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方式-新中國政治經濟學與地緣政治經濟衝突真相(六)
週其仁:不久前我問過一個問題,為什麼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了,講起改革來還是頗為沉重?再進一步問,為什麼我們這個體製,改起來那麼難?這裡有不少感慨。
權力高度集中的計劃命令體製,應該是在1958年到1978年期間形成的,總計20年時間。可是要改這套體製呢?從1978年算起,到2013年已經35年了,人們還在呼籲改革、討論改革、建言改革。這麼一個現象裡麵,必定有一些道理。為什麼我們過去形成的那套體製,改起來特別難?現在一個體認是,維繫老體製的既得利益者太頑固。
一個人的公知:這不隻是維繫老體製的既得利益者太頑固那麼簡單。從1958年到1978年期間形成的中國權力高度集中的計劃命令體製,其實質上就是社會主義黨國所有製,整個國家資源、國庫都變成了黨產,成為新中國的黨國長期專政的命根子。
表麵上,中國權力高度集中的計劃命令體製在新中國的歷史雖然隻有區區的20年時間,但是其歷史根源有兩千多年之久,源於秦始皇的君國長期專政的大秦中國,源於大秦中國的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的君國所有製。
君國長期專政的大一統秦朝中國的最典型的特徵是什麼呢?不好意思,不是“書同文”、“車同軌”、“度同製”,而是“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率土之濱皆是君臣”,的君國所有製。直白的說就是整個國家資源、國庫都是君產,這是傳統中國的君國長期專政-週期律生存方式的政治經濟學意義上的根基。
我們常看到,在實行自由民主人權生存方式的西方國家,正常情況下每過四到五年都要舉行一次全國大選,重選執政黨。這種競選政治和任何政治活動一樣都是要資金,要花錢的。其運作的資金一般是由國家定額撥款,社會政治捐金和大眾小額捐款組成,因此經常被指責為金錢政治。這也並非毫無理由,畢竟沒金錢就沒有政治包括選舉政治。
孫中山的反清同盟會也是要靠募款來支撐,被網友稱之為中國眾籌之母,融資高手。如此,金錢政治不是問題,問題是金錢政治的能力和影響力有多大,是否受到社會的嚴重關注和國家法律的有效遏製,不會對國家和社會造成巨大的災難。人類所能做的就是把金錢政治的規模和負麵作用壓到最低。而衡量金錢政治規模和負麵作用的惡劣程度,具體還要看金錢的來源,金錢的規模和占有方式。
有趣的是,在對金錢政治的指責中,聲量最大,最激烈的,來自於實行黨國長期專政的新中國,那就顯得很滑稽,很匪夷所思。
我前麵說過,君國長期專政的大秦中國的最典型的特徵,是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的君國所有製。無獨有偶,新中國的黨國長期專政以社會主義黨國所有製的方式,佔有、壟斷整個國家的資源,作為取之不盡的黨產,維護黨國長期專政的地位和運作的資金,可以說是全世界最大的金錢政治。
俗話說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因此沒有比較的就事論事沒有任何意義。以車禍為例。國家的生存方式其實就跟大眾開車上路一樣,都會有弊端。前者是金錢政治,後者是車禍。危害的程度也隻能從比較中才能真實的看出來,最好的思考方式就是兩權之害取其輕。
因為以人類的本性和智慧而言,在可預見的未來,不可能設計出一個沒有金錢政治影響的國家生存方式,和沒有事故發生的機動車運作係統。
因此,說一個國家的生存方式會受到金錢政治弊端影響,和說大眾開車上路會產生車禍都是忽悠人的正確廢話。因為國家不能沒有生存方式,大眾也不可能不開車上路,這些都是要花錢的。但是,最大限度的減少金錢政治對國家生存方式的影響力和危害性,將之降到可控,低風險的程度確實有很大的意義。同理,對於車禍也是一樣。汽車和公路的設計、品質、管理,是否可以將車禍的可能性和損失降到最低等等指標也很重要。在這裡,統計數據非常重要。
現在我們來比較一下。西方的自由民主人權生存方式由於實行黨國分離製度,所有政黨隻能以國家嚴格的撥款額度,嚴格規限的政治獻金,和小額的大眾籌款方式,來供養和維持其政黨政治的運作。因此,金錢政治的規模和和負麵作用是要受到嚴格的限製(具體我會發一個有關的公知附文),競選執政黨地位的政黨可以成功,也可以失敗,甚至是亡黨,但不會因為某政黨的失敗而亡黨亡國,不一定要以三千萬人頭為要挾,為代價。
前麵我也分析過,傳統中國的君國長期專政透過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的君國一體所有製,全麵壟斷和占用國家資源(國庫),新中國的黨國長期專政透過社會主義黨國所有製,全麵佔有和壟斷整個國家資源(國庫)。因此,在長期專政之下,君產和黨產就是國庫,國庫就是君產和黨產,國家資源被長期專政府全麵壟斷,其資金(金錢政治)的來源是整個國家的資源,可以說是取之無度,也無法統計,直到整個國家資源被長期專政府所掏空弄垮,觸發引羅貫中周期律黑天鵝時刻,最終導致亡君亡國或亡黨亡國。
所以,中國歷史上的羅貫中周期律改朝換代,通俗的說法就是三千萬人頭打天下,勝者為王獨霸整個天下,佔有和壟斷整個國家的資源,最後就是君國一體,黨國一體,國庫和君產黨產不分,成為命運共同體。結果必然是亡君亡黨就意味著亡國,亡國也就意味著亡君亡黨。
因此可以說,如果要譴責金錢政治的話,中國的兩千多年的長期專政政治,是世界歷史上最長,最大,最惡劣,負麵影響力最大,以整個國家的土地、經濟、人力資源為代價的金錢(金權)政治。
我們一般都知道,大眾開車上路的一年的事故率是可以統計的。而在成熟的自由民主人權生產方式之下,一個國家的執政黨或總統選舉花了多少錢也是可以統計的。因此,雖然人類社會在政治運作上麵,追求消滅金錢政治沒有任何現實意義,但是透過真實的統計數據比較,在不同的選擇中,追求和選擇最不差的金錢政治卻是可行的,而且意義非凡。
在我看來,民選政治下嚴格的募款和捐款製度所帶來的金錢政治弊端,相對於長期專政下君國不分,黨國不分、國庫和君產、黨產不分,整個國家資源為君國長期專政和黨國長期專政所壟斷的金錢政治弊端而言,絕對不可同日而言,難以一概而論。因為在長期專政-週期律生存方式之下,無論是不擇手段維持專政府的長期專政地位,還是在三千萬人頭的羅貫中周期律中爭奪長期專政地位,所要佔有和動用的國家的財力、物力、人力資源都是驚人的,結果也隻能是你死我活的零和結局。一邊是勝者為王。贏者全拿。勝者不但獲得長期專政的地位,還佔有全部的國家資源(包括權力、經濟、人力資源)。一邊是敗者為寇,輸者全失,失敗之後,失去一切,包括生命。
與無底線壟斷和占用整個國家資源的黨國長期專政相比,選舉政治的籌款金錢政治,無論是從來源,規模、和對國家的危害程度來看,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長期專政-週期律生存方式是不能容忍民間的財富能夠富可敵國的。因為民間的財富能夠富可敵國,已經意味著長期專政的失敗。因此在長期專政之下,藏富於民是不可能的。因為一旦民間的財富壯大,就必然威脅到專政府的長期專政地位,也必然受到長期專政府的打壓。
習近平的國進民退,馬雲和阿裏巴巴被打壓,黨支部進駐民間企業就這意思。
所以,在長期專政-週期律生存方式之下,可持續高品質的政治經濟發展是不可能的事情,盛世上升期最終會被長期專政府所壓製,最終被三千萬人頭的羅貫中周期律所打斷。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秦之後的兩千多年君國長期專政-週期律生存方式之下,是兩千多年基本不變的飢荒頻發的小農經濟。因為可持續高質量的政治經濟發展的可能性不斷的被君國長期專政所壓製,不斷的被三千萬人頭的羅貫中周期律所打斷。
長期專政-週期律生存方式是人類歷史上最恐怖,最殘酷,也是最大的零和金錢政治,是無止境的佔有和吞吃國家的資源、金錢和國民生命,君國合一,黨國合一的長期專政怪獸。長期專政府一旦失去所壟斷的國家資源,就是一無所有,任人宰割的失敗賊寇,人人可以誅之。
所以,長期專政最怕的就是失去壟斷的國家資源,羅貫中周期律的重點就是三千萬人頭爭奪和稱霸天下,奪取和占用整個國家的資源為己所用,是最貪婪無度的金錢政治。
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君國長期專政府一定要推行和維護「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的君國所有製,黨國長期專政一定要推行和維護社會主義黨國所有製。因為在他們看來,國家資源就是一個可以揮霍無度的巨大金庫,是長期專政的根基,一旦失去它,長期專政就會變成無源之水,死無葬身之地。
週其仁:“改革本來就難。站在當下這個時點,改起來更難。但是拖延改革,不是出路。”
一個人的公知:在當今的自由民主人權科學工業革命大時代,兩千年來不變的,飢荒頻傳的小農經濟已經無法生存。因此改革永遠都是需要的,因為永續高品質政治經濟發展永無止境。但是在現今的黨國長期專政的新中國,重點已經不是需不需要再改革的問題,也不是改革難不難的問題,而是還能不能再改革的問題。
在當今的黨國長期專政的新中國,鄧小平發起的思想解放,改革開放、發展經濟的大潮走到今天,一方麵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經濟發展,為新中國的黨國長期專政帶來更為豐厚的,可佔有和占用的國家資源,但同時也推動了民間社會藏富於民的進程和自由民主人權意識的快速成長。這威脅到新中國的黨國長期專政地位,威脅到社會主義黨國所有製對國家資源的壟斷地位,導致鄧小平發起的思想解放,改革開放、經濟發展陷入進退維穀的地步。解放思想和改革開放、發展經濟大潮無法再推行下去。
當你的黨國長期專政隻能依賴社會主義黨國所有製壟斷國家資源這一個大金庫才有可能維持下去,你就不可能失去它。因此,僅僅是為了鞏固新中國的黨國長期專政的地位,今後的改革開放必須有利於黨國長期專政對國家資源這一大金庫的壟斷和控製,否則一切免談。就算是鼓勵私人經濟,也隻能是一種以退為進的策略,最終的目的也是為了強化社會主義黨國所有製。
自由民主人權生存方式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民選政治不以勝者為王,佔有和壟斷整個國家資源這個大金庫為目的。這樣的生存方式為一個國家擺脫三千萬人頭的「羅貫中周期律」陷阱,實行和平選舉改朝換代的生存方式提供了可能性,這是長期專政-週期律生存方式所不能提供的。
從兩者權衡取其輕的角度來看,一個殘缺的自由民主人權的國家,總比一個赤裸裸的,以三千萬人頭決勝負的,獨裁專製的長期專政的國家好得多,更有希望,也更有前途。最少,在一個殘缺的自由民主人權的國家,你可以批判虛偽的自由民主人權,有機會改善虛偽的自由民主人權。更重要的是,你真的有機會跳出三千萬人頭的「羅貫中周期律」陷阱。
但是,在獨裁專製的長期專政的國家,你批判虛偽的,殘缺的自由民主人權,不是為了建立一個更好的自由民主人權生存方式而努力,而是透過仇視,打壓和扼殺自由民主人權意識,來維護一個沒有可持續高品質政治經濟發展前景的,以三千萬年人頭決勝負的,獨裁專製的長期專政—週期律生存方式。
有時候我想,如果我們能超越時空,在君國長期專政的傳統中國,在君主的三千佳麗後宮裡提倡人權,發起Metoo運動,那絕對是一個抄家滅族,五馬分屍的欺君犯上的大罪,無異於不自量力,飛蛾撲火。同理,如果我們在新中國的中南海前拉起橫幅提倡人權,發起Metoo 運動,那絕對會被失蹤,被人間蒸發。這絕對是個合理的想像。
所以,對於人類世界的美好願景來說,虛偽殘缺的自由民主人權也許不是最好的東西,但自由民主人權觀念絕對是個有前途的人類願景。我們該做的是改善虛偽的自由民主人權,而不是打壓自由民主人權觀念本身。
在秦之後的傳統中國,中國人有兩千多年不知道自由民主人權為何物。因此,近現代中國人一百年之內難以適應自由民主人權生存方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因此,從腐敗落後,獨裁專製的長期專政-週期律生存方式向自由民主人權生存方式轉型,不但會代價高昂,而且有著長達百年以上的血淚轉型期也是正常。
在當今的自由民主人權科學工業革命大時代,以腐敗落後,獨裁專製,三千萬人頭決勝負的長期專政-週期律生存方式,追求可持續高品質政治經濟發展是沒有前途的。因此不管你喜不喜歡,成不成功,百年未有的生存方式轉型大變局都不可阻擋,因為自由民主人權科學工業革命大時代是人心所向,大勢所趨,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自由民主人權科學工業革命大時代的來臨不是你的錯。但是,給你一百年的時間,你都無法適應自由民主人權科學工業革命大時代,絕對是你的文明基因有致命的缺陷,產生的都是畸形兒。
黨國長期專政的前蘇聯由於處於進退維穀的困境,因此成為自由民主人權科學工業革命大時代的犧牲品。其根本原因不是因為什麼顏色革命,而是因為前蘇聯的文明基因本身存在者致命的缺陷,給它一百年也無法適應和擁抱自由民主人權科學工業革命大時代,從而被自由民主人權科學工業革命大時代所淘汰,或者用中國人說的話是被自由民主人權科學工業革命大時代取消了球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