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用“物哀”閱讀世界第一部長篇小說《源氏物語》
《源氏物語》這部長篇小說寫於1000多年前,作者日本人,女士,筆名紫式部。
同時代的平安朝還有女作家清少納言的散文《枕草子》。
兩位的文學作品奠定了1000年前平安時代日本文學基礎,享有日本文學巔峰的美譽。
現代中日比較文學最大看點就是日本的《源氏物語》與中國的《紅樓夢》,堪稱世界級寶藏巨著。然而,前者卻早於後者700多年。
《源氏物語》一個最大特點,是其開辟了長篇小說先河,可以說創立了長篇小說寫作的規範製式。之所以這樣說,是我參考被美國好萊塢奉為圭臬《作家之路》最著名的7步寫作格式,發現與《源氏物語》格式完全吻合。
中唐詩人白居易在日本文學界是神級文人。日本不崇尚李白、杜甫,唯獨欣賞白居易的原因是作者的寫實風格,接近《詩經.風》的真實性,語言樸素直白,不追求玄虛華麗,普通人也能朗朗上口。尤其是朝廷難以聽到平民百姓的述求,白居易的寫實詩歌便成為了反應社會真實麵目的最好奏折。
日本文化崇尚《四書五經》,接受儒教,以至於學界曾經以儒教來解讀、衡量、評價這本長篇小說。猶如現今中國大陸以階級、階級鬥爭為綱,評判中國曆史名著《紅樓夢》相似。
儒教“勸善懲惡”的理念一直占據日本治學理論主導地位,文學皆必須以儒家的概念與政治理念為前提進行討論。直到此書成就400年後的江戶時代,日本學界創建了自己的國學“物哀”物の哀れ,或者“知物哀”美學理論,成為理解平安王朝文學的主流審美理念。
物哀:“感知外在事物,對物移情產生的幽情、哀傷等情緒,以及對人世無常的感慨。”《源氏物語》則被定為“物哀”的典範。
知物哀:世上萬事萬物,形形色色,不論是目之所及,抑或耳之所聞,抑或身之所觸,都收納於心,加以體味,加以理解,這就是感知‘事之心’、 感知‘物之心’。
日本國學家發現“物哀”,否定了以儒學解釋文學作品,找回“文學作品作為藝術的自律性。”文學作品不是宣傳道德,為統治者服務,套用清規戒律的禦用文學。
《源氏物語》與其他文學作品一樣,受到了作品時代的思想、風土、政治的影響,不再從作品之外的價值觀、目的意識來閱讀,而是以物語本身的內在價值看待《源氏物語》。
這種“文藝自律性”演化出“日本物哀”。
“物哀”理論先驅本居宣長指出,能夠感知“物哀”的心,即“知物之心”,正是人與禽獸不同之處。知物哀(もののあはれをしる),便是因理解人心,觸景而生情,將此種感動呈現出來,使人能感同身受。
學術研究可以是多樣化的,包括階級鬥爭學說。
事實是,全世界基本認同“物哀”理論,作者對物的感知亦即內心感受和想象力才是小說作品的本質。
《源氏物語》簡介
11世紀初日本女作家紫式部的代表作。
日文“物語”一詞,意為故事或雜談。小說共分54回,前44回是源氏的故事,後10回為薰君的故事。
天皇桐壺是個虛擬的名字,是朱雀帝的前任。據稱作者故意模糊,以便不受太大拘束而影響她的創作。
話說桐壺帝有一愛嬪桐壺更衣,出身微寒,遭其他嬪妃妒恨,生下一子三年後鬱鬱死去。天皇考慮此子無外戚做後盾,而他偏偏長著帝王像。無論日本術士還是朝鮮術士都認為有像無命,否則扶為帝王恐遭不測,遂將其降為臣籍, 賜姓源氏。
源氏12歲時娶了第一輔相左大臣之女葵姬。
長大後16歲與長他5歲的繼母藤壺妃子私通,生子名冷泉。桐壺天皇對此子十分鍾愛,立為太子。
源氏追求各式婦女,達到狂熱程度,前後染指女性近20人,上至皇嬸,下至民女。後來,源氏納養女紫姬為正妻。
桐壺天皇因多病讓位後,新皇朱雀帝上台,打擊政敵,排斥異己,源氏被逼離開宮廷,放逐山鄉。朱雀帝出家,冷泉登上天皇寶座後,源氏才青雲直上,掌朝廷大權,榮華絕頂。
源氏在六條院私邸驕奢淫逸。但好景不長,源氏一派內部矛盾加深,他感到自己政治地位不穩,又發現最後一位夫人與人私通生子名薰君。源氏得知真相,不勝懊喪,審人度己,慨歎報應。
葵姬去世後,他鍾情的藤壺、紫姬等也相繼去世。源氏終於擺脫塵世,遁入空門。
薰君長大成人,對浮舟等婦女追逐的故事在後10回予以描述。此書錯綜複雜的社會人物關係,涉及到的400多人物形象,在作家筆下得到生動體現。全書以散文為主,插入近800首和歌,並大量引入白居易詩句等漢詩文,可看當時中原唐文化對日本的影響。
此書是日本古典文學的高峰,至今,研究“源學”的日本學者及世界其他國家的學者仍在探討源氏人物形象的特性等問題。《源氏物語》是日本古代物語文學的最傑出作品,也是世界文學史上最早的寫實長篇小說。
故事主角:光源氏
銅壺帝二皇子,但由於其母親社會地位低下,他被貶為平民(選擇過貴族生活)。雖然他英俊、有才華,並且與眾多女性有浪漫的戀情,但他也麵臨著痛苦和孤獨。
全部內容共54回,分為三個主要部分:
簡本改編:梧桐之丘
07/29/2025
第一回 桐壺
原著作者:紫式部
漢語翻譯:豐子愷
簡本改編:梧桐之丘
桐壺是“栽種梧桐樹的庭院”之意。本回講述源氏公子出生至16歲的故事。
《源氏物語》第一回“桐壺”主要介紹了光源氏的出生背景及其母親的身世與遭遇,為全篇奠定了基調和人物情感衝突。
今皇“桐壺帝”的後宮中,有一位地位低微卻深得帝王寵愛的妃子,因常在桐壺(即內侍所)居住,故被稱作“桐壺更衣”。她生下了光源氏,天資聰慧、容貌俊美,深得父皇喜愛。
由於其他嬪妃忌妒桐壺更衣的寵幸,尤其是中宮皇後與一班高位女官對她冷言冷語,百般刁難。宮中爭寵之苦讓桐壺更衣心中鬱結,加之體弱多病,終日愁眉不展,病痛萬分。小皇子光源氏三歲左右時,她因抑鬱成疾,終於在一深夜香消玉殞。
皇帝悲痛欲絕,夜夜在她的寢宮前徘徊,甚至召人起草挽歌,可見他對她的深情。
母親去世後,源氏便失去了最親近的依靠。皇帝雖仍疼愛他,但為避宮中風波,常將他寄養於外戚家中,由舅父等人撫養。少年源氏自幼體弱多病,卻天性聰穎、富有同情心,對母親的死耿耿於懷,也對身邊眾多女性產生了深厚的憐惜與關愛之情。
此回奠定了源氏“光”與“影”交織的人生主線:他既是被眾人追捧的“光”,也是孤獨無依的“影”。
這一回文字典雅、情感細膩,為後續源氏波瀾壯闊的愛情與仕途故事,埋下了深厚的情感伏筆。
人物介紹
桐壺更衣 —更衣是內宮女官,女禦相當於皇後,更衣次之,均侍寢。
丈夫桐壼皇:《源氏物語》中的第一位天皇,因寵愛“桐壼更衣女”而得名。
子嗣光源氏:桐壼更衣女之子,桐壼帝第二皇子《源氏物語》主人公。
母親:桐壼更衣女之母,光源氏外祖母,故按察大納言正室,擁有皇族血統;撫養光源氏,在光源氏六歲時去世。
父親:桐壼更女衣之父,光源氏外祖父,故按察大納言,開篇時已去世。
情敵弘徽殿女禦:右大臣長女,也是最早入宮侍奉桐壼皇的妃子;與桐壼皇生有第一皇子(即朱雀帝)、大公主、三公主;嫉恨桐壼更衣。
藤壺女禦:桐壺更衣死後,桐壺帝納藤壺入宮並成為天皇女禦,再皇後。
左大臣:桐壺帝的妹夫,源氏公子的嶽父。天皇之下設左、右大臣,左為正,右為次,輔佐皇上朝政。女兒葵姬是源氏公子正妻。
右大臣:桐壺帝的嶽父,弘徽殿女禦/皇太後的父親。
本回故事導讀:
小皇子聰明穎悟,絕世無雙。風韻嫻雅,嫵媚含羞。嬌小玲瓏,俊秀可愛。
源於宇多天皇“外國人不得入宮”的禁令,桐壺天皇讓身邊的近臣帶著小皇子喬裝普通人打扮出宮麵見術士。日本相士和韓國相士分別看相,第一眼便大驚不已,均認為小皇子是帝王相,可是如果登基則必然受困,難免厄運。桐壺天皇賜姓6歲小皇子“源氏”,降他為臣籍,不做親王,以避免災禍。
桐壺更衣死後,天皇納相貌酷似桐壺更衣,有皇家血統的女子替代更衣,為後宮女禦,稱藤壺女禦。
藤壺女禦是前皇四公主。此處的前皇不是多宇天皇,或者上一任天皇。應該是某前皇後裔的第四個女兒,與當今皇上桐壺帝是叔伯關係,至於輩分,說不準是皇上的姑姑、堂妹、堂侄女都有可能。作者解釋道,書中的人物也有虛構,例如桐壺帝隻是以他熱愛桐壺更衣以及常駐桐壺院而作為故事人物名稱,不能完全紀實。可以說,紫式部的《源氏物語》開創了紀實小說先河,成為後人文學範例。
桐壺更衣由於出身低微,偏偏得到皇上的專寵,顯然德不配位,受眾嬪妃鄙視。而藤壺女禦身份高貴,為世人所敬仰,嬪妃們對她服服帖帖無可指責。
桐壺帝招藤壺進宮之前說“叫她入宮,我把她當作子女看待吧。”主要是年齡懸殊很大。
桐壺天皇交代11歲的藤壺與6歲的光源公子相處“你不要疏遠這孩子。你和他母親異常相似。她親近你,你不要以為無禮,多多地憐愛他吧。她母親的音容笑貌和你非常相像,他自然和你非常相像。那麽兩人作為母子,並無不相稱之處。”。
皇上常謂藤壺女禦名重天下,把她看作蓋世無雙的美人。但源氏公子的相貌,比她更加光彩煥發,豔麗動人,因此世人稱他為“光華公子”光君。藤壺女禦和源氏公子並受皇上寵愛,因此世人稱她為“昭陽妃子”。
光君12歲舉行冠禮,剪去兒時打扮總角青絲,換上成人裝束。公子天真浪漫之豐姿並未稍減,越發俊美可愛了。
皇上命左大臣執行光君加冠儀式,結果讓天皇很滿意。
皇上賜左大臣加冠之功,吟詩寓意結縭之意“童發今承親手束,合歡雙帶綰成無?”
左大臣回道“蛛絲已綰同心結,但願深紅永不消。”於是走到廳中,拜舞答謝。
左大臣的夫人是天皇的姊妹,生三子一女,女兒稱葵上,葵姬。皇太子愛慕葵姬,左大臣未許,意欲源氏。皇上玉成此事,叫她在公子加冠之夜侍寢。當晚,源氏公子赴左大臣邸宅招親。葵姬比新郎年紀略長4歲,似覺稍不相稱,左大臣心中難以為情。
按當時習俗,除天皇、皇太子以外,男子結婚一般都去女家。婚後女子仍居住娘家,男子前去住宿。適當時期後,新夫婦令居他處,或將妻子迎至丈夫邸內。
葵姬是皇上外甥女,與身為天皇舅舅的兒子通婚,典型的姑表結親。源氏公子稱葵姬為“表姐”。如若按照唐朝中原地區習俗,姑姑家女兒不能同舅舅家兒子通婚。反之,姑姑家兒子可以娶舅舅家女兒,看來日本古時沒有這個規矩。
左大臣家族加入了二皇子源氏公子,其聲勢就更加顯赫了,女兒成為當今皇上的兒媳婦。
左大臣與正夫人的大兒子,將要出場的頭中將,一個非常秀美的英俊少年。右大臣卻把鍾愛的四女兒嫁於他,對他百般重視,不亞於左大臣對源氏公子的重視。官位上,右大臣僅次於左大臣,他長女弘徽殿女禦是今皇的正宮,是皇太子的外祖父,將來可能獨攬朝綱,可現在比之左大臣則相形見絀,勢難匹敵了。
源氏公子常常被皇上宣召,不離左右,因此無暇去妻子葵姬家裏。而且葵姬雖然嬌豔可愛,左大臣掌上明珠,但總是與源氏公子不合。
此時,多情的公子移情別戀,心中一味認為藤壺女禦的美貌蓋世無雙。“我能和這樣的一個人結婚才好,她真是世間少有的美人啊。”荒唐的想法很固執,哪怕是繼母也不影響他的胡思亂想。少年人對情事專一,為這種混雜的暗戀苦不堪言。
現在的公子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隨意入幕麵見藤壺女禦,隻能隔簾吹笛,和著簾內的琴聲,傳達戀慕之情。
在宮中,將以前桐壺更衣所住的淑景舍作為公子的住室,以前侍候他親生母親桐壺更衣的侍女都不遣散,伺候源氏公子。外祖母的邸宅,也是母親的娘家,大加改造,成為源氏公子的二條院私邸。
大皇子是右大臣之女弘徽女禦所生,被立為皇太子,再後登基號朱雀帝。現在日本京都以北的皇陵腳下立碑“朱雀帝”供遊人參觀。
世人傳說,“光華公子”是那個朝鮮相士為欲讚揚源氏公子的美貌而取的名字。
天皇對桐壺更衣的專寵是導致她早早過世的因由。桐壺更衣的地位不高,但卻因為美貌多才而且溫柔善良得到桐壼皇的專寵。專寵是可怕的,重臣們深恐唐朝專寵之亂而動搖國本,表示擔憂。756年安史之亂期間,楊貴妃被認為以美貌迷惑天子,讓大唐衰落,引發士兵不滿,要求唐玄宗將其處死。玄宗無可奈何,最終在馬嵬驛兵變事件中賜她白綾,命其自盡。
由於她所居住的殿舍,別稱桐壼的淑景舍,故得名“桐壼更衣女”,淑景舍離天皇所居的清涼殿最遠。當她奉天皇之召而拖著長長的衣擺前往清涼殿時,必定會經過其他嬪妃的宮苑。正因為桐壼得到專寵,遭到以弘徽殿女禦為首的其她妃子一致反感,時常惡意欺負她。比如,在桐壼前往清涼殿時,這些妃子便在她要經過的地方灑上灰塵,讓她經過時弄髒衣擺;或是在大雨天時,妃子們聯合起來,故意關閉通往清涼殿之門,讓她無法與天皇相見。
桐壼皇知曉了這些情況後,便讓居住在清涼殿後麵的後涼殿的原來的桐壼搬走,把後涼殿作為桐壼更衣上殿之前的休息之所。這一舉動讓眾妃子更加嫉恨桐壼更衣,她也因此而夙夕憂愁悲歎。
詩詞部分摘錄展示大唐與日本文化之間的密切聯係
桐壺更衣臨死之前,吟道:麵臨大限悲長別,留戀蒼生歎命窮,早知今日。。。
皇上於桐壺更衣母親老太君的函件末尾, “冷露淒風夜,深宮淚滿襟。遙憐荒諸上,小草太孤零。” 荒諸指桐壺更衣,小草指小公子。
命婦對此情景,留戀不肯速去,遂吟詩道“縱然伴著秋蟲泣,哭盡長宵淚未幹。”
太君答曰“哭聲多似蟲鳴處,添得宮人淚萬行。”
第一次提及《長恨歌》畫冊,皇上晨夕披覽,前皇宇多命畫家所繪製,其中有十世紀著名詩人女歌人遠藤伊勢,三十六歌仙之一,著有《伊勢集》;紀貫之十世紀名歌人,曾與紀友剛、凡河內躬恒、壬生忠岑編撰《古今和歌集》
太君回皇上“嘉蔭凋殘風力猛,劇憐小草不勝悲。”此詩有失言之處。嘉蔭比喻已故更衣,小草比喻小皇子。“遮風的樹木以枯死,樹下的小草失卻了保護者。有無意蔑視父皇之嫌,故曰失言。”
皇上感慨“這倘若是臨邛道士探得了亡人居處而帶回來的證物鈿合金叉。。。”
《長恨歌》“願君化作鴻都客,探得香魂住處來。”
《長恨歌》描述楊貴妃“太液芙蓉未央柳,”“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皇上即景口占“欲望宮牆月,啼多淚眼昏。遙憐荒邸裏,哪得見光明!”
《伊勢集.誦亭子院長恨歌屏風》“金簾珠帳不覺曉,長恨綿綿誰夢知。”
源氏公子
第二回 帚木
本回故事簡介
本回為源氏公子16/17歲夏天之事。“帚木”原指傳說中生長在虛空中的植物,象征虛無、遙不可及的理想女性。本章回是最重要章節,源氏公子與頭中將雨夜品評,拉開了源氏荒誕多情的一生序幕。
“光華公子源氏”(光源氏),隻此名稱是堂皇的,其實此人一生遭受世間譏評的瑕疵甚多。尤其是那些好色行為,他自己深恐流傳後世,贏得輕佻浮薄之名,因而竭力隱秘,卻偏偏眾口流傳。這真是人之多言,亦可畏也。作者如是說。
然而她轉手寫道“其實源氏公子這個人出事非常謹慎,凡事小心翼翼,並無逗人聽聞的香豔軼事。。。源氏公子的本性,不喜歡世間常見的那種一時衝動的色情行為;不幸而有一種癖好,偶爾發作,便違背本性,不顧遺恨無窮,而做出不應該有的行為來。”
源氏公子其人可謂是一個謹慎,但是偶爾會“癖好”發作不顧遺恨無窮的人。
評注:吊足胃口,令讀者沏上一壺釅茶,在樹蔭下,在昏燈下,孜孜以求他究竟幹了些什麽不應該有的行為。
本回故事導讀
梅雨季節,源氏公子常住宮中,自然惹得左大臣女兒亦即葵姬夫人的怨恨。然而他不露聲色繼續送來種種服侍及珍貴物品供他使用。左大臣家的公子天天到源氏公子的住室來奉陪。其中那個正夫人所生的頭中將特別滑稽有趣,右大臣招他為女婿。但他是個好色之徒,不喜歡去右大臣家與妻子同居。自家裝飾得富麗堂皇,與源氏公子雙雙出入你我住處,玩耍笑談,無話不談。
一日,頭中將在源氏公子的住室書櫥中拿出情書一束,被公子阻攔,說是給他些無關緊要的看,令頭中將內心不高興,我那兒無關緊要的情書多得是,正想看這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心裏話呢。公子也就允許了。他早已把最私密的情書藏在最私密的地方,怎麽可能放在書櫥裏。公子隨後激將,你看完我的私密信,也得把你的給我看。
頭中將大發議論“世間的美女,盡善盡美,沒有缺點可指責的,實在不易多得啊。。。自視甚高浮華辭藻顯擺學問而又輕視別人的;深閨教養,父母溺愛的,又不切實際期盼甚大;而真正一無所長的女人,誰也不會受騙向她求愛的。十全十美與一無可取怕是少有啊。”其後就上中下三等女子展開討論。
來了個小官員左馬頭講的更是極為細致,開始將上中下的等級似乎以貧富為標準,令頭中將和源氏公子不服。左馬頭繼續“世間還有這樣的事,默默無聞、淒涼寂寞、蔓草荒煙的蓬門茅舍之中,有時埋沒著秀慧可喜的女兒,世人覺得非常珍奇。有的人家,父親年邁肥蠢,兄長麵目可憎。。。豈不知貴重精油綽約嬌恣。。真叫人舍不得啊!”
評注:作者偏愛源氏公子,對此時的他描述道“燈火影中,這姿態非常昳(dié或yì美)麗,幾令人誤以為美女。為著美貌公子擇配,及時選得上品中之上品的女子,似乎還夠不上呢。”
左馬頭滔滔不絕,甚至以輔佐皇上的賢臣為例,講述選妻之難。而後談及一見鍾情而後才知期盼極高,出乎意外。再論輕薄女子,最善於隱藏缺點,在男人眼中窈窕淑女,結果確是瞎喜歡。再就是賢內助,與丈夫情投意合心領神會,共相罄談,哪還顧及美貌醜陋,當然女人不能呆頭呆腦。與其如此,倒不如全同孩子一般馴良的女子,可由丈夫盡力教導,養成美好品質。但這種女子依賴性極強,不能獨立自主。還有就是隱忍的女人,實在承受不了內心的壓力,逃脫俗世隱遁去了,顯得矯揉造作了。有的女子因為男人移愛她人,便公然分居,也屬下愚蠢之策吧。
左馬頭一番高談闊論的優劣評判引起頭中將共鳴,點頭稱是。
隨後,左馬頭看著火候已到,便開始講述自己的隱私故事,源氏公子也不假寐了,頭中將更是托著下巴湊到更前洗耳恭聽。
講到與嫉妒他移情別人的橋段,說,二人口角,大鬧起來。女人咬了他的手指,斷絕關係。左馬頭吟道“屈指年來相契日,瑕疵豈止妒心深?”女人聽了,忠於哭起來,答道“胸中數盡無情恨,此是與君撒手時。”
“講到洗染,她的本領不亞於裝點秋林的立田姬。”立田姬是司秋的女神,秋林紅葉是她染成的。
他的另外的一個情人卻與一個貴族往來。貴族唱起催馬樂“樹影既可愛,池水亦澄清”然後“廳中滿地哄也,全無來人足跡啊”折了一枝花,吟道“琴清菊豔香閨裏,不是情郎不肯留。”裝腔作勢的女子在內唱道“笛聲怒似西風吼,如此狂夫不要留!”
催馬樂在宮中甚為盛行,書中多有提及。催馬樂是一種民謠。此處出自《飛鳥丼》:“投宿飛鳥丼,萬事皆稱心。樹影既可愛,池水亦澄清。飼料多且好,我馬亦知情。”
評注:《源氏物語》基本以日本本土大和詩與唐朝白居易詩歌為主。
頭中將接著話頭,也開講起來。他與情人有了孩子,女子卻被正妻叫人把些狠毒的話傳給她聽。頭中將又久久不見麵,讓她好不傷心。女人送頭中將撫子花一支,並附上一首詩“敗壁荒山裏,頻年寂寂春。願君憐撫子,叨沐雨露恩。”頭中將感慨,答詩一首“群花曆亂開,爛漫多姿色。獨憐常夏花,秀美真無匹。”
常夏花是撫子花的別名。古歌“夫婦之床不積塵”此處讀者必須留意,頭中將與常夏花所生女兒在第二十二回 “玉鬘”中專述。
女子吟道“哀此拂塵袖,頻年淚不幹。秋來風色厲,常夏早摧殘。”秋來風色厲之句,暗指頭中將妻子四女公子吃醋之事。
輪到藤式部,講到他娶了女博士,一個假名不用,全用漢字,措辭冠冕堂皇,瀟灑不俗。。。我明知此種人不宜為妻,然而為了宿世姻緣,也就遷就了。
評注:白居易《秦中吟》十首之一《議婚》:“。。。主人會良媒,置酒滿玉壺。四座切勿飲,聽我歌兩途:富家女易嫁,嫁早輕其夫。貧家女嫁難,晚嫁孝於姑。”唐詩人權德輿《玉團體》“作業裙帶解,今朝蟢子飛。鉛華不可棄,莫是槁砧歸?”蟢子是蜘蛛一種,槁砧ɡǎo zhēn?是丈夫。日本和詩《古今集》亦有和歌雲“樂見今朝蟢子飛,想是夜晚我郎來。”
女博士追上來,“使君若是頻來客,此夕承恩也不羞。”
五月端陽節拉著菖蒲的根為題,做些無聊的詩歌。九月重陽節日宴席上,凝思構想,製作艱深的漢詩。
此時,源氏公子心中隻管懷念著一個人。他想“這個人沒有一點不足之處,也沒有一點越分之處,真是十全十美。”不勝愛慕之情,胸懷為之鬱結。
時年16歲,公子已婚四年,暗戀繼母藤壺女禦卻越發強烈。
連綿的梅雨終於過去,源氏公子去左大臣家妻子葵姬的住所。按理說,這是回家,應該過夜。可是碰上中神當道,禁中到此間。中神又名天一神。當時認為,此神遊行的方向是不利的,出門必須回避。所以他必須躲避,正中下懷還是刻意為之,沒有詳述。源氏公子借故去了女眷甚多隨臣的親戚紀伊守家中。
催馬樂《我家》:我家翠帓張,布置好洞房。親王早光臨,請來坐東床。肴饌何所有?此事費商量。鮑魚與蠑螺,還是海膽湯?
在紀伊守家,小君出場,十二三歲,儀態優雅,是已故衛門督的幼子。父死後,隨姐姐而來。希望當殿上侍童,愁於無人提拔。源氏公子很是同情,問紀伊守道,他的姐姐就是你的繼母吧?回答,正是。
這個繼母陰差陽錯,沒有得以進宮,卻被紀伊守的父親截下作妻。老頭去外地做官,準備那邊準備停當再來接妻子過去同住,目前暫且住在京都舊所。今天公子突然造訪,來不及安排,就睡在紙隔扇那邊。
隻聽小君在那邊與姐姐說“聽說源氏公子很漂亮,今天初次看到,果然是個美男子。”躺在被窩裏的姐姐說“倘是白天,我也來偷看一下。”
大家睡了,公子挑開紙隔扇,徑直走到女子身邊,掀開蓋著的衣服。嚇得女子‘呀’的一聲,遮住臉卻說不出話來。公子卻道“我私心傾慕,已曆多年。常想和你傾吐衷曲,苦無機會。今宵幸得邂逅,因緣匪淺。萬望曲諒愚誠,幸賜青睞。”說得婉轉溫順,魔鬼聽了也會軟化。迷離之間卻被公子抱起就走。
碰巧女中將洗澡回來撞上,卻不敢叫喊,到底是源氏公子。公子卻若無其事,對著女中將說“天亮的時候你來迎接她吧。”公子與女子互相說服,最終依從了公子。
金雞報曉,公子依依不舍,淚如雨下“恨君冷酷心猶痛,何事晨雞太早鳴?”女子誠惶誠恐,吟道“憂身未已雞先唱,和著啼聲哭到明。”
公子身穿便服走到難免欄杆旁邊,眺望庭中景色。眾女子窺看,幾個輕狂女子見到這個美男子,簡直銘感五中呢。
然而,清醒後的女子憤恨自己的行為,同時也埋怨公子的魯莽。
評注:作者紫式部講故事可能是無意,以一個已婚女子開手,讓公子沒有太大的罪過,同時也讓讀者容易接受。雖然沒有詳細描寫女子與公子深夜單獨相處的具象行為,隻是讓她們兩人推攘,留足空間讓讀者想象,也是一種故作朦朧的寫法。
第一次得手,公子還想再來。為了方便與女子見麵或者通信,便向紀伊守收了她的弟弟小君,加以調教,準備以後推薦給皇上當殿上侍童。
上午,小君拿著附有詩句的信件給姐姐“重溫舊夢知何時,睡眼常開直到今。”
姐姐自覺身份不配,便不回信,下定決心做個不識風趣的愚婦。
得知她刻意回避,公子感覺羞恥,長歎數聲,沉入耽思,吟道“不知帚木奇離相,空作園原失路人。”此處帚木比作空蟬。
女子終於回書“寄身伏屋荒原上,虛幻原同帚木形。”
本回故事複習
本回是整部作品中非常重要的“設定篇”,它通過“雨夜物語”這一段著名的對話,為後續描繪源氏與眾多女性之間的複雜情感關係打下了審美和思想基礎。主要人物:源氏、頭中將(源氏的好友)、葵姬、空蟬、夕顏。在《帚木》中,源氏與三位女性發生糾葛:
空蟬:在婚、寡言而賢淑。源氏對她抱有好奇與敬意,甚至“潛入”其房中。但空蟬其後終究無法接受這種出軌之愛,冷靜疏離,留下“禪衣而去”(象征貞潔與拒絕)。
末摘花:出身高貴,但容貌醜陋、行為怪異。源氏嚐試接近後感到極大失望,體現“現實遠比幻想殘酷”。
夕顏:溫柔體貼,出身卑微卻富有感情,源氏短暫地與她相愛,這段感情將在後麵第四回《夕顏》中展開。男人眼中的“理想女性”,在現實中往往不可得、不存在,或者一旦接近就幻滅了。
章回以及人物名稱
讀者已經注意到了《源氏物語》的章回題目以及書中人物以植物命名,例如第一回的桐壺,以梧桐樹為主要特征的院落叫桐壺,那麽以此就有了桐壺帝,桐壺更衣,桐壺院。再續的女禦因為院落裏的藤花,則稱為藤壺女禦。第二回帚木則是取源氏公子與空蟬幽會以後,二人傳書中以帚木為介,公子把女子比作帚木“不知帚木奇離相”,我們雖然漆黑之中幽會,卻沒有見到你的真麵目。女子說“虛幻原同帚木形。”帚木隻是傳說中的植物哪裏有形。
例如我們讀到的頭中將,是個官名。小說中很多人物都用官名,到了後來會發生重名之嫌,同一個官職被幾代人延續。作者認為不提具體人名會減少很多麻煩,因為那些一本正經的老學究會考古,引經據典挑毛病。讀者如果順著時間順序走,也能厘清關係。注意,書中很多女人也有官稱,例如女中將,不是她本人的官稱,而是其夫君的官位,也算是一種敬稱。
第二回“帚木”
怪日本人克製、內斂甚至壓抑,也有一種對一切都能溫柔接受的從容。通過梧桐對《源氏物語》和“物哀”的詮釋,也就了解了日本民族性格的根本。
沈香說的好,梧桐不僅小說寫得好,還是博覽群書的大才子。狠同意:))
“ 物哀:“感知外在事物,對物移情產生的幽情、哀傷等情緒,以及對人世無常的感慨。” 學習了“物哀”之意。
每周二跟讀梧桐的係列文,肯定受益匪淺。下周二見!
好,準備跟著梧桐作家認真學習,上次學的是《四書五經》,讚梧桐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