價道:“這個蘇婉很有見地,想得也周全。咱們剛出來的留學生,應該多和這樣的前輩交流交流,很有好處。”

      莊勵恨恨道:“當時我也以為她是一番好心,誰知,哼!她不懷好意!”

      曉君奇道:“人家這樣坦誠,和你分享她的經驗,怎麽是不懷好意呢?”

      莊勵道:“她是故意試探我,讓我把弱點全暴露出來!”

      曉君更加莫名其妙,問道:“你有什麽弱點,暴露什麽啦?”

      莊勵歎了口氣,說:“是這樣。向宏駿來美國後,也對讀生物做實驗沒興趣,一心想轉行,做他喜愛的音樂製作。那時他雖然在準備博士資格考試,但想的是盡早拿個碩士學位,找份技術員的工作,有收入、有精力搞音樂。但他又擔心做技術員難申請綠卡,他也喜歡學校裏的條件,他常溜到音樂係旁聽些課,還想著沒準兒碰到一個賞識他的教授,幫他轉係。總之是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曉君猜測道:“所以他希望你踏踏實實按原定計劃讀博,你如果也換專業的話,兩個人都不穩定,太動蕩了?”

      莊勵拍拍曉君的手表示讚同,道:“你太棒了,居然一下子想到這一層。當時我沒進入情況,而且他的打算,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呀。那時我被蘇婉的話騙昏了頭,隻想著如果轉校,能和向宏駿在一起,多麽的好。所以揪著這個話題不放,想和他達成共識。他每次都煩煩的樣子,不是說,別見風就是雨啦;就是說,你自己的前途,自己決定。別來問我!”

      曉君歎口氣道:“唉,我能想像,他心中也一定很難的。他巴不得你能到他身邊,可如果你真的投奔了他,他得負責。加上他自己的前途還全是未知數,他也不敢許什麽諾。這個改學音樂,怎麽說呢,我也能理解他的苦衷。在國內跨文理轉係根本不可能,美國好像自由一些,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做自己喜歡的事。可真轉了,他能不能適應?沒了獎學金生活怎麽維持,都是問題。”

      莊勵道:“是啊,我知道情況後,也想幫他拿主意,可實在沒有先例,誰都說不準兒。後來我說,這麽折騰煩不煩呀,就繼續把音樂當業餘愛好嘛。我聽麥克說過,很多人搞車庫樂隊呢,不也挺好的。我保證做他最忠實的聽眾。

      “向宏駿聽了,悻悻地說,他的理想是在卡耐基大廳演出呢!

      “我諷刺他說,你怎麽不想著到人民大會堂演出呢?觀眾還好接受一點兒!”

      曉君道:“你這不激怒他嗎?”

      莊勵道:“哼,他聽了這話反倒沒有不高興,說是啊,他如果在國際上闖出名氣,當然會回國演出,回報祖國人民。他還說要吸取西方音樂的精華,揉合到中國音樂裏,沒準兒可以獨樹一幟呢!然後給我講一大堆他的音樂領悟,我聽得乏味,他講講也就沒興趣了。”

      曉君皺眉道:“天哪,你們還是出去玩玩算了,這樣的談話,隻會傷感情。”

      莊勵道:“哼,出去玩玩!他確實帶我去附近幾個地方玩了玩,可惜是三人行!蘇婉說她不去不去,向宏駿和她急!說車子、保險全是她的,萬一出了事怎麽辦。我問他怎麽來美這麽久了還不自己買車,他說校園很近,平時用不著。需要的時候就借蘇婉的用一下。說白了,還不是為了省錢做他的音樂夢!”

      曉君心中暗想,恐怕不光是為了省錢吧,他和蘇婉是走得夠近了。

      莊勵又道:“就這麽過了三天,我們沒什麽獨處的時間。蘇婉給我收拾了一個房間,向宏駿不說話,我也不可能說什麽。我一直以為晚上他會來找我的,可頭兩晚什麽動靜都沒有。最後一個晚上我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氣。我豁出去了,我跑去他的房間,要和他當麵說個清楚。他到底把我當什麽?女朋友,還是僅僅一個老同學?”

      “他好像在等著我似的,見我進去,一點不驚訝,隻說你坐下,聽我給你唱首歌。然後他就撥弄起吉他,唱那首老歌。歌名我不記得了,是校園民謠裏的,曉君你可能也記得的。”

      說著莊勵輕輕哼唱起來:“我恨我無法交給愛人的生命,我恨我無法帶來幸福的旋律。我隻能給你一個小小的閣樓,一扇朝北的窗,讓你看得見星鬥。”

      曉君記得這首歌,隻是大學時代唱起來,雖然傷感,但還有朝氣和希望在裏麵。此時聽來,卻隻覺得絕望和悲哀。

      莊勵接著道:“他唱完,我們兩人都沉默了很久。我想起那些個夏天的夜晚,我們在校園裏,他唱歌給我聽,我們多開心啊。難道過去的就永遠不能回來了嗎?

      “這時,向宏駿說,你知道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的。我以前不肯說,但我現在要告訴你,我真的愛你。可我現在什麽都沒有,我愛不起。

      “我一下子哭了,我撲到他懷裏說,我什麽都不要,隻要你這個人!這你還給不起嗎?

      “向宏駿說,我這個人,也不全是屬於我的。一半是為父母親友活著,一半是為音樂活著。讓這兩半能協調共處,我已經很吃力了。我拿什麽來愛你呢?

      “我說,我可以趕快拿碩士畢業,掙錢養家,讓他去實現他的音樂夢。他說不行,他的自尊無法接受。我說那我轉過來,我們結婚,好好讀書過日子,業餘時間他搞音樂,我全力支持。他說不行,他已經讀不下去了,看那些專業文獻,他腦子裏想的全是五線譜……我無論說什麽,他都說不行。最後他說,我要是真的愛他,就等他五年。他如果混出名堂來,一定不辜負我。

      “我問,如果混不出來呢?

      “他說,那你就忘了我吧。

      “我說,我怎麽忘得了你?我真正愛的隻有你呀!我不要等五年,我就要現在。

      “我去抓他的胳膊,扯他的衣服,他忽然抱緊了我,他身上熱熱的,像發燒一樣。他說他好想要我,但他太愛我了,他不能那樣做。他反複地說,給他時間,他一定可以的,他會成名成家,他會來找我,把他最美的歌、最好的一切全獻給我……”

      莊勵哽咽地說不下去了。

      曉君也紅了眼睛,說道:“他這麽自製,是真的愛你啊。”

      莊勵道:“可這不是我想要的愛呀!我隻想兩個人安安穩穩過日子,趕快念完書找份工作安定下來!他是薩克斯吹得好,歌兒也唱得好,但那能當飯吃嗎?搞藝術的,資質平庸的成不了氣候,成了氣候的不是瘋瘋癲癲,就是胡搞的、亂來的,哪個有好結果了?我至今沒搞懂,他要真拿音樂當畢生的追求,早幹什麽去了?在南開他專業課不也讀得挺好,再搞個樂隊玩玩就是了。為什麽來了美國,就得這麽翻天覆地地折騰?!”

      莊勵繼續道:“他抱著我,哭著說那些話,我忽然一下子特瞧不起他!我都感到我自己一點點冷下來,硬下來。最後我說,現在我就在你麵前,你都不要,算你狠。五年後不管你的音樂夢成不成,你都別來找我了。我等不起!”

      “說完我掙脫他,扭頭就回自己的房間。我想他要是追過來,堅持一點,也許我還可以考慮那個五年之約。可他隻追到房間門口,半天才說了一句,‘莊勵,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我過去砰的一聲把門關上,還上了鎖。”

      曉君道:“後來呢?”

      莊勵道:“還有什麽後來?第二天我就離開了,那以後就再沒見過他。”

      曉君問道:“那向宏駿呢?他和那個蘇婉到底怎麽回事?”

      莊勵道:“我後來琢磨,可能蘇婉能幫他不少忙吧,她有房子有車子有綠卡的。但蘇婉有老公的呀。人家會離婚來供他做那些不切實際的音樂夢?我表示懷疑。後來他們怎麽樣我不知道。就算怎麽樣也和我沒關係了。”

      曉君心中感慨向宏駿的變化,嘴上安慰道:“忘了他也好,不然你惦著他、愛著他,對麥克也不公平。”

      莊勵恨恨道:“誰說我還惦著他愛著他,我恨他還恨不過來呢!那個晚上我那麽願意和他好,他都能狠心拒絕我。這個人,心不是肉長的!”

      曉君疑惑道:“你這什麽邏輯?他要是當時圖一時之快占有了你,然後又不負責,那才值得恨啊!正因為他真心愛你,才如此克製,不忍心破壞你的純潔;你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嫁人。你怎麽能為這個恨他?你不是因此懷疑自己的魅力吧——”

      莊勵打斷道:“天哪,曉君,你和我嫁給麥克前一樣迂腐!”說著又停了下來,欲言又止。

      曉君忍不住道:“別賣關子啦,你想說什麽?”

      莊勵緩緩道:“你知道嗎?談戀愛的時候,麥克巴不得和我上床,我都拒絕了。當時我和你想的一樣,既然我的第一次不能給我最愛的人,那就留給我的丈夫吧。我和麥克在Indiana結婚,在一家酒店度過新婚之夜。他發現我是處女後,臉上那幅表情——”

      莊勵想找一個詞來形容,想了半天才道:“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反正我看不出什麽高興欣賞,幾乎是不可置信的驚訝。然後他問我,是不是中國女人一輩子隻和一個人約會,然後就結婚,然後就對這個人忠實一生?

      “我聽了挺反感,說當然不是。我就有過好幾個男朋友。中國早過了封建傳統、男女授受不親的時代了。

      “麥克聽了就問,你有那麽多男朋友,居然從沒發生過性關係?

      “我反問他,你和以前的女友,都有過性嗎?

      “麥克大言不慚地說,當然,每一個都有。連不是女友的,開party一時玩得性起的,都有過。

      “我很驚訝,說,你怎麽可以這樣?

      “他聳聳肩膀,說,她想要,我想要,為什麽不?

      “然後麥克又講了一大串歪理,大意是隻有和多人發生性關係,他才知道誰是最適合自己的。畢竟,性是婚姻很重要的一部分,等等等等。

      “我問他,誰是最適合你的?我又沒和你有過sex,你為什麽和我結婚?

      “他哈哈一笑,道,因為你是我最甜蜜最漂亮的東方妻子,別擔心,我會教你,讓你充分享受性的美妙。至於最適合我的嘛,應該是我大一時的女友。她簡直瘋狂,我們在什麽地方都可以做愛。我們在車子後座上做,在mall裏的試衣間做,在遊泳池裏做,在湖中心的橡皮艇上做……那也是我最瘋狂的階段。

      “我看他一臉向往的表情,很不受用,問他說,那你幹嘛不和她結婚?

      “麥克聽了就說,你看,你們中國女人就是一上床就得結婚,就得一輩子對她負責,簡直不可置信。美國女孩不這樣的。

      “我說,你自己說的,你和這麽多女孩有性,是為了選出最適合你的人,因為性是婚姻很重要的一部分。既然你和那個女孩那麽瘋得到一起去,為什麽不娶她?

      “麥克又聳聳肩,道,‘baby,性可以純是享受的,不必非以結婚告終。算了,你不懂,你當然不會懂,十分鍾前你還是一個處女。”

      聽到這兒,曉君不由道:“他怎麽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

      莊勵道:“他才不覺得便宜,他覺得吃了虧呢!我沒有性經驗,安靜得像塊木頭!不說他那些鬼話了。所以說啊,早知如此,我當時就該給了向宏駿,他肯定會感動,會說,那麽多人追你,你居然能守身如玉到今天,我一定好好珍惜,一輩子不辜負你。”話說出口,莊勵才意識到把心中的猜想都說出來了,不禁有些難為情。

      曉君卻隻是歎了口氣道:“莊勵,過去的就忘記吧。你這麽想著向宏駿,怎麽能不影響和麥克的關係?”

      莊勵反駁道:“我才沒有想著他,我恨他還來不及呢!”

      曉君道:“我以前看亦舒的小說,裏麵有句話說得好,愛與恨都是太強烈的情感,都表示你還在意這個人。什麽時候提到向宏駿,你說,這個名字很耳熟,好像是我大學同學吧。那才算修煉到家,真的心裏放下了這個人。”

      莊勵無語,過了半晌才道:“什麽放得下放不下的,有什麽區別?我都結婚了,恨他也好,愛他也好,都是過去的事,沒什麽區別。”

      曉君道:“當然有區別!我聽過師母的一堂課,講夫妻要身、心、靈完全的合一。你心裏總想著向宏駿的話,怎麽可能真正完全地接納麥克。有點矛盾你就會懷疑嫁錯了人,就心裏不愉快。其實你當初選擇麥克,就該知道你們兩個生活環境截然不同,這種文化、思維方式的衝突肯定少不了的。但既然選了他,就應該忘記背後,專心地經營自己的婚姻。尤其要避免的就是拿麥克和向宏駿比。”

      莊勵搖頭道:“你想的太嚴重了。我那次離開後,就沒和向宏駿聯係過。對麥克的一些看法啦,我們的矛盾啦,根本和向宏駿沒關係。不是今兒和你聊,我壓根兒不會想到他。倒是這兩天……哎,你覺不覺得畢致忠兄弟倆,和向宏駿長得很像?”

      曉君搖頭道:“沒感覺。不過我對向宏駿不熟,他長什麽樣兒我都想不起來了。”

      這時,擴音器傳來了登機通知,乘客很快在登機口排成一條隊,等侯檢票。曉君看看那邊,說道:“這麽快就登機啦?好像沒聊多久呀?”

      扭頭看看莊勵,曉君心中湧起許多不舍,囑咐道:“以後不高興了,多給我打電話,我幫你開導開導。我不在家就在實驗室,總能找到我的。”

      莊勵點點頭,道:“不好意思,今天全是我在說,都沒聽聽你的故事。你們王施喜還好吧?”

      曉君道:“挺好的,我們都老夫老妻啦,居家過日子,沒什麽故事。”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看著隊伍開始挪動,越來越短,曉君道:“我得走了,你也去你的登機口吧,早去早安心。”

      莊勵道:“還一個多小時呢!我陪你排隊吧,送走你我再過去。”

      兩人沉默著跟著隊慢慢前進,曉君忍不住道:“你別陪我了,快過去吧。自己好好保重,上帝保佑你。”

      莊勵笑起來,道:“我才不信什麽上帝保佑呢!來了美國,我感受最深的就是什麽都得靠自己。”

      曉君道:“萬一有一天自己也靠不住了呢?教會的人常說,人的盡頭是神的開頭。將來碰上難處,不妨試試,多根救命稻草總是好的。”說著不知怎麽想起盈卿來,不由道:“莊勵,你真的算幸運的。向宏駿那麽愛你,就算他的方式你不認可,我這個旁觀者清,他真的對你很好。麥克也那麽愛你,昨兒你不還給我們講他煞費苦心設計的求婚嗎?你得到這麽多人的愛,好好珍惜吧。多想想他們的好處,別揪著短處不放;咱們自己,也不是什麽完人嘛。”

      說著已快到了檢票處,曉君和莊勵擁抱了一下,道:“好了,你已經送得不能再送啦。將來再見!”說完心中難過,趕忙檢票進去了。等她想回頭再看看莊勵,才發現臨時通道彎彎曲曲,什麽都看不到了。

      曉君情緒平靜下來,一邊慢慢走,一邊回想這三天的經曆。想起魯茜茜的厲害婆婆,想起快樂的婚禮,想起周雅靜異乎尋常的堅定,想起剛才莊勵的傾心吐意。她忽然覺得很知足,很幸福。她心想:“I hate to say this,可是和她們一比,我真的算幸福的。趙學群就甭提了,麥克這樣的老美也夠難纏。畢致忠嘛,人雖然很好,但魯茜茜上趕著得伺候他,也沒多大意思。比起來,王施喜還真算得上一個好丈夫。”

      她開始心中一條條地數算王施喜的優點。想起他的腳踏實地,從國內養尊處優的公務員,到現在上夜班送外賣,仍然不以為苦,樂嗬嗬地自詡“丹佛第一快”;想起他的勤快,每天把飲食安排得井井有條。今兒禮拜天,生意不忙的,不知他會不會早早下班陪陪我?她又忽然想起看了一多半的《還珠格格》,走之前她要求王施喜暫停幾日,等她回去了再一塊看的。不知他的急性子,有沒有偷看。他要是全部看完了還好,不然準會說:這一段沒意思,快進快進,直到快進到他看的位置。以前曉君總為這個惱火,現在想想,兩個人節目能看到一起,又能淋漓盡致、輕鬆自如地交流,已經是多麽有福。

      飛機起飛時,曉君心中還在想:“原來王施喜有很多優點的嘛,以前怎麽都麻木了?以後要對他好一點兒,不煩他嘮叨了,也別嫌他小氣了。畢竟我們已經結婚四年多,走到今天,也算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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