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文字,給遠在北半球的大哥,此刻他還是夢中,謝謝他幫助我走出久病不愈的陰霾。
記得小時候父親每次飲酒,總喜歡用筷子蘸著喂我,估計是尚年輕的父親有著惡作劇的心理,想看年幼的孩子被白酒刺激後痛苦的表情。雖不知當年父親用意何在,倒是令我從小到大從對酒毫無畏懼,甚至無酒不歡。在國內的時候好友曾開玩笑說我是 ' 有酒必喝,每喝必醉。' 來到澳洲,發現這裏的葡萄酒居然可以比礦泉水還便宜,從此更是一喝不可收拾。
我住的墨爾本東部有著名的Mount Dandenong國家公園和美麗的Yarra Valley。Valley是山穀的意思,這寬廣平坦的山穀緊挨著巨大的Mount. Dandenong山脈,得天獨厚,有著十分肥沃的火山土,合適各種植物的生長。這裏盛產的當然是葡萄和葡萄酒。
驅車前往Yarra Valley, 一路視野開闊,不像在幾公裏以外的國家公園遊玩,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盡是巨大的蕨類植物和高山杜鵑,仿佛行走在童話中的森林。兩處相隔並不遠,卻風景迥異。這裏一路看到的除了仿佛明信片一般的藍天白雲下綠草如茵,一群群的牛羊悠閑吃草。還有就是一望無際的葡萄園了,一架一架成熟的葡萄從路邊一直延伸到天邊,會讓人恍惚,以為自己是到了新疆吐魯番。1999年夏天我曾去過那裏,如今想來已經有隔世之感。
這一路的葡萄園也有各種大小,小的葡萄園種葡萄賣葡萄不產酒。大的葡萄園不但釀製自己品牌的葡萄酒,還附設酒窖,酒莊,餐廳,咖啡館,甚至畫廊。裏麵一定景色宜人,除了吃飯,喝酒,賞畫,外麵有池塘,有專業的園林設計,合適酒足飯飽以後散步或者直接驅車去野餐。
有些對外開放的葡萄園還做各種周末品酒會。如果你不住在附近,或者你想盡情盡興又不能醉駕,他們還有專門的巴士接送。一般去的時候大家都還彬彬有禮,到了酒窖或者酒莊,麵對一杯杯各種口味各種年份的美酒,沒有幾個人不是喝得原形畢露的回家。周末的下午從Yarra Valley回城的路上,經常會遇到這樣的酒瘋子。和他們的巴士交會時,可能會看到一車麵色通紅的男男女女興奮得打開車窗大喊大叫 。在這片自由的土地上,每個人都可以自由地表達,尤其在酒後,方式各異而已。不過如今經曆了疫情,封城,就算重獲自由了大家好像也都激情不再,心氣不足了。更何況這兩年倒閉了大大小小不少生意,也不知道大家都更謹小慎微了呢?還是更需要酒精麻痹自己了。
回憶起剛剛來澳洲時也恍若隔世了。那時在一家植物園打工,老板Ian人很好,每年聖誕節都會慷慨地請所有員工到附近有名的葡萄園裏喝酒吃大餐。南半球的聖誕之時正是盛夏之季,所有平日裏不修邊幅的同事們,都穿上最得體的服裝出現,一群平日裏五大三粗,大大咧咧,一天工作下來邋裏邋遢的植物園工人突然盛裝圍坐在一起用餐,讓我好不習慣。明亮的餐廳,雪白的台布,拭擦得雪亮的銀色餐具,耳邊是行雲流水般的音樂,窗外的夜色裏綿延到遙遠山坡上是一架架的葡萄等待著豐收。身邊的人手中都是一大杯或紅的或白的葡萄酒,脊背挺直的正襟危坐,讓人不能想象白天他們還在相互罵著髒話,我的髒話也都是跟他們學的。看著他們喝得麵色紅潤眼睛晶亮開心的樣子,我會想到小時候看過的童話,《小意達的花》,還有《灰姑娘》,真怕當餐廳的時鍾轉到一個固定的時刻,這一切美好就會蕩然無存突然消失,所有人都被打回原形。
在Yarra Valley大一些的葡萄園每年夏天還舉辦音樂會,舞台一般都設在一個緩緩的小山坡上,這樣坐在最後的觀眾也可以看到表演。大家草坪上擺上吃的喝的,去身後的酒莊裏買幾杯這家葡萄園自己的釀的酒。然後從暮色四合喝到夜幕降臨,酒多的是,也不貴,還有現場的音樂佐酒。抬頭就是銀河,滿天繁星點點,星座一個挨著一個。酒至酣處,大多數澳洲本地人已經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擠到舞台前麵跳舞狂歡去了。不愛跳舞的人隻能遠遠看著前麵燈火通明的舞台,聽不聽得清台上唱的什麽已經不重要了,今宵酒醒何處也不重要了。
可惜一切都成舊夢,我再不能喝酒,太多關於酒的故事和回憶,隻能和往事一起隨風而逝,或者爛在肚子裏了。喝酒本來是高興的事,可惜我酒後總是大哭。現在看到年輕的小姑娘在街頭醉後失態,總想到當年的自己。幸好我已經不喝酒了,不會再這麽丟臉,但想想還是遺憾。
東武望餘杭,雲海天涯兩杳茫。
何日功成名遂了,還鄉,醉笑陪君三萬場,
不用訴離觴,痛飲從來別有腸。
今夜送歸燈火冷,河塘,墮淚羊公卻姓楊。
——蘇軾《南鄉子·和楊元素時移守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