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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南希第一天在我家裏上班,又讓我驚了一下。
她穿了一件白大褂,戴了一雙橡膠手套,像是化學實驗室出來的科學家。看見我眼裏的驚訝,她稍微解釋了一下:“這是我的工作服。我在美國人家裏都是這樣的。”
“哦。” 我應了一聲,也沒說什麽。
我上班之前一遍遍叮囑她,何時喝奶,何時喂米糊,何時喂Baby罐頭等等。南希自信滿滿地說:“我知道,我有數,你放心去上班吧。”
傍晚我下班回家,發覺廚房已經清掃過,物件還被重新擺放了。電飯煲和高壓鍋換了個位置,微波爐本來靠牆而放,變作斜角放置。三罐吃得幹幹淨淨的Baby食物空瓶子,整整齊齊地碼在廚房桌麵上。
雖然不喜歡她擅作主張擺放東西,不過看見廚房潔淨的樣子,也就由她去了。我看了一眼三罐空瓶子。
“這是專門給你看的,你可以放心,都喂進去了。” 南希解釋道。
“哦。”
“美國人家裏要求這樣。”她又補充說。
這個晚上,我們第一次嚐到了南希的廚藝。她做了一個西菜花炒蝦,一個紅燒雞塊,一個炒青菜。我們說味道還不錯。她說:“其實我麵食做得多,這種南方小菜不太做,不過我學學很快。”
北大畢業的,學習能力不容置疑。
過了幾天,她給我們做了一次麵食,香氣四溢的油煎肉餡餅,黃橙橙的小米粥,再加幾個小菜,熗拌蘿卜絲,小拌圓白菜。她的麵食真的讓我們驚豔了,許明尤其吃得高興,聲稱是到美國後吃得最舒適的一餐。
南希說:“我在美國人家裏的時候,開始也不太會做西餐,後來越做越好,他們也吃得可高興了! ”
“在美國人家裏的時候”,是南希特別喜歡提到的一個話題。美國人家裏住的是豪宅,有五臥六衛; 美國人家裏花園繁花似錦,美不勝收; 美國人家裏她有自己的臥室、自己的衛生間,自己的自由空間。
“那你為什麽離開美國人家裏?” 我問道。
南希的神色一滯,她簡單地回答說:“我睡覺睡不好,房子太大,太空曠了。”
我不太明白房子太大和睡覺不好有什麽關係,但看見南希不願多說的樣子,也就沒有追問。後來許明送她回家的路上,她透露了實情。美國人讓她一個人住在地下室。雖然地下室是裝修過的,臥室、衛生間、電視間一應俱全,可她晚上一個人睡在地下室很是害怕。“他們樓上明明有空房間,我提出要搬到樓上去住,他們不肯,所以我就辭職了。”
除了“在美國人家裏的時候”,南希另外特別喜歡的一個話題是“我在國內的時候”。
“我在國內的時候,常去人民大會堂看戲,有幾次是跟周總理一起看戲。”
“我在國內的時候,去看病的醫院,都是給中央首長看病的醫院。”
從國內的人上人,到美國做保姆,這落差確實太大。其實那個年代到美國來的,幾乎都經曆過這樣的心理落差。比如我們,在國內的時候是大學老師。那個年代戴著白校徽的大學生已被視作天之驕子,戴紅校徽的年輕教師更是讓人仰視,走在街上收獲一路尊敬的目光。我們初到美國也是從新開始,都曾經在中餐館裏端過盤子。
南希在我家的第一個星期,在她對於往事的吹噓緬懷之中,算是平順地過去了。孩子安好,家裏幹淨,我們對於她的工作也算滿意。
到了周五,她回家的那一天,她又驚到我了。
回家之前,她說要洗個澡。這使我略覺奇怪。更奇怪的是她這個澡居然洗了一個小時。洗完澡後,她又化了半小時妝。當她終於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一股濃烈的香水味撲鼻而來,一張臉畫的跟唱戲的一般。她眉毛本來就濃,畫得更粗更黑,像是兩道黑色欲飛的蝶翅。一張大嘴塗得血紅,兩頰是兩朵大腮紅。我真是無法直視。她頂著一張唱大戲的臉像女王一般走過來,遞給我一張字條說:“這是我需要的東西。”
字條上是一個長長的清單,列了許多烹飪需要的佐料,除此之外,有幾樣物件很有意思。周末,我和許明討論南希的清單。
她需要三雙防護手套,一雙用於清潔廚房,一雙用於清洗馬桶,一雙用於家裏其它地方。許明笑著說:“你以前總嫌棄老劉做事粗糙,這下來了個講究,還不是一般的講究。”
“嗯,那還是講究的好。” 我想了想,打了個勾說:“她這個要求是合理的。”
她還要求她的房間裏要一張桌子、一隻電視機。
“要求太多了,不理她。” 我說著將這兩項劃掉了。
我們家是殖民式房子,四臥四衛,裝修過的地下室用作書房和健身房。臥室都在樓上,南希的房間有一張床、一個床頭櫃、一隻五鬥櫥和一張籐椅。其它保姆都很滿意,偏偏南希要這要那。
可是南希並不是一個可以被輕易忽略的人。過了周末,南希回來了。她昂著頭,問我們要桌子。
“你要桌子幹什麽?我們臥室也沒有桌子。”我說。
“我要寫字。”南希理直氣壯地說。
“你可以在餐廳裏寫。”
餐廳裏一張櫻桃木長桌子,外加八張靠椅。平時吃飯我們用早餐桌,餐廳閑置著,無人使用。
“我需要私人空間。”南希毫不讓步。
許明過來打圓場:“地下室有張舊桌子,你看看是否可以?”
地下室的桌子,白桌麵,黑色金屬桌角,上麵放了打印機。許明把打印機移到紙箱子上。南希看了看說可以。
我們去看桌子的時候,南希指著地下室的舊彩電說:“這個也抬上去吧。”
許明吭哧吭哧地搬了桌子,又搬了電視機。
從此南希躲進臥室成一統。每天晚上,她在自己的房間裏,一步不出。外麵就是天翻地覆,她也房門緊閉。有一個夜晚小寶發高燒,我們心急火燎,一陣兵荒馬亂,她沒有絲毫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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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這篇小說半是虛構半是真實,真實部分曾經寫過博文,有網友可能覺得熟悉,特此說明。
— 哈哈 讓我想到藝妓的臉。
引人入勝,這個Nancy果然不一般。
她怎麽化妝是她自己的事。
她周末離開時打扮好,可能去約會?
文藝作品要來源於生活,但必須高於生活,才會吸引人。這正是水沫小說耐讀,擁者眾多的原因。為校友點讚。
哈哈哈。
還有最後的伏筆埋得好,像蘑菇說的有懸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