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的小“海歸”
兒子在北京初上幼兒園,進中班時運氣不錯, 三位七零後的姑娘可能是幼師畢業生,不光長得漂亮,能歌善舞,教孩子也很有一套。兩個月之後兒子就改掉了挑食的毛病。
獨生子寶寶有些嬌氣,剛長牙吃輔食就挑三揀四,不愛吃蔬菜,碰到不喜歡的食物立馬用舌頭頂出來吐掉。寶媽沒本事強製他,到了幼兒園一日三餐大鍋飯,我最擔心的就是寶寶餓肚子。
小付老師是中班組長,她告訴我兒子挑食,要訓練,家長得配合,我們欣然答應。
幾天後我不放心,下班後提前到園裏從窗外偷看孩子們吃晚餐。晚餐是包子加菠菜湯。小付老師正蹲在我家寶寶麵前喂他喝菠菜湯,小家夥眼裏似乎有淚,卻是乖乖地把平時最討厭的菠菜吃了進去,地上也沒看見菜葉子。
嬌氣包就這麽改好了?!
這件事讓我非常信任幾個小老師。
可惜,好日子過了僅僅半年,兒子進了大班。
大班老師的組長由副園長兼管,姓杜,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媽。
大班已經開始要求給孩子們學習很多東西: 折紙啊、數數啊、午睡起來自己疊被子,然後把小床推上去、當然還有背詩認字。
背詩、認字、學算術都不難,我們沒有放在心上,做父母的好歹也算是讀書人,隨便教教孩子也夠了,多大點事兒呢!
然而生活真的很殘酷。
那天我照舊下班去接孩子,卻被指揮在教室門前排起長隊。
老杜老師一婦當關,從半開的門後一個一個拉出小孩子,叫著家長開始訓話念評語:”你家孩子調皮,啊,牙缸子都摔掉瓷了,中午睡覺不老實......“
“你家小姑娘手巧,手工做得不錯,繼續努力啊!”
“你家希望可是打架了,回去教育教育!”
…...
終於輪到我上前,兒子耷拉著腦袋從老師胳膊下鑽出來,杜老師攔住我伸出的手: “你孩子能力太差,連個被子都不會迭,剪刀也不會用,這可不行,你們得訓練訓練。”
周圍的家長們默默地看著我們,我的臉一定充血漲紅的一塌糊塗,這個老師對孩子和家長一點尊重都不給嗎?!
我強按怒火,心疼地拉過兒子,沒有理會那個滅絕師太,抱起兒子轉身就走。
說實話,如果有選擇,我肯定讓孩子立刻退園,但是周圍隻有這一個條件還不錯的幼兒園,花了三千塊的“讚助費”才報上名, 不能不上,也惟其如此就更讓人生氣。
這位杜組長連續幾天如此行事,惹惱了多數家長,不好再堵門放學生, 隻能單獨叫家長私下訓話。
寶媽寶爸在家也積極訓練兒子適應大班生活。
寶媽特地到教室去琢磨那個孩子午睡的“床”: 貼牆一溜櫃子,就像美國這邊中學生放書包雜物的書櫃差不多大小,門上邊有個搭扣,打開小櫃子的門放下來當床用。被子從裏麵拉出來就可以睡覺。午睡後收回的時候被子疊不好門就推不上去,所以得給兒子換一個小薄被, 又發愁冬天被子太薄凍著他, 在”方便疊” 還是 “暖和”之間搖擺不定.
還去看了孩子們用的剪刀工具,回去買個同樣的在家練習。
我們要全家一起努力,讓孩子有能力對付幼兒園充滿挑戰的環境。
大半年之後,兒子幾乎成功地變成了一個地道的北京小孩。說起話來滿口京腔,在幼兒園服從老師管教,周末跟著爹媽逛遍北京的公園,隻有過生日的時候才去麥當勞回憶一下海外的生活。
寶媽有機會還是會去園裏看看。我小時候在鄉下隻能跟弟弟和鄰居孩子玩,幼兒園這樣高端的城裏地方,就像我外婆所說“莫經過”。如今多觀察兒子的幼兒園生涯,也算是彌補彌補缺失的經曆啦!(見笑)
兒子的教室裏有5張矮圓桌,每個孩子有固定的座位,個個訓練有素,等老師喊”一桌二桌洗手吃飯、三桌四桌先去尿尿!五桌小朋友跟陳老師唱歌!“ 小家夥們立刻乖乖排隊照做。(兩年後兒子到美國上學前班,老師吆喝“circle time”時,同學們隨地坐成一個圈,兒子卻站在圈外麵,因為沒有老師下令給他指定位子,抓耳撓腮不知所措, 這也是教育理念不同造成的小後果吧。)
有一次寶寶被別的男生欺負,他居然有勇氣撿起一塊“板磚”砸過去,雖然沒有砸在人身上,卻不幸正好被遲來的老師看見,所以被”叫家長“。我們做家長的反倒覺得這才正常啊!難道任憑別人“霸淩”嗎?
其實兒子在班裏的同學中應該算是“受寵”的,(有個小鍾老師還跟他練習幾句英語,後來考空姐離開了。)那個愛打架的霸道男生叫“希望” ,爸媽都是開出租的,九十年代初屬於先富的一群。我接孩子時見過他們,很為那位當爹的脖子上那根金鏈子驚歎過一番。聽說逢年過節時他們送老師的禮物最貴重,所以嘛,那小子打架了也不會受什麽懲罰。
幼兒園這個“低齡”小社會,就已經開始“拚爹”了嗎?!
我們兩個有什麽本錢可以讓兒子拿出來去跟別人“拚”嗎?
盡管心裏很不舒服,卻是不得不承認,還真沒有呀!
記得剛回北京的時候,出門辦事”打的“,那位“的哥”問我家先生掙多少錢,答曰”五百多“,還想對方點個讚,結果師傅沉默一下說:”慢慢熬著吧。“
用眼下時髦的詞兒形容:自尊心受到十萬點暴擊。
家長的學曆呀、名氣呀、發表多少論文呀,在幼兒園這個小社會貌似都沒有用,更別說孩子以後上小學、中學。聽說小區馬路對麵那個口碑略好一些的小學,我們這個新區的孩子想進去,入門”讚助“費已經漲到兩萬五啦!實打實的真金白銀,想起來讓人全身無力。
重回北京,一跟頭跌入久違的”禮儀文化“,首先要學的竟然是如何給人送禮物。我們給開電梯的小姑娘塞過口紅,給拖了一禮拜不提供廚房煤氣管道開關把手的物業修理工送過進口香煙等等,最燒腦的是如何給孩子幼兒園的老師送各種節禮。送少了怕老師們對孩子不盡心,送多了我們負擔不起,第一次送多了,以後不好降低標準;一年有這麽多節日,也不能每次買一樣的東西…… 比寫論文還要難呢!因為沒有老師回答問題:送多少合適呀?送什麽呀?什麽時候送呀?送的時候說什麽呀?我們的“送禮”文化如此博大精深,念幾次博士也學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