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六章(9-10)
第九節:
一頓飯吃了將近三個小時,成功對羅昌鍵這個初次見麵的小高麗起先倒沒覺察有什麽不對勁。今天就想接近崔哲珠,遺憾的是吃完飯已經快八點了,來不及去跳舞,再有不到一個小時人家舞會就散場了。
成功幾次想試探崔哲珠的俄語,還是克製住了:漂亮的小娘們,會有單兵教練的機會。反正從黃文剛那兒已經確定了她的身份,再做什麽試探毫無意義,反倒有些討人嫌了,再被對方警覺做出過度反應,真像黃文剛說的,給自己來個殺人滅口可倒黴了。想到這又覺得和霍海仁的攤牌一時都不能再等,明天一天又安排的滿滿的,隻能是今晚喝完酒,哪怕是熬一個通宵。
崔哲珠吃了到江城以來最舒服的一頓飯,不但是久違的日本料理,更有不帶任務和使命,就是一個平常的女人,和幾個自己喜歡交往的朋友,還有一個讓她願意接近的男人也是一個還喜歡打架的大男孩在一起開心的無拘無束。
遺憾的是成功不喜歡日本清酒,紅酒和燒酒與整個格調氣氛,都讓崔哲珠感覺不吻合。崔哲珠最留戀的就是在日本上學時的無憂無慮,無需戒備更沒有恐懼,現在即便是晴空萬裏的陽光明媚,她仍感到極大的壓抑,胸悶的喘息都很艱難。崔哲珠甚至有些羨慕成功這樣的漢奸:殺土匪能殺出個成突突,收錢私放共產黨還能全身而退,鳴槍打警察也能不被追究。
從親自押運私藥,到變相公然開脫共產黨,都是羅昌城親眼所見,甚至是參與到其中的。崔哲珠真不敢想,在滿洲國還有什麽是成功不敢幹的,或者說不知道他還敢幹啥。讓她羨慕的就是:無論怎麽肆無忌憚的膽大妄為,最多不過是被追責而很難被問罪,無需擔驚受怕。
其實這類小兒科般的官場腐敗不足為奇,但對驚弓之鳥般的崔哲珠,卻顯得那麽令人向往。
趙鎮妹故意要分頭走,想讓成功送津淳子回家。成功則堅持讓幾人在料理店等他送津淳子回來。
崔哲珠提議一起送津淳子回去,就當兜風醒酒了。六人嘻嘻哈哈的搭乘了三輛洋車,在樹街岩崗家門口,成功先從洋車上下來,搭手接著津淳子下車。沒等到門口,津夏子就迎了出來,很是熱情和殷勤的請他們進屋座客。幾人都推推說太晚要休息,謝絕了津夏子。
五人乘坐的兩輛洋車,在崔哲珠家的中央大街照相館門口,與崔哲珠和羅昌健分手,便從中央大街直接回家,在高士街的大院門口三人下車。
進到了大門,趙鎮妹想和成功打個招呼,趕緊回家看看,不知道大佐家過來怎麽鬧哄的。成功卻對比他倆慢了一步跟進來的霍海仁先開口了:你倆都跟我回家,還有點事。徑直往樓門走去,回頭又說了一句:沒閑心和你倆開玩笑。
霍海仁覺得成功不對勁,製止了趙鎮妹要出粗口。午後在成功家睡了一覺,還能勉強打起精神頭。這二半夜的讓趙鎮妹一起上樓,倒也沒準是什麽大事。霍海仁心裏犯著嘀咕,拉著趙鎮妹跟在成功的後麵,嘴裏還嘟囔著:喝多了也不消停,就他的事多。
張姨給沏好茶後,感覺他們可能是有啥重要的事要說,借口有點累,就回房休息了。
成功先回了自己的房間,趙鎮妹也覺得不大對勁,能看出眉眼高低,也沒再嘰嘰喳喳。給霍海仁和成功都倒上了茶水,從茶幾下把裝瓜子的盤子拿了上來,自己嗑起瓜子。
成功換上在家穿的衣褲,坐到了單人沙發上,略微眯縫著眼睛看著霍海仁,平息著呼吸。霍海仁看著成功板著臉的一本正經,像是挺神秘,精疲力盡的無奈,更有些反感。
又覺得今天晚上沒這麽簡單,中午喝酒的時候就像是有話要說,被大佐生給攪合了:整天都他媽的鬼鬼祟祟的,幹點啥事都背著這個瞞著那個,搞破鞋都沒這麽詭秘。警察說到底,沒幾個不疑神見鬼的。稀鬆平常的事,也能弄出個緊張兮兮如臨大敵。
鎮妹,今天是我哥倆的事,你坐在一邊聽就行,別嘴賤打岔。成功板著臉說道。
趙鎮妹被成功搞愣了,成功在家一呆就是大半個月,霍海仁才剛回來,倆人不該弄出來啥不痛快,或弄出啥誤會。心裏還在僥幸:看熱鬧拉偏架和不說話當裁判,都能和稀泥。
成功從後腰拔出了佩槍,放到了茶幾上,直視著霍海仁:海仁,聽說你也玩這個了?
瞅瞅你這是搞得哪出啊,我會玩這個的時候你還在念書呢。這二半夜的,顯擺個屁呀。霍海仁心裏有鬼,想起午後成功脫口而出的教官,知道全都露餡了,但不知道成功想幹啥,仍抱有僥幸,也從後腰拔出成功給他的左輪手槍放在了茶幾上:不是咱倆一人一把嗎?
成功瞪起眼睛:少和我胡扯蛋!在這當著你媳婦,如果咱倆能說明白,就好好的整明白它。在這整不明白,那麽咱仨立馬去後樓,連你爹你媽,咱五個人,我就不信整不明白。
趙鎮妹更覺得不對勁,一定是霍海仁在外麵惹禍了,事情看來不小。看成功雖然翻臉了,但還是壓著聲音,生怕驚動了張姨,便衝著霍海仁問道:海仁,咋回事呀?和小光你有啥說不明白的,就是合夥做買賣分錢,你倆也不至於緊鼻子瞪眼呀。
趕緊勸著霍海仁,又覺得倆人都有點像真動氣了,對霍海仁瞪著眼睛和起了稀泥:是不是你這幾回倒藥自己都獨吞了,欺負光腚娃娃一臉抹不開肉,自作聰明沒說賠錢吧?!要麽就是剛才偷偷的對那小日本幹啥了,讓人家光腚娃娃給看見了?要麽是背地裏對津淳子說了他啥壞話了,剛才送小日本回家,在洋車上小日本往他身上黏糊的時候,告訴了光腚娃娃把你給出賣了?
成功製止了趙鎮妹:鎮妹,我剛才都說了,你就老實的聽著,少嘴賤別打岔。趙鎮妹被沒鼻子帶臉的損踏,見成功真動氣也沒敢發火。
我剛從關東州回來,就是像開會的事。霍海仁怕媳婦跟著擔心,間接的承認了。
不是說去佳木斯嗎?咋又扳道岔到關東州去了?!趙鎮妹剛發問,又憋了回去。
既然我讓鎮妹坐在這,就有我的道理。你別在那含糊其辭的,我知道你當這個特偵,是為了在外麵腰杆子硬,也是鳩尾田的意思。成功對莫名其妙的趙鎮妹說道:你家海仁這回可真是牛逼大了,要不是光腚的哥們,到溫林公安局給我一亮特務證,我都得打立正了。看著趙鎮妹疑惑不解還有些緊張的表情,製止著她要插話,說道:讓你聽你就老實兒的聽著,咱老爺們的事,你也少摻和。
第十節:
趙鎮妹雖說平時和成功打打鬧鬧,但對成功一直都很認可,覺得他聰明靠譜。當聽到霍海仁當了特務,腦瓜皮都炸了。可成功壓著不讓說話,就不敢像平時那樣咋呼,而且既然讓她坐在這,早晚有說話的機會,也沒必要非得討人嫌:那也不能去幹這個呀。
開頭我也沒想到,鳩尾田讓岩崗找他哥,給我和羅昌城再加上岩崗,一起弄到新城憲兵隊的特偵組去,仨人搭伴的事,那時我在河田還就是擯縫子呢,鳩尾田拐彎抹角的意思是,我隻要能進去,就算河田的人了,要不跑外縣的麻煩太多。
霍海仁遞給成功一顆煙,自己也點上:進到河田就不光是一個月多了120塊大洋,凡是我能跑到的外縣,買賣都得歸我,這塊太肥。而且用商社名義走點私貨也方便,一旦遇到麻煩,這麽個唬人的牌子,也真就會少了許多波折。
成功相信霍海仁不會死心塌地的當漢奸,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時間長了都很難說。
誰也沒說你就想當這個狗腿子,但最要命的是你根本就不了解這個行當,進去了可能就由不得你了。那裏麵的詭道咱先不講,省得鎮妹在這著急總想插嘴。成功點著煙,截斷了霍海仁的話,表情嚴肅帶著殺氣騰騰的凶狠,趙鎮妹還從來沒見過:今天咱仨坐在這,鎮妹你在這作個證,我和海仁可是有言在先:你千萬別不知深淺的不往好道上趕,真要是鬼迷心竅,就得死在我這把槍下。弄死你至少你家裏還不會受牽連,發送完你照舊安心的過日子。扔下老爺子老太太我來送終,鎮妹和孩子我也能管得了。
你狗嘴說正經事時,別胡說八道。趙鎮妹有些害怕:咋還會殺人死人呢?!
成功對霍海仁兩口子說道:我所以今天當著鎮妹說這件事,我真覺得鎮妹雖然是女流,但是很有擔當。再說恐怕也沒時間由咱倆先說完,然後咱仨再來一盤。就為這事我等你將近十天,溫林那邊再開鍋,我也撂下了。鎮妹在這,咱先撿重要的說,讓鎮妹好先回家,今晚你就陪我住在這,真的有很多事得教你。老大不小的了,就是不讓大人省心。
端起來茶水喝了一口,又繼續說道:眼下各派勢力在滿洲國,無論共產黨、國民黨還是蘇俄,還不至於過分囂張。但各個派係都會采取局部報複行動,對敵方勢力予以震懾,就像滿洲國對反滿抗日分子的鎮壓一樣。無論怎麽糊弄日本人玩,絕對不能摻和到反諜的特務活動中去。
肏!我真就沒想到還得去幹這事,岩崗哥們可啥都不幹。霍海仁突然覺得為難了:我連津貼都讓岩崗哥們領的,領完就都給他了,我還挺謝謝他呢,就當給他的酬勞了。
岩崗有他哥在那罩著呢!江城市的憲兵隊,就沒那麽好糊弄。再說咱中國人啥揍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國民黨還是共產黨,讓小鬼子給幹了,覺得是應盡應分的心安理得,一點脾氣都沒有。若讓中國人給幹了,這仇就結大,不把人腦袋打成狗腦袋都不算完。老毛子更他媽的牲性,老板子一家加上我爺爺和倆叔,這不都擺在那的嗎?!惹乎到他們不跟你玩命都怪了。成功盡量放緩了口氣,心平氣和的安慰著這兩口子。
進到特偵隊,對做買賣是有利無害,在買賣人中是天大的好事,腦袋削尖都來不及。但要想啥都不給憲兵隊幹,隻應個名糊弄日本人玩,就不是被開除那麽簡單,或許就會被嚴厲的處罰甚至要你的命!
想進的進不去不假,真被選中了想不進去,更會惹麻煩。就像當初成功進特務科也一百個不願意,如果不是霍海仁挺身而出給攪合,以及一些其它的陰錯陽差,他自己還真就不敢對廳裏直接說不幹。
成功今天想對霍海仁兩口子說的是:蘇俄報複成性,又都是用的中國人和朝鮮人,國民政府和共產黨也都一樣。沒準和你喝酒劃拳正高興著呢,還沒出飯店就把你給弄了,這些真就防不勝防的惹不起,趕倒黴遇到了就得有多遠躲多遠,連交朋友套近乎都不行。
混的太近便就成為了他們發展的對象,勾引裹挾費盡心機,沒得手就可能萌生殺機;
若是和你走得近乎的人掉腳出事了,又找不到出事的由頭,沒準就能懷疑到是你使得壞。為了掩蓋不被暴露,清除隱患和報複告密,都是寧可錯殺絕不漏掉,不會有婦人之仁。
成功想好的對策是:霍海仁在憲兵隊的活,由成功都給他幹了,每年夠他交差的就行,霍海仁自己千萬不能趟這渾水。江城特偵隊不到二十個人,霍海仁每年的業績排名能排個十二、三名就行了。霍海仁反正是各個外縣跑,成功一年給他一個兩個報給憲兵隊能抓人的,應該就能交差了。成功留心把土匪胡子之類的線索拿給霍海仁,本來這些就是敗類,霍海仁上報給江城憲兵隊,不過就是讓江城憲兵隊對溫林公安局玩把截胡,否則在成功那麵,可能抓都不用直接就用槍給突突了。
該死該活在哪抓都一樣,也想不到會是你報上去的,這就不會和任何一方政治勢力結仇。成功叮囑著霍海仁:你這事比我當警察更該瞞著,但對那些真朋友,特別是不想在滿洲國做政府良民的,就該用合適的辦法明說了,包括直言相告。就是告訴他們:想幹啥也別帶上你。
你根本就沒光腚娃娃那本事,也沒他那麽損,怎麽還敢去惹這麻煩?!趙鎮妹埋怨著霍海仁,看著成功說:我們倆口子要是沒你這麽個損賊哥們,真就活著都累得慌。他就是這麽個不知深淺的玩藝,看著挺大個眼珠子轉悠著,像是賊奸溜怪的,他哪有你那心眼。
閉上你那臭嘴!叫你過來是讓你心中有數,不是磨牙瞎埋怨的。不是真有可能掉腦袋的事還能叫上你?
成功被趙鎮妹給氣樂了:都快被刀架脖子上了,還忘不了罵我兩句,罵過我你真舒服哇?!聽不懂人話別瞎摻和:這事攤上就躲不開。隻要不讓人記恨,從良心上咱又沒做損,反倒是個好事。至於每年多賺到多少,那是要看海仁的本事,但出門在外,肯定暢通無阻的不受憋,一般買賣人誰能做到?!你以後就替我看住一件事:凡是和海仁交往覺得懸乎的,就拉著海仁離他們遠點。你出來打橫,外人最多是說你不懂事,海仁怕老婆,隻要是跟他們少打連連,咱就算贏了。
那混蛋不都得我當了嗎?!趙鎮妹又沒事找事的和成功抬杠:你們裏外當好人?
你想當好人啥意思?讓別人都說你招人稀罕,還能娶你呀?!霍海仁對趙鎮妹瞪起了眼睛:好老娘們就是給老爺們搪事的,又沒讓你給我擋子彈,你還不高興了。
你別不要臉了,要不是光腚娃娃,你死都不知道咋死的。趙鎮妹反唇相譏。
行了,我看你們兩口子都夠不要臉的了。成功幸災樂禍的搓著火:就沒個好玩藝。
那啥樣的不能來往呀?!趙鎮妹心裏沒底:別再弄得他在外麵抬不起頭來。
這還真不好說,誰也沒在臉上貼個字。成功也想不清楚怎麽能說明白,能說明白的又不能和趙鎮妹直說:這就是寧願錯殺一百,也不走眼一個。看著玄乎的,就和海仁好好商量,把他先弄個底朝天,知道了底細,先有個大致的譜,剩下的等我回來再說。
趙鎮妹很是迷茫的說:這上哪去查人家祖宗十八代?!對霍海仁說道:咱家也不是不夠花的,要我說你,就和那幾個有把握的在一塊做點買賣就算了,真覺得不搭理還刺撓的,就等光腚娃娃回來,讓他幫你照一眼再說。
鎮妹,剛才說的是一不小心得罪人,讓別人把咱害了。還有一樣,也得說在前麵:無論是結了多大的仇,特別是在買賣道上結的仇,海仁記住:要麽花錢買的他命,要麽鼓搗岩崗給你幹,但你自己必須能徹底閃開了身子。千萬不能動歪心眼,別借著身上的那塊狗牌子去禍害人。
又遞給了霍海仁一顆煙,對趙鎮妹說道:海仁想要害別人的事,你一定看老實了他,千萬別自作聰明。退一步海闊天空。按道理我從溫林看守所,提溜出一個在押犯做份假口供,就能到江城抓人,你想禍害誰,我都能幫你下手。就是和你沒有過節的,被我收拾了,他不敢和我較勁,仇都得記到你頭上。別總覺得就自己心眼多,別人都是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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