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與約翰·米爾斯海默、傑弗裏·薩克斯的虛擬對話:中美之間能避免爆發戰爭嗎?
傑弗裏·薩克斯:我能澄清幾件事嗎?首先,每次我們幹預的時候,都是因為這些事情是事關美國的權力問題,所以無論是烏克蘭、敘利亞、利比亞還是其他地方,即使我們把它定義為捍衛什麽東西,但是相信我,這和保衛什麽東西無關。它隻是關於對美國實力和美國利益的認知,也是實現美國全球霸權這一目標的手段。
一個人的公知:空泛的討論美國的全球霸權,沒什麽意義。我們首先要確定美國的全球霸權的生存方式類型,然後才能進入有意義的討論。美國的全球霸權,是自由民主生存方式的全球霸權。這種全球霸權的最大受益者是實行自由民主生存方式美國,以及其生存方式與美國同質的國家,而最大的受害者應該是實行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中俄等國家,因為他們的生存方式與美國自由民主生存方式相衝突,無法兼容。換句話說,大國之間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其歸宿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異質地緣政治經濟文化軍事衝突。
在這場衝突中,除非發生核大戰,世界末日降臨,世界各國同歸於盡,否則,能夠活下來的國家,一定是能夠跳過天價周期律天坑,實行非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國家及其國家聯盟。
如果你的國家的生存方式內生天價周期律改朝換代,這絕對是一個無處可躲的致命的天坑,導致國家在其亡也忽的天價周期律中化為烏有,被曆史所終結。
堅持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國家,最終會毀在內生的天價周期律改朝換代的天坑之下。
傑森·卡拉卡尼斯:(如果)說我們是為了我們的聲譽而行使權力,並順道在事實上削弱極權。難道削弱世界各地可能想要侵略其他國家的獨裁者不是一個好策略嗎?畢竟在我們的有生之年,民主和人民自由生活的世界已經再走下坡路了。
保衛自由民主難道不高尚嗎?沒有一個人可以為這種保衛行為辯護嗎?削弱獨裁者和暴君難道不是一個好策略嗎?我認為你最後想談烏克蘭和普京,但我還是想談談中國,我們是否要遏製或者削弱中國?
約翰·米爾斯海默:這要視情況而定。就中國而言,我完全讚成遏製策略。我對政權更迭不感興趣,也對試圖把中國變成一個民主國家不感興趣。實際上,我們試過了,但我認為對中國采取接觸政策是愚蠢的。
至於俄羅斯,我不認為俄羅斯對美國構成嚴重威脅。事實上,我認為美國應該與之保持良好關係,把它推向中國人的懷抱是非常愚蠢的政策。這個體係中有三個大國,美國、中國和俄羅斯。中國是美國純粹的競爭對手,是對美國最嚴重的威脅。
俄羅斯是這三個大國中最弱的,對我們不構成嚴重威脅。如果你在玩均勢政治,如果你和美國一樣對遏製中國感興趣,那麽你會希望俄羅斯站在你這邊。但實際上,我們所做的是把俄羅斯推向了中國人的懷抱。這是一項非常愚蠢的政策。
因此,我們在烏克蘭陷入困境,現在又在中東陷入困境。我們很難轉向亞洲對抗中國的威脅,而中國是我們麵臨的主要威脅。
一個人的公知:正如當初異質生存方式激烈衝突,長期戰亂不斷的春秋戰國時期的無政府中國,趨向於以單一的生存方式(秦政-君國長期專政生存方式)霸權無情的一統中國一樣,當今同樣麵臨異質生存方式激烈衝突,長期戰亂不斷,四分五裂的無政府世界,也必然趨向於以單一的生存方式(不管是自由民主生存方式還是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霸權一統世界。
同理,當今的世界兩大生存方式類型(自由民主生存方式和長期專政生存方式),必有一個被單一的生存方式全球霸權所終結,而最有可能被終結的那個,一定是內生天價周期律改朝換代的長期專政生存方式。
在全球性的你死我活的生存方式地緣政治經濟文化衝突中,作為自由民主生存方式共識平台旗手的美國,和作為長期專政生存方式共識平台旗手的中國都不可能掉以輕心。
但是,前麵我說過,現在願意再說一遍,任何超級大國(包括中俄在內)並不是超人,也會出現力有不逮的時候,遏製這個和遏製那個並不能同時發生。
因此,大家都在拉幫結派,建立有利於自己國家的生存方式的國際聯盟。按照中國人的說法,就是凡事得有戰略和戰術,政策和策略,輕重緩急之分。結果就會有被犧牲的人和被犧牲的國家。當初秦朝在以長期專政生存方式一統春秋戰國的時候,就有緩急先後,遠交近攻策略。這並不意味著秦朝放棄以長期專政生存方式一統春秋戰國,而是通過遠交近攻策略,達成以君國長期專政生存方式一統中國的戰略。
約翰·米爾斯海默認為俄羅斯對美國不構成嚴重威脅,美國的策略應該是與之保持良好關係,把俄羅斯推向中國人的懷抱是非常愚蠢的政策。這對烏克蘭也許很不公平,但對於美國的戰略需求而言是對的。不過,我們首先要明確一點,異質生存方式的霸權衝突,是你死我活的。因此,大家都知道異質生存方式國家中之間的聯盟和妥協都是策略性的,暫時性的,量力和蓄勢而為而行,是為了實現一統的戰略目的。
當年美蘇之間的霸權之爭,不但是國家力量強弱的較量,還是國家之間的你死我活異質生存方式衝突,雖然也有過臨時的合作(如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合作),但最終也隻有一方倒下,才可以終結。前蘇聯崩潰解體結束證明了這一點,繼承前蘇聯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俄羅斯通過俄烏戰爭以救亡圖存也證明了這一點。俄羅斯不想成為倒下的的那一個。
當年葉利欣的俄羅斯自信滿滿的試圖向自由民主生存方式轉型時,美俄的關係就很熱絡,當普丁確定俄羅斯向自由民主生存方式轉向失敗,決心重回前蘇聯的長期專政生存方式時,由於異質生存方式衝突的原因,就不由自主與實行自由民主生存方式的美歐(包括烏克蘭)越走越遠,與有長期專政生存方式共識的中國就必然的越走越近。因此可以說,異質生存方式衝突是美俄越走越遠,同質生存方式共識是俄中越走越近的根源。不共戴天和抱團取暖就這意思。
11月26號正式推出其回憶錄《自由》之際,德國前總理安格拉·默克爾在接受了德國《明鏡》周刊的專訪時指出“我從未對他(俄羅斯總統普丁”抱有任何幻想。他總是獨斷專行,他的自以為是常常讓我惱火。但我不相信他在2000年就職時就已經計劃有朝一日進攻烏克蘭。“
我認為默克爾的判斷是對的。2000年就職俄羅斯總統的普丁,對於當時俄羅斯是否成功的向自由民主生存方式轉型還抱有希望,並沒有下定決心重返類似於前沙俄,前蘇聯那樣的長期專政生存方式救國圖存,甚至還希望加入建立於自由民主生存方式公式共識上的北約組織。因此,普丁對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轉向過程是漸進的,在確信向自由民主生存方式不可行之後,才死心塌地重返長期專政生存方式。重回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俄羅斯,與美歐(包括烏克蘭)國家之間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壓力和地緣政治危機感必然大增,難以容忍。普丁最終鋌而走險發動俄烏戰爭。
大衛·薩克斯:米爾斯海默教授,有趣的是,我認為你和傑弗裏在烏克蘭問題上得出了相似的結論,但在中國問題上卻得出了不同的結論,對吧?因為傑弗裏是一位經濟學家,我認為他看世界的方式總體上是積極的,基本上是基於貿易和經濟的潛力。而你看到的世界則更像是一個基於力量平衡的零和遊戲。你如何解釋這種區別呢?
約翰·米爾斯海默:讓我向你們解釋為什麽我認為中國是威脅,然後傑弗裏可以告訴你們為什麽他認為我錯了。
經濟學家,以及我認為在座的大多數人都非常關心最大化繁榮。對於像我這樣的現實主義者來說,我關心的是最大化國家的生存前景。用國際關係言語來說,無政府體係意味著國家之上沒有更高的權威,沒有守夜人。如果你遇到麻煩,沒有人會來救你。這就是國際體係,沒有更高的權威。
在這個無政府主義的世界裏,最好的生存方式就是變得真正強大。
一個人的公知:約翰·米爾斯海默認為,經濟學家都非常關心最大化繁榮,對於像他那樣的現實主義者來說,關心的是最大化國家的生存前景。我非常認同這一段話。可以這麽說,這一段話是本次對話中的傳世警句。
經濟學家關心經濟繁榮最大化,這沒有錯,新製度經濟學也是這麽說的。政治學家關心最大化國家生存前景,這也沒錯。但是哪一個更重要呢?我認為確定這一點重要。
我認為,如果最大化國家生存前景與經濟繁榮最大化出現衝突,讓路的應該是經濟繁榮最大化,因為最大化國家生存前景更重要。1949年建立的新中國認為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因此一直都是不擇手段,不惜代價的堅持黨國長期專政生存方式,堅持四個基本原則,把最大化國家生存前景放在首位。
約翰·米爾斯海默:美國是這個星球上唯一的地區霸權,但隨著中國在經濟上日益強大,中國已經開始將經濟實力轉化為軍事實力。它想把我們推到第一島鏈、第二島鏈之外,我不會責怪中國人,因為如果我是北京的國家安全顧問,我也會說中國應該這麽做。
但從美國的角度來看,這是不可接受的,我們不能容忍同級競爭者,不希望在地球上出現另一個地區霸權。在20世紀,有四個國家威脅要成為像美國一樣的地區霸權:德意誌帝國、日本帝國、納粹德國和蘇聯。而美國在將這四個國家扔進曆史垃圾堆的過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
一個人的公知:約翰·米爾斯海默的最大問題,是把握不住全球霸權衝突的層次感。忽視同質生存方式全球霸權衝突和異質生存方式全球衝突的重大區別,前者不一定是你死我活,後者必然是你死我活。
我們知道,在二次大戰之後,美國推動兩個與美國爭奪全球霸權的日本帝國和納粹德國成功的向自由民主生存方式的轉型,它們不但因此走出異質生存方式霸權衝突你死我活的泥淖,還與美國結成自由民主生存方式全球霸權聯盟。這也是美國不遺餘力的推動全球實行長期專政生產方式的國家,實行生存方式轉型的根本原因。
當初美國崛起挑戰英國的全球霸權時,從英國來看,那也是不可接受的,不能容忍的同級競爭者,但卻沒有出現你死我活的衝突。為什麽?因為他們之間具有價值觀基本相同的生存方式共識,他們爭奪的是同一個生存方式的全球霸權的老大而已。但是,無論最後是誰當老大,它們最終都可以接受,同時受益於同一個生存方式全球霸權。
不過對於生存方式異質的中俄而言,無論是英國還是美國作自由民主人權生存方式全球霸權的老大,實行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中國和俄羅斯都會難以接受,因為它們認為自由民主人權生存方式全球霸權危害到它們的生存方式和國家安全,因而都有著強烈的願望要建立一個長期專政生存方式霸權以求生存,這就使得美歐與中俄之間的全球霸權衝突具有不可接受,不能容忍,你死我活的異質生存方式性質。
在美國看來,防止中美一戰的最佳辦法,一是如美蘇冷戰中對前蘇聯不戰而勝一樣,在新冷戰中對新中國不戰而勝,二是新中國如東歐各國一樣成功的向自由民主生存方式轉型,與美國達成生存方式共識,但是兩者都很難。因為有前蘇聯生存方式轉型失敗崩潰解體的深刻教訓,新中國極度擔心重蹈前蘇聯覆轍,在向自由民主生存方式轉型失敗之後,因為進退維穀而崩潰解體。因此既拒絕接受向自由民主生存方式轉型,也拒絕被不戰而勝成為前新中國。
異質生存方式的大國之間的生存方式全球霸權的競爭,其實就是大國的賴以生存的生存方式的競爭,生存方式的優劣決定競爭的成敗,而競爭成敗的結果涉及到大國的生死存亡。因此,我們就可以想象生存方式異質的大國之間的生存方式共識霸權有多麽凶險,前有美蘇的異質生存方式衝突引發的冷戰,及其前蘇聯在冷戰中崩潰裂解,後有美歐與中俄引異質生存方式衝突引發的全球性異質生存方式地緣政治經濟文化軍事衝突,及其以異質生存方式為導向的分道揚鑣的全球化。
前蘇聯的困境,在於不得不背著黨國長期專政生存方式艱難前行,麵臨著既不能以黨國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生存下去,又無法向自由民主生存方式成功轉型的兩難困境,最終無可奈何的被內生於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天價周期律改朝換代所終結。
當前的中俄也麵臨著類似於前蘇聯的困境,也是不得不背負著黨國長期專政生存方式艱難前行,如果也是無法通過生存方式轉型擺脫兩難困境,最終也不可避免的走向前蘇聯的結局,成為前俄羅斯,前新中國。
千百年來,長期專政專政方式內生的天價周期律憂鬱症,是一個無解的憂鬱症,會一直如影隨形,糾纏著任何一個長期專政朝代的始終,直到被糾纏的長期專政朝代終結。也就是說,如果你要解決天價周期律憂鬱症,你就得先解決長期專政生存方式,迄今為止的世界史證明了這一點。
長期專政生存方式一定會被曆史所終結,其罪魁禍首不是什麽外來勢力,顏色革命。而是內生的天價周期律改朝換代。
約翰·米爾斯海默:我們想繼續成為世界上唯一的地區霸主。我們是一個無情的大國,永遠不能忽視這一事實。這樣做的最終結果就是中國和美國之間激烈的安全競爭。競爭的核心是安全,而不是繁榮。
所以我們開始看到的是,中美在所有領域都存在競爭,尤其是高科技領域,我們不希望他們在高科技戰爭中打敗我們。此外,我們也在經濟上、軍事上與他們競爭。這是因為對我們美國來說,最好的生存方式是成為這個星球上唯一的地區霸權。
一個人的公知:是的,在這個自由民主人權科學工業革命大時期的無政府主義的世界,最好的生存方式就是變得真正強大,而要做到這一點,就要必須擁有一個強大的生存方式。這樣一個強大的生存方式不應該存在饑荒頻發的小農經濟(例如君國長期專政的傳統中國),也不應該內生天價周期律改朝換代(例如前蘇聯)。兩者都必不可少。如果你的生存方式內生天價周期律改朝換代,時間不會站在你的一邊,隨著時間的推移,等待你的國家不單是盛極而衰而亡,還是你的國家的生存方式和曆史終結,哪怕你的國家曾經是如此的強大。
為什麽普丁的俄羅斯願意投入如此大的人力物力代價來支撐俄烏戰爭,甚至以核戰爭相威脅?那是因為因為前蘇聯已經證明,在當今的可持續高質量發展的自由民主科學工業革命大時代,一個堅持黨國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大國(包括中俄)俄羅斯,一旦內生天價周期律改朝換代,國家就會被終結。
很多人認為普丁發動俄烏戰爭,是出於自己維護自己終身專政地位的私心。我並不這樣的認為,我情願相信他是出於愛國心。當長期專政生存方式成為俄羅斯的國家生存方式,從國家的生存方式的視角來看,維護一個長期專政朝代等同於維護國家的長治久安,客觀上屬於一種愛國的行為。無論是從曆史和現實來看都是如此。從曆史來看,對於一個實行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國家而言,長期專政朝代的崩潰不但意味著國家的分裂和解體,還意味著曠日持久,代價沉重的重建,還不一定成功,而從現實來看,前蘇聯的重建機會微乎其微。所以,無論是曆史上還是現實中,不惜代價維護政府的長期專政地位,是實行長期專政生存方式國家的最高國家利益,唯一的生存選擇,多活一年算一年,直到不支而倒。其亡也忽。
在當今的自由民主人權科學工業革命大時代,如果國家之間存在著異質生存方式衝突,保護國家賴以生存的生存方式成為重中之重,,因為很多時候亡生存方式就是亡國。因為在當今大時代重建一個崩潰解體的國家,比小農經濟的舊時代難上一萬倍。例如前蘇聯就很難重建。
因此,一些表麵上看似有利於國家經濟繁榮最大化的無差別全球化,經濟政策,如果涉及到異質生存方式衝突,最大的考量是國家生存方式的安全,而不是國家的繁榮最大化。這也是中美之間互相傷害的逆全球化經濟貿易科技戰,打得如火如荼,一發不可收拾的根本原因。理由很簡單,國家生存方式的潰敗,涉及到國家的生死存亡。
大家都在背水一戰。我就算是不能經濟繁榮最大化,也不能讓你經濟繁榮最大化。異質生存方式國家之間的互相傷害,比拚的就是各自生存方式的韌性。而天價周期律改朝換代,是堅持長期專政生存方式的新中國不可回避的致命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