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質生存方式衝突的迷思-俄烏戰爭的啟示之二
二 【有多少美國人能理解什麽是生存威脅嗎?】
米爾斯海默與杜金的對話摘文
米爾斯海默:如果我可以接著杜金教授的話,再補充兩點:他提到了“生存威脅”這個詞,我長期以來一直主張,從西方的角度來看,必須理解把烏克蘭納入北約對於俄羅斯來說是一種生存威脅。一旦你接受了俄羅斯將烏克蘭加入北約視為生存威脅這一事實,你就會意識到局勢有多麽危險,並且你會明白,俄羅斯人會拚死阻止烏克蘭加入北約,因為這對他們的生存構成威脅。
西方麵臨的問題在於,幾乎沒有人接受這個觀點。他們會說,北約擴張對俄羅斯來說並不是一種生存威脅。他們認為普京隻是一個帝國主義者,是一個老式的侵略者,他想通過將烏克蘭納入俄羅斯來建立一個“大俄羅斯”。他們認為這與生存威脅無關。
我的觀點是,你可能不會認為這是一種生存威脅——西方可能不會認為這是一種生存威脅——但西方的看法是無關緊要的,關鍵在於俄羅斯的看法,特別是普京的看法。在我看來,俄羅斯從一開始就非常明確地表示,烏克蘭加入北約是不可接受的,這是一種生存威脅。然而,我們卻依然在討論將烏克蘭納入北約的問題。
如果我們拒絕接受這一點,並且拒絕將“烏克蘭加入北約”這個選項從桌麵上移除,那麽就永遠不會達成協議。我認為,這是杜金教授和我都認同的一點。
對於西方和烏克蘭來說,接受烏克蘭不能成為北約成員這一事實並竭盡全力達成一個真正的和平協議才是符合利益的。但由於西方拒絕接受俄羅斯提出的“烏克蘭加入北約是一種生存威脅”的觀點,我們繼續在俄羅斯麵前揮舞這一威脅,其最終結果就是衝突繼續下去,烏克蘭將被摧毀。
杜金:我完全同意這一點。我幾年前就指出,西方已經不再以現實主義的方式思考。那麽,什麽是理論或實踐中的現實主義呢?現實主義意味著不僅要考慮你在權力平衡和國際關係中的位置,還要考慮對方的立場。
作為一個現實主義者,你可以這樣思考:對方的想法可能與你不同,你將雙方的立場都放在天平上進行權衡,並試圖找到某種理性的解決方案。這可能顯得有些犬儒主義,或者超越了道德,但現實主義在國際關係中的核心正是如此。你評估對方的實際能力和可能性,並將其納入你國家利益的計算之中。
我認為米爾斯海默先生對此解釋得非常出色,一切都非常清晰。
在這種主觀性視角下,正如米爾斯海默先生明確指出的,“生存威脅”就會顯現出來,這對我們來說確實是如此。你可以指責我們,把我們稱為侵略者、帝國主義者等等,但對我們來說,烏克蘭加入北約意味著生存威脅。
米爾斯海默先生還提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觀點——關於“殊死一戰”。如果一個核大國像俄羅斯一樣,將某件事視為生存威脅,那麽“死亡”不僅僅意味著俄羅斯或烏克蘭的死亡。在涉及核武器的情況下,“死亡”還可能意味著西歐或美國的死亡,這種“死亡”意味著所有人的死亡。這正是普京幾年前試圖強調的,他明確表示沒有俄羅斯的世界是俄羅斯所不能接受的。
這就是“生存威脅”的本質和深層次含義。如果某件事情在存在意義上威脅到你,你可能會選擇摧毀一切,包括宇宙、地球上的生命、人類和所有事物,但你必須保全自己。在核大國擁有能夠摧毀人類的核武器的情況下,代價是非常高昂的。
也許有人會說,這種邏輯很瘋狂,是反人類的,但這是一種道德評價。而在相互的現實主義理解層麵,我們需要認真對待所謂的“生存威脅”。舉個例子,如果俄羅斯邀請墨西哥加入一個軍事聯盟,同時聲稱要恢複德克薩斯州及其他現在是美國但昔日屬西班牙領土,你可以想象這對美國來說會是怎樣的“生存威脅”。
我現在不是以米爾斯海默先生的身份說話。我們不談道德、自由主義或價值觀,我們談的是利益。我非常欣賞並研究過米爾斯海默先生關於進攻性現實主義的觀點,我完全同意這條思想路線。你可以批評它,也可以接受它,但這無疑是對現實中正在發生的事情的精彩闡述。我認為,缺乏現實主義思維可能會對特朗普新一屆政府造成極大的不利影響。
現實主義可以解決這一衝突,現實主義的方法能夠奏效。但當我們把道德、自由主義理想和民主價值觀納入其中時,我們就失去了對形勢嚴重性的現實認識,我認為米爾斯海默先生已經非常精彩地展現了當前局勢的關鍵所在。
一個人的公知評議
兩位對話者的對話很尖銳,烏克蘭加入北約的問題對於俄羅斯就是生死存亡的問題。但是,更大的問題是,為什麽烏克蘭加入北約對於以美國為首的北約來說,沒有生存威脅,對於俄羅斯會有生存威脅,有“殊死一戰”反應呢?這個問題才是解開烏克蘭問題的最關鍵的問題。
首先,烏克蘭加入北約,對俄羅斯生存威脅從何而來呢?這是梅爾斯海默與杜金的對話沒有涉及的問題,也是最根本的問題。為什麽烏克蘭加入北約不對美國、德國、英國、法國等北約國家造成生存威脅,而對諸如俄羅斯,白俄羅斯,甚至是新中國構成威脅呢?關鍵問題就在於國家的生存方式的異同。
不管烏克蘭是否加入北約,作為俄羅斯近鄰的自由民主的的烏克蘭,對於長期專政的俄羅斯來說,都威脅其生存方式的安全空間,成為俄羅斯的生存威脅,而威脅的烈度取決於自由民主的烏克蘭,是否加入自由民主國家聯盟的北約。一旦烏克蘭成功加入北約,在北約與俄羅斯之間你死我活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中,將成為北約一方力量的倍增器,其對俄羅斯已經極為艱難的生存困境來說,猶如加上最後一根致命的稻草。這就是俄羅斯必須殊死一戰的生存危機背景。
烏克蘭生存方式與俄羅斯生存方式是否同質,對俄羅斯的生存方式的安全空間的影響就是如此重大。所以,對於俄羅斯國家安全利益來說,解決烏克蘭對俄羅斯的生存威脅的最好辦法,是烏克蘭如白俄羅斯那樣,與俄羅斯的長期專政生存方式同質,與俄羅斯結成同質生存方式國家聯盟。再不行,也要削弱烏克蘭的軍事力量,迫使生存方式異質的烏克蘭保持永久中立地位,不能加入同質的自由民主國家聯盟北約,甚至是迫使烏克蘭割地建立一個緩衝區。
順便說一下,異質生存方式衝突的你死我活的性質,也是當初作為自由民主國家聯盟的北約,拒絕長期專政的俄羅斯加入北約的理由。一個長期專政的核武大國俄羅斯,申請加入一個生存方式異質的自由民主的國家聯盟北約,很不可思議,就算是勉強加入,也是暫時的,最終必會在北約內部鬧翻,甚至顛覆北約聯盟,重回你死我活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之路,除非俄羅斯成功的向自由民主生存方式轉型。但是對不起,俄羅斯曾經嚐試從長期專政生存方式向自由民主生存方式轉型,但做不到。當然,死我活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具體到某一個國家,其所處的地理位置也很重要。
在上個世紀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由於在自由民主的北約和長期專政的華沙之間,存在著你死我活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雙方都在不遺餘力擴大自身的生存方式的安全空間,以戰勝對方。當時處於衝突最前線的德國,也因此被裂解為分屬北約自由民主生存方式勢力範圍的西德,和分屬華沙長期專政生存方式勢力範圍的東德。
對於德國而言,國家被裂解也許是很不幸,很不道德。但是裂解之後的東西德,作為北約和華沙之間你死我活的異質生存方式的衝突的一個緩衝區,起了很好的緩衝作用,這既緩和了北約和華沙之間的的你死我活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防範其演變成第三次世界大戰,也為最後以不戰而勝的冷戰方式,終結北約與華沙之間你死我活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最終失敗的一方是生存方式不給力,內生天價改朝換代周期律的長期專政的前蘇聯。
由於長期專政的前蘇聯崩潰之後,北約處於強勢的地位,不斷的東擴,蠶食前蘇聯建立的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安全空間,也不斷的壓迫和縮小歐洲的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安全空間。但是,當初推行向自由生存方式轉型的俄羅斯,也不怎麽在意,因為與俄羅斯的轉型意向吻合。
對於俄羅斯來說最要命的是,由於向自由民主生存方式轉型的努力失敗,俄羅斯不得不重返長期專政生存方式以求生存。但是,環顧整個歐洲,俄羅斯在歐洲麵臨著比當年蘇聯更為緊迫和惡劣的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安全空間,麵臨著更為緊迫和惡劣的,亡政權亡生存方式亡國的生存危機。
歐州緊迫和惡劣的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安全空間,引起俄羅斯強烈的生存危機感,也推高了北約與俄羅斯之間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再加上有前蘇聯被不戰而勝的慘烈教訓在前,這極大的強化了俄羅斯殊死一戰的反抗意誌。這也是普丁和杜金不談道德,不談帝國入侵,隻談現實主義,隻談俄羅斯的國家生存危機和世界毀滅的原因。
由於烏克蘭地緣位置很不幸的處於北約與俄羅斯之間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最前線,不得不在異質生存方式的夾縫之間求生,稍有不慎,也隨時如之前的德國一樣,麵臨被你死我活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撕裂為東西烏克蘭,甚至被滅國的巨大災難。
長期專政的俄羅斯總統普丁,曾經感歎(長期專政的)前蘇聯(因為異質生存方式衝突失敗)崩潰解體是二十世紀最大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的)地緣政治悲劇。同理,俄羅斯因為麵臨亡政權亡生存方式亡國的生存危機,對自由民主的烏克蘭發起俄烏戰爭,無論對於長期專政的俄羅斯和自由民主的烏克蘭來說,也都是巨大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的)地緣政治悲劇。
在這樣緊迫和惡劣的安全危機之下,迫使俄羅斯不惜代價的以俄烏戰爭的形式,甚至以核武的第三次世界大戰相威脅,以防止烏克蘭全麵倒向自由民主國家聯盟北約,成為壓死長期專政的俄羅斯的最後一根稻草。
因此可以預見,在被天價周期律改朝換代解體之前,俄羅斯絕對會不惜代價的阻止烏克蘭全麵倒向自由民主的國家聯盟北約。北約、烏克蘭與俄羅斯之間的關係,因為異質生存方式衝突的關係,隻會越來越惡劣。
事到如今,自由民主的北約戰勝長期專政的俄羅斯的最佳,成本最低的方式,隻能寄托在長期專政的俄羅斯內生的天價改朝換代周期律黑天鵝時刻身上。我們可以拭目以待。
在我看來,能夠戰勝一個長期專政的大國如前蘇聯,如俄羅斯,如新中國的最重要的方式不是顏色革命,不是戰爭,不是寸土必爭,因為那隻能起到助推的作用。長期專政生存方式必然內生的天價周期律改朝換代黑天鵝時刻,才是長期專政的大國如前蘇聯,如俄羅斯,如新中國的死穴。
當初長期專政的前蘇聯嚴厲控製包括東德在內的華沙各國,合並了眾多的加盟共和國。那稱得上是勢力強大,不可一世,其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安全空間也相當的遼闊,但是天價周期律改朝換代的黑天鵝時刻一降臨,也要土崩瓦解,被曆史終結。這是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死穴。
俄羅斯的總統普丁應該很清楚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死穴,才不顧一切的發動令世人震驚的俄烏戰爭。
傳說中的普丁的大腦杜金應該很清楚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死穴,才會認為俄烏戰爭的勝敗,決定(長期專政的)俄羅斯生死存亡。
新中國的主席習近平也應該很清楚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死穴,才與俄羅斯結成越走越近的同質生存方式陣線,共同麵對百年未遇的曆史大變局。
由於存在著天價改朝換代周期律的死穴,時間不會站在堅持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國家的一邊,曆史的終結的勝利一方,也不會是堅持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國家。延續了75年的長期專政前蘇聯,就是亡於天價改朝換代周期律的死穴。
當我看到杜金說我們不談道德、自由主義或價值觀,我們談的是(國家)利益時,我理解他無底線的“無恥”。國家的利益有各種各樣的國家利益,例如政治、經濟、文化、價值觀的利益。不過,它們雖然也是國家的利益,但因為不是國家的最高利益-不可或缺的生存方式,因此極具彈性,而國家的最高利益-不可或缺的生存方式,因為事關國家的生死存亡,很難輕易改變,搞不好會亡生存方式亡國。
因此,相對於國家的一些具體的政治、經濟、文化、價值觀利益而言,國家最高利益-國家不可或缺的生存方式更為重要。這也是一些國家不惜以損害自身的經濟文化道德意識的利益為代價,強力維護國家不可或缺生存方式安全的原因。例如美中之間互相傷害的經濟戰,例如俄烏之間互相殘殺的俄烏戰爭,最新的例子就是美國即將上任的新總統川普的領土擴張企圖。這一切皆因你死我活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我理解他們的無底線的“無恥”:國家的最高利益-生存方式安全高於一切。
但是,盡管國家間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具有你死我活的性質,並不意味在異質生存方式衝突的國家之間不會有暫時的和平相處,在軍事衝突時不會有暫時的停戰和和平協議,盡管所有的和平相處,停戰和和平協議都是暫時的,最終都是以一方倒下,或雙方同歸於盡才有可能結束。當然,對於人類世界來說,你死我活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的最好,也是代價最低的方式,是美蘇異質生存方式時期的不戰而勝的冷戰方式。
當初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德國被柏林牆屈辱的分解為東西德,然後以東西德為界,將歐洲分解為美西歐國家聯盟的自由民主生存方式的勢力範圍,和蘇東歐國家聯盟的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勢力範圍,但是這兩個異質生存方式國家聯盟之間的你死我活的生存方式衝突,還是能夠以冷戰(非熱戰)和亡政權亡生存方式亡國的方式,決出勝敗。
最終的結果是長期專政的前蘇聯被不戰而勝,德國以自由民主生存方式重新統一,自由民主生存方式的安全空間在歐洲得到了大範圍的擴張,因此有更大的機會成為曆史的終結勝利的一方。
當然,在冷戰過程中,有很多國家如德國,波蘭、匈牙利、捷克、都會付出失去獨立的代價,有些國家還被亡了國,如前蘇聯、南斯拉夫。有的國家死而複生,如從前蘇聯分裂出來的國家就有俄羅斯、烏克蘭、白俄羅斯、烏茲別克斯坦、哈薩克斯坦等十五個國家。那是不可避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