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y5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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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並不如煙(十三)

(2023-04-10 18:18:48) 下一個

繼續轉載,感謝楓散仙博主。讀著這些文字仿佛是透過時光的濾鏡在看屬於過去的陽光燦爛的日子,苦澀中自有樂趣和盼望。

 

 

高山子往事(十三) -- 好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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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好玩的事

在高山子的時候玩的東西很多,有點玩不過來。有一句順口溜,叫:“彈玻璃球,打啪嘰(百度來名稱,也叫片技,但我猜這個來源是滿語吧?“啪”我們的發音是pìa,漢字裏好像沒有這個發音),掏出彈弓打玻璃”。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乒乓球、杏核、踢毽子、打瓦、滑冰、打撲克、下棋、遊泳(也叫洗澡)、煙紙(潤氣兒)、鬥蛐蛐等,還要學習和幹家務活,外加上學校安排的在家勞動,比如出去撿馬糞、采樹籽、割草等,時間是永遠也不夠的。

乒乒球

就在我偷桌板的那間屋子的南邊,就有一個乒乓球台,是木製的正式球台。網、拍子和球需要自備。我們周圍的小孩都來玩乒乓球,特別是在冬天,玩的東西少的時候。

我們都是從不會打開始的,而且球拍也是從光板、隻有膠粒、到海綿正膠、海綿反膠一步步升級的。搞笑的是因為那時個子矮胳膊短夠不到網前,所以一個高級技術就是“搓”:在接球時把球拍幾乎放平,造成特別轉的後旋球,高高的,剛剛過網就會往回旋。這時接球方有兩種選擇,但都需要快速判斷和行動:爬上球桌,或繞球桌從邊上去打。那時也不懂什麽叫過網擊球、觸碰球台的。

[ 高手]

奇怪的是那個眼鏡,就是在三江口收拾我的那個家夥,乒乓球打得最好,雖然他戴著眼鏡。直到鄰居的一個小姐姐去了縣裏的集訓隊,回來後不得了了,全斃(東北話,不好翻譯,就是全征服的意思吧)。然後又有一家新搬來的,有哥倆大我們幾歲,都是專業隊的,橫握球拍,更是不得了,發的旋轉球我們都接不到。這樣,我們這一幫小孩慢慢的也都被帶起來了。其中有一個,在多年後曲辰大學搬回原地後,曾多年保持大學裏職工乒乓球賽的冠軍。在文革前,這個稱號是我一個舅舅的。他在文革初期去了南方,回老家了。

煙紙啪嘰

這些是網上找來的那些有記憶的煙紙,我們叫玩潤氣兒,挺形象的。把煙紙疊成三角形,成為元寶型,可以乖(guāi ,就是靠摔下去的反作用力反彈,翻過來的部分就算得分),扇(靠手扇風翻過來的算得分,不許用棉襖袖子),拍(靠手拍地產生的風和震動而翻過來的算得分)。

別的國家標準沒注意,但煙紙尺寸的大小在那個年代不知道為什麽是全國統一的,當然除了過濾嘴香煙(那時是很少見的),長短寬窄一模一樣。對我們來說,這基本上和始皇帝的書同文、車同軌是一樣的重要。

                               [這些寶貝東西都還有記憶,看著親切]

還有一種類似的東西,叫打啪(pìa)嘰。是用紙殼剪成圓片的樣子,叫啪嘰,雙方輪番用之拍到地上,以便扇翻對方的啪嘰。這個東西的好玩之處不僅僅是輸贏,而是區分啪嘰正反麵的印章。小孩們用膠皮自己刻出各種各樣的印章,也有大人幫助刻的,來給啪嘰印上圖案。小孩的手藝一般比較差,就刻小鳥、兔子一類的東西,但也有的很藝術的,如三國名將臉譜,估計是大人給刻的,很酷。一般都是印上紅色的印泥的。

有印章的,我們叫“真”啪嘰;沒有印章的,叫假啪嘰,哪鋼筆彩筆畫上的也是假的。玩的時候不帶假的玩。

這個啪嘰可沒有標準化,所以大小總有點差距,沒法統一。但實際上隻要不離譜,也沒有人注意大小的不同,多數直徑都在一兩寸之間。有一次,一個年紀大的中學生(中學生一般都不玩這個了)別出心裁地做了一個超大的啪嘰,直徑有六七寸,這就不好玩了,別人扇不動他的大啪嘰,而他的大啪嘰輕而易舉地就可以扇翻別人的小啪嘰。

孩子們就挑他的刺兒,說他的啪嘰上沒有印章,不是“真”啪嘰,不和他玩。結果他回去認認真真地在上麵畫了一幅彩色的畫。我們小孩還是不和他玩,說他的畫不是印章,是假的,不合格。不過,我們也可以和他用同樣不合格的啪嘰來玩兒,這已經有點為我們小孩“爭氣”的味道了。他說行。

於是,我們回去找紙殼。可哪裏有那麽大的紙殼?他的已經是當時能找到的最大的紙殼了。經過討論,我們決定“糊”一個大號的啪嘰,就用報紙來,反正都不是規範的。結果,我們糊了一個比他那個還大一倍的報紙啪嘰,好多層報紙,在上麵隨便畫了幾筆,就出戰了。

遺憾的是,報紙糊的啪嘰雖然很大,但是不硬實,所以也不兜風,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最後居然也被他給扇翻了。唉,小的玩不過大的。不過,我們也沒有多少損失。

後來發現,有些地方就也管煙紙叫啪嘰。

拚杏核

我們那裏產杏。一到夏秋可以吃到不少的杏,也就可以積累不少的杏核。玩杏核也就成了一大樂趣。這是一個小型的博弈加技術的遊戲:幾個人玩,約定好每次每人最少出幾個,然後多出者獲得優先,把所有杏核用一隻手從手心翻到手背(這個動作我們叫“拚”),然後手心向下再盡可能多地抓住杏核,抓住的就歸他了。當然還有其他變種玩法,比如抓的時候要說明你抓了幾個,錯了不行;抓的時候除了手心向下,還有用手做成酒盅的樣子來接,等等。

                                                   [快樂時光]

因為我的手背翻起時手指可以上翹一些,形成一個凹兜,所以拚(手背接)得就多,也就能抓得多,玩這個就比較在行,別人也就不太願意和我玩。這就是有一利必有一弊。踢毽子也是,我玩的痛快了,就沒有人願意陪了,好在踢毽子自己也能玩。

踢欠兒

毽子我們稱為欠兒(qiàn-er,兒音),踢欠兒的動作有不少,但和現在標準的毽球用詞都不同。我們那裏的動作名稱有:

  • 踢 - 用腳內側向內抬來踢欠兒,在另一條腿之前,不必跳起。
  • 打 - 用腳內側向內抬來踢欠兒,在另一條腿之後,需要雙腳離地跳起。
  • 賁 - (bēn)用腳麵向前抬起踢欠兒,這條腿不許打彎兒,不必跳起。
  • 掰 - 用腳外側向外抬來踢欠兒,不必跳起。
  • 軋 - (yà)用腳內側向內抬來踢欠兒,在另一條腿之後,不許跳起,就是不跳的“打”,有意思的是這個難度要比跳起的“打”難一些。
  • 跪 - 和”打“很像,也是跳起後用腳內側向內抬來踢欠兒,但另一條腿是蜷起來的,讓踢欠兒的腿從下麵繞過來踢。
  • 踩 - 和”跪“差不多,但是踢欠兒的腿要繞過另一隻腳,而不僅僅是腿,即從另一隻腳的下麵踢。
  • 掏 - 也叫“片”,和“打”也很像,也是跳起後用腳內側向內抬來踢欠兒,但另一條腿需要先在欠兒下落一半時從外向內跨過去,而在欠兒落地前要踢到,而且是從另一條腿的外麵踢起來。

列出的次序是按這些動作的難度來的。玩的時候可以定義一組動作,必須按次序完成才計分,比如”踢打賁掰軋“、”軋打跪跪片”;也可以規定左腳或右腳踢毽子。我們踢的毽子和關內的很不同:我們的是馬鬃欠兒,雖然也有人玩羽毛毽子,但不如馬鬃欠兒好玩。另外,感覺羽毛毽子是女孩兒才玩的東西,屬於和口袋、跳繩、嘎啦蛤是一類的。

                                 [嘎啦蛤,好像是滿族的文化遺產]

做欠兒有兩個關鍵材料:銅錢和馬鬃。那時離大清通用的《乾隆通寶》、《嘉慶通寶》作廢時不遠,民間還有不少,所以銅錢還不算難找。這裏插一句,那時我在家裏翻出不少嶄新的第一套人民幣,一打一打的,不同麵值,已經作廢了,隻是拿著玩。到現在可能已經是很值錢的收藏品了,不知道我那時是不是白扔了一套北京的房子。

                                [我知道乾隆是從這裏開始的]

馬鬃就講究了。不僅有顏色差別,更重要的是老馬小馬的差別。我們最喜歡的是棕紅色的、年輕馬的馬鬃。小馬駒子的鬃過於柔軟,彈性不足,就像麻繩一樣;馬太老則鬃太硬,做出的欠兒就不飄,發沉。年輕馬的鬃做的欠又飄又彈:踢起來時飄忽忽,下落時也不那麽“愣”,正好。

         [我那時曾經認真地學過一陣素描,第一幅練習就是畫馬]

我家房後每到秋收季節總有交公糧的馬車,我們明著背一個糞簸箕去撿糞,但經常是打那些馬鬃的主意,趁人不注意就偷偷去來一剪子。有的車老板把馬鬃都給修理短了,估計也是防我們。長發飄飄的馬應該不到一半,其中還有不少是被剪過一撮毛的。在此我深表歉意,因為我當年也是那幹壞事的其中之一。

因為經常注意觀察,我們看馬齡不用看牙口,一摸馬鬃就有感覺,熟能生巧。

那次看馬配驢,就是心裏惦記著馬鬃去的。偷馬鬃時隻要躲開車老板兒就行,馬一般不在乎。不過,有一次看見馬咬人,而且有的還會後退側踢,所以我靠近馬時都是很小心的。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靠近馬前腿處。

做欠兒時用三枚銅錢摞起來,把銅錢的方眼對齊,將馬鬃穿過去,隻需要鬃梢的三寸長就夠。然後用小竹楔子從馬鬃中間穿過銅錢的方眼,釘進去,再把留出的部分用刀修平。一個漂亮的欠兒就完工了。可惜現在在網上居然找不到馬鬃欠兒的圖片了。

踢欠兒一般都是在冬天,穿棉鞋的時候。不然那大銅錢磕在腳踝骨上的滋味不好受。

交公糞

說到偷馬鬃,總是和撿馬糞相關聯的,撿馬糞經常被用來為偷馬鬃打掩護。下圖雷鋒“碰巧”被攝影師拍到的撿糞照片裏的糞簸箕不正宗,沒有人用那種土筐撿糞的。我們雖然學雷鋒,但還是以實用為主。撿糞時筐是要背著的,不能總是用手提著,不然太累,特別是冬天還凍手。雷鋒身高才1.54米,做體操運動都嫌矮,提著土筐撿糞可就難了,更別說按他日記裏記錄的一天撿300斤的糞,在糞坑裏還差不多。

                               正宗的撿糞用背簍是下圖的樣子:

糞簸箕上麵的背梁也有用一根粗木棍揻成的,不過那會很硌肩膀,不如這個地道,用著也不方便,但還是比雷鋒的土籃子好多了。我家的就是這樣的。這種東西一次也裝不了太多的糞,但在外麵一兩個小時也撿不滿。

上秋時房後糧庫交公糧時是撿糞的大好時機,也是偷馬鬃的良機。所以那段時間就在那裏圍著馬車轉悠。一看到馬尾巴根往上翹,就知道要來貨了,有時甚至不等馬糞落地,就直接用糞鏟子接住,或直接上糞筐。為這有時還會和別的小朋友搶起來,和現在拾荒承包垃圾站的情況差不多,誰先盯上是誰的,但總會有爭執。

當時隻是自顧自地完成學校交給的任務,不記得那些女孩子們是怎麽過關的,但好像沒有見過她們來搶糞。

我們那時學校總有各種各樣的“上交”要求,比如塑料布(冬天堵窗戶)、炸子(苞米、高粱的根,冬天教室取暖用)、樹籽(不知道幹什麽)、蒿草(喂牲口?),有時還有玻璃碴子、牙膏皮等稀奇古怪的要求。但上交馬糞(牛、驢糞也行)幾乎是年年都有的項目。

我把這些活動也列為“好玩的事”,是因為這些活動在那時並沒有給我帶來多大的壓力,還挺有意思的。最慘的一次就是在割蒿草時,不小心被鐮刀頭割破了左腳後麵,差點就割斷了筋,鮮血嘩嘩淌。

鬥蛐蛐

玩蛐蛐在夏天是一大樂趣。我把空鋼筆水瓶裏墊上土,抓來蛐蛐養在裏麵。用大口瓶做蛐蛐的角鬥場,也是底下墊一層土,然後用狗尾巴草做鬥蛐蛐的撥棍。每次抓到像樣的蛐蛐,就會和以前的進行比賽,挑選出新的戰將。小孩之間都傳喂蛐蛐辣椒可以提高蛐蛐的戰鬥力,也不知真假,反正我是以辣椒為主喂它們,同時配以大米飯。

                                           [現在看著它們還有親切感]

我們抓蛐蛐有三個基本設備:用紙疊的蛐蛐簍、手電(因為蛐蛐隻在晚上才鳴叫,所以抓蛐蛐也主要是在晚上幹)和水。水是用來灌蛐蛐洞的。但後來發現,凡是在地上打洞的蛐蛐,戰鬥力都不行,我們稱之為土蛐蛐。能鬥的都是在石頭裏生活的。我們那裏幾乎所有的牆都是石頭的,所以牆縫裏的蛐蛐是一大來源。隻是牆縫裏的蛐蛐實在不好抓,即便用水灌,也不一定能灌到地方,把蛐蛐逼出來。後來發現火車站有許多方塊水泥石板,裏麵經常有蛐蛐,我們就去那裏翻石板。那可是個體力活,一塊石板好幾十斤啊。

一次,前院的死牢管教也想加入我們,和我們鬥蛐蛐。看到我們的蛐蛐很小,他笑話我們,並拿出他的大“蛐蛐”,把我給笑壞了。那是一隻油葫蘆,和蛐蛐很像,個子大一些,但是不開牙的,不會和蛐蛐打架的,雖然也可以在油葫蘆之間打架。我們對油葫蘆有成見,就像對待癩蛤蟆一樣,從來不碰它們。油葫蘆和蛐蛐的外觀最大區別除了大一些,就是大腿是黑色的,不像蛐蛐大腿根是白色的。另外,油葫蘆和母蛐蛐一樣,有三個尾巴。好鬥的公蛐蛐隻有兩個尾巴。還有一種會飛的蛐蛐,也是三個尾巴,但中間那個特別長,其實是一個單翼翅膀,可以用來非。這種蛐蛐和普通蛐蛐唯一的區別就是會飛的尾翼,它雖然也可以用作鬥蛐蛐,但不好控製,也不好抓,所以沒有人玩這種蛐蛐。

母蛐蛐一般是不叫的,隻有公蛐蛐才發聲。聲音有兩種,正常聲音和其名字一樣,是“蛐蛐”聲;在合歡期的叫聲就變成了 “過鈴”,所以我們也管這時的蛐蛐叫過鈴蛐蛐。過鈴蛐蛐的戰鬥力爆表,所以我們也喜歡抓過鈴蛐蛐。開始我們是不理睬母蛐蛐的,但後來發現過鈴蛐蛐的優點,就也收羅母蛐蛐,人工“過鈴”。時間長了有了經驗,根據蛐蛐的叫聲就可以判斷蛐蛐戰鬥力的大致水平,所以對那些不感興趣的蛐蛐就不必費心去抓了。

我媽一直不關心我的蛐蛐事業,後來有一次看到我們鬥蛐蛐。我把蛐蛐放在手心裏“顛”蛐蛐,就是用另一隻手來捶放蛐蛐的手腕子,從而讓蛐蛐在手心裏上下翻騰。那是我們小孩的迷信,認為蛐蛐被“顛”暈了之後再“遛一遛”,戰鬥力會更強。

我媽媽說,你們玩的檔次太低了。我當時玩蛐蛐很入迷,就央求她講一講,她就給我講了姥爺養蛐蛐的故事。

原來,姥爺四十來歲就“退休”了,賦閑在家。他有一大嗜好,就是玩蛐蛐,半專業的。他有一整套的設備,從抓蛐蛐開始,到養蛐蛐、鬥蛐蛐,而且有一本書,理論指導實踐,有很多講究。

                                                  [蛐蛐譜]

我聽了他的玩蛐蛐經曆,發現我們的太小兒科了,可是那些高級的蛐蛐罐子,過鈴房子、抓蛐蛐的竹籠,都是遙不可及的。而且沒有理論指導,選蛐蛐也隻能是亂猜,靠“勝者為王”,不會培養。奇怪,了解了更多的東西,慢慢地我就對玩蛐蛐沒有興趣了。

打烏糜

烏糜是一種高粱地裏的副產品,就是高粱得了黑穗病後本該長高粱穗的地方就長出了烏糜。這東西香香的,非常好吃,但不好找。有經驗的人可以根據外形和手感來判斷,但不能扒開看,否則如果看錯了不是烏糜而是正常的高粱穗,那高粱就廢了。所以生產隊裏通常會有人看青:一方麵防止有人偷高粱,另一方麵也不讓打烏糜,怕手潮的禍害莊稼。

其實,烏糜這東西是病,還好像有點傳染,理論上最好是及早發現,盡快掰下來拿走,免得擴散。我水平不行,雖然喜歡吃,但自己打不到多少,尤其是夏天高粱葉子剌得頭頸胳膊難受,有點得不償失。好在大集上有賣的,很便宜。

奇人

打撲克下棋都是室內遊戲,沒有什麽可說的。隻是我在那時第一次認識了圍棋,雖然不會下。這下圍棋的是一個奇人,他姓蔡,略年長於我父親,有點磕巴。他有一個有名的哥哥,叫蔡希陶,植物學家,科學院昆明植物所的。當年有一個電影《綠海天涯》就是以他為原型的故事,最近又有新電影《蔡希陶》,電視劇《大地之子-蔡希陶的故事》等。

[這是哥哥。哥倆長得差不多,弟弟的臉要更圓一些]

這個老蔡有時過來和鄰居王家的王伯伯下圍棋,我們在旁邊看熱鬧,感覺很高大上。十年後我真的下圍棋的時候也就過了入門障礙了。老蔡有科學家的氣質,幹什麽事都會推敲、研究,問個為什麽。

一次,有一個訪友的老哥,提著一個塑料桶裝著10斤豆油,在我們那裏叫賣。他穿著幹部服,一看就是城裏來的,不像是小販。他自己說豆油是訪友帶來的禮物,結果沒有找到要訪的人,但也不想把油帶回去,希望就地賣了。別人都不信他的故事,我父親卻說沒事,這能有什麽問題(這就是我親爹啊,我也會這麽想,從小就頭腦簡單)。

因為要價很低,10元10斤,比糧站賣的限量供應的豆油還便宜(記得供應豆油是1元多一斤),又是緊俏商品,還自帶一個塑料桶,我父親就給買了回來,也算幫了人,一舉兩得,雙贏。老蔡不信有這種便宜事兒,就每天幾次來我家觀察那桶油,看看是不是有沉澱,並告訴我們先不要用。不過幾天過去了,那透明塑料桶裏的豆油還是清澈透明,沒有分層,事實證明是老蔡多慮了。

老蔡的趣事不僅如此。他也是在這裏獨身生活的,他夫人在下鄉前辭了公職,把家留在城裏沒有下鄉。他來了就是遭罪的:他幾乎生活不能自理。作為學者研究的書呆子,不會生爐子,也是絕了。我在幼兒園班上大王的父親是個活雷鋒,每天早上去幫他生火,好讓他能吃上飯。我一直奇怪,這麽聰明的家夥,為什麽不會生火,那可是連我們小孩子都會做的事兒。

老蔡發現我父親的腰疼越來越嚴重,就自告奮勇來治療。他用的是電針灸方法,是他自己發明的。他有一個直流電源,把針灸用的短針(這是訣竅:用長針的不是真高手就是二愣子)紮到我父親的後腰各穴位上以後,通電並控製電流大小,說可以放大治療功效。記得他把電流調節到剛剛好有感覺,又能挺得住的程度,每次有幾十分鍾。改開後這種產品開始慢慢出現了,但比老蔡的發明要晚不止二十年。

                                                [老蔡的發明]

前後折騰了好幾個月,反正老蔡也沒有別的什麽事情做,我父親也膽大敢讓他試驗,雙方也沒有人會憋著壞去坑人,隻是療效不明顯。最後不了了之,我父親的腰沒變好但也沒有變差。別說,現在回顧父親治療的曆史,老蔡的招數可能是所有這些方法裏最靠譜的了。

十年後我開始下圍棋,想了解一下他當時是什麽水平。有一次碰巧有機會和他手談,發現我們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我可以讓他幾個子他都贏不了。原來,他當年下圍棋純屬玩票的,裝酷。

玩彈弓子

我玩不來的東西也有好幾種。其一是打彈弓子,就是打不準。為此,我還多次問過我的神射手二哥,可他也沒說明白,說就是得練。他還擅長做彈弓子,這個我倒是學會了。用八號線,揻(wēi,東北話)得圓圓的兩個大眼睛,訣竅是把那八號粗鐵絲的頭上半公分處先給砸成方的,就好揻了。

[這個圖上的彈弓子比我揻的差多了,而且太小、鐵絲也太細,估計是12號線的]

我曾經做泥球、找大小均勻的石子,怎麽練也打不準。一次,碰到一隻傻鳥,在小榆樹上來回跳,我打它也不知道跑,結果成了我的活靶子。最後不知經過多少發子彈,終於蒙上了一次。但以後也就沒有了興趣,對不起了那隻傻鳥,白讓我練了。

我總結自己的問題,可能主要是視覺立體感不好。後來我打高爾夫時,在green上putting就很無奈,當差別很小時,我看不準哪邊高,哪邊低,經常需要問別人。

釣魚

還有釣魚,自己那大頭針揻的魚鉤,經曆了幾個小時的煎熬,釣上來了一個三寸不到的小魚,也就此沒了感覺。也對不起了這條小魚,抱歉。

釣魚就是在我們那裏唯一的一個大水泡子裏,邊上就是火車道,經常有火車通過。小孩們夏天就在那裏遊泳,我們稱之為洗澡。一般家裏大人都不讓去,怕孩子被淹到,所以我們隻能偷偷的去。麻煩的是夏天遊泳是會留下記號的,回家後一撓胳膊就會露餡了。

那個水泡子裏我沒少去,可惜一直沒有學會。有的小孩會狗刨,可以刨個十幾米,看著很羨慕。我是又膽小又沒有水性,直到上大學後才真正學會遊泳。

               [其實我們說的狗刨遠不如真的犬泳,就是瞎撲騰]

女跳水隊員

說到遊泳,必須提一下電影《女跳水隊員》,我看這個電影時已經有12歲了,開始進入青春期。雖然電影裏還是有當時很多的“政治正確”內容,但畢竟是文革前拍攝的,不像文革期間的統一銀幕形象:老光棍/老鰥夫/老寡婦/老處女,就是不能有主人公是夫妻的,都是一身藍或綠、一臉正氣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好不容易出了一個《杜鵑山》的柯香,可丈夫沒出場就掛了。

應該說我的青春萌動就是從看這個電影開始的。看了電影後,我鬱悶了好多天。雖然沒有人要求我寫觀後感,但當時那沮喪的心情至今還記憶猶新。不知道別人的青春萌動是否也是從類似的沮喪開始。總結一下當時的感受有以下幾個方麵:

一是電影裏表現出來的豪華的場麵,和我在大水泡子裏瞎撲騰學遊泳的畫麵形成鮮明的對照。以前我們看到的都是一些《小兵張嘎》、《渡江偵察記》之類的東西,破破爛爛的景象和我周圍的環境還算匹配,除了反派大官的服裝比較炫一點。至於《智取威虎山》、《紅燈記》等,因為知道是舞台劇,假的,不太在意。那時的電影就是四大類:朝鮮的 “哭哭笑笑”,越南的 “飛機大炮”,羅馬尼亞的 “摟摟抱抱”,阿爾巴尼亞的 “莫名其妙”,再加上中國的 “新聞簡報”。隻有這個電影讓我第一次看到中國也有富麗堂皇而美好的東西,遺憾的是這種富麗堂皇對我又是那麽的遙不可及。鬱悶......

二是主人公的精彩人生,和我在勞改大院裏牢房中看到自己的未來形成鮮明的對照。她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又是參加全國比賽,又是德智體全麵發展,錦繡前程讓人羨慕和仰視,那種朝氣蓬勃,生活充實,富足的感覺,讓生活在勞改大院的我好像一粒在大東北的高粱地裏隨風而逝的塵埃,活得完全沒有價值和存在感。我甚至懷疑我們是生活在同一個國家裏嗎?鬱悶......

三是出水芙蓉的女主人公風華正茂、英姿颯爽的形象,我也是頭一次看到。即便是在電影裏,那種視覺衝擊也是讓我這半大男孩子血脈僨張。不僅僅是隻穿著泳裝的靚麗健美的胴體,而且經常有出水芙蓉的畫麵。特別再是配以她那絢麗奪目的人生,讓我自慚形穢,都有點不敢多看,怕褻瀆了。那種朦朧的性和美交織出來的畫麵,和我當時周圍的真實社會比較,又形成一個鮮明的對照。特別是,人家在跳水,可我連遊泳都學不會,頂多和那個在電影中被主人公救下的落水小孩看齊。鬱悶......

剛看完那一段時間,我的感受就是,“完了,我的人生太沒意思了”,就此抑鬱了好多天。不知道這個電影的導演把這個電影定位給哪些觀眾的,反正對我的內心是有不少相當負麵的刺激的。後來我看到的觸動心弦的電影有:《牧馬人》、《勿忘我》,不過那時我已經上大學了,感受是不一樣的,是那是一種心靈的震撼、一種升華,不再是一個孩子觀影所得到的外在而膚淺的感受。

這一段就算是補上我48年前漏寫的觀後感吧。

《女跳水隊員》插曲:青少年運動員之歌 https://youtu.be/oPhPqq3FF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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