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故事：老耿
我在芝加哥大學住了十年，我們家離當年的總統奧巴馬家隻隔一條街。
芝加哥大學像一個小的城鎮，學校和居民住宅交融在一起，生活氣息、文化氣息都比較濃。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華人學生也不少，而且越來越多。華人學生帶來了華人父母。走在街上隨眼就是同胞，熟悉的語言，熟悉的麵貌，熟悉的樣子，熟悉的習慣，在公園裏還有熟悉的廣場舞。
我們居住的小區很美麗，內有兩個小公園，隨坡就勢，高高低低都是綠地，其間有曲曲彎彎的小徑，小徑旁邊不遠不近散放著榆木長椅。叫不上名來的各種樹木自由自在的佇立著，三三兩兩。還有幾處植物園，小巧別致，地麵鋪著栗色的木屑，灌木叢挨挨擠擠，裏邊有不少鳥巢。西邊有幾株青鬆，高大挺拔，鬆針鋪了一地，點綴著稀稀疏疏的經年鬆塔。鬆鼠竄上竄下，啃食著鬆果。
小區住宅一色的紅磚三層新樓房。三排長長的連棟房，丁字形布局。每一家後門是車庫，正門前麵有一小塊屬於自己的綠地，很小，就幾個平方米，半人高的鐵柵圍著。我們在這一小塊綠地裏開出幾行‘自留地’種菜，聊表鄉土之情，過鄉民之癮，嚐家鄉之鮮。
開這塊自留地費了不少力氣，把底下的石子挖出來，換上買來的營養土，一尺多厚，費了幾天時間，流了不少汗水，手上起了幾個水泡，為的是一個來自故鄉的心情。
小區裏有五家華人，家家開了小菜園。和我們家同排有一家，四川人，小兩口是芝加哥大學老師。他們接連生了兩個胖大小子，把女方的母親接來幫忙。
這四川媽媽原是村裏的民兵隊長，說是曾經當過紅衛兵司令，姓耿，我尊稱她老耿。老耿體格健壯，粗手大腳，音啞聲高，愛管閑事，樂於助人，口氣江湖，叫我兄弟。
小區初夏，有專門的園林公司來人種花，老耿積極參與，這比較特別。且偷偷種上了玉米，這也特別。後來一排玉米長高了，抽了穗，小區管理員和園藝師很是奇怪。老耿看到喜歡的花就挖去種在自己家的花盆裏，這也特別。她家門前一棵樹上住著一窩鳥，經常有鳥叫，她說吵她家寶寶睡覺，她就爬上去拆去了鳥窩，這個舉動也比較特別。門前那棵樹長得茂盛，擋住了她家的陽光，不利於她種的菜生長，老耿就拿刀上樹砍樹枝。這些事引起小區管理員的不滿。老耿不以為然。
她家小院裏的幾株薔薇長得非常高，一直爬到二樓，花開的繁密鮮豔，鬆鼠常常順著薔薇藤上到二樓，老耿拿石頭打鬆鼠，結果砸破了窗戶玻璃。
老耿是個不失閑的人，經常在各處視察，隨時進入別人家的院子，為別人打理菜苗草地，拔棵草，掐個旁枝，或者拿起水管就澆水。
老耿種了不少菜，那菜種的也好。經常教導我要這樣，不要那樣，不經同意就移動我們種好的菜苗。甚至把我們的菜苗移到她的地裏，說是我們種的稠了。後來老耿又揀來幾個大花盆，也要種菜。花盆裏沒有土，乘我們不在，把我們地裏的土挖去了一些。我們也不好意思說，可是心裏也很是不舒服，忍不住就私下裏跟她女婿說了。
有一次我忘記帶鑰匙，回不了家，老耿二話沒說就拿來梯子上了二樓翻窗進去，幫我打開房門。我雖然感激，可心裏也不怎麽舒坦。想，萬一她有個閃失，我們吃不了要兜著走了。
老耿因老家房屋拆遷，說要回去，說老伴不管用，辦不了事，她得回去。臨行前送了她一盒巧克力。回來時她回贈了一盒四川特色小吃。一看日期已經過期了，她說能吃。
太行山2018年攝於西藏林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