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玉的石頭
優遊卒歲，又復何求？
（擬兒子旦旦口吻）
我們家住在北京方莊。爸爸媽媽最喜歡帶我去的地方就是天壇。天壇離我們家才近呢，爸爸騎車帶我和思思三分鍾就到了，所以呀，差不多每個星期天我們都得去上一回。
去天壇，要是光看那個皇帝拜天的大白玉壇和那些院牆大殿就沒有意思啦。好些大人還穿上黃袍子坐在假龍椅上假裝皇帝皇後照相，縮頭縮腦的，學我們小孩子過家家，真好笑。我也在回音壁前邊喊過好幾回，也不知道思思和我媽她們聽見了沒有，那麽多人擠在那兒喊叫比劃，就是電話也得失靈，還不如在祈年殿的石頭台階西邊兒的條石上玩滑梯開心。反正我媽不在乎我的褲子髒不髒，她每天都要開洗衣機。
我們家人最喜歡天壇的樹。從南門進去往西走，有蘋果園、葡萄園、桃園，還有路邊上兩排大核桃樹可真棒，大中午在下邊走也見不著太陽，像是鑽進了一條深深的綠洞裏。我媽媽夏天一到那兒就不想走了，非要買張票拐進葡萄園坐一會兒。第二道宮牆下有一片細細的竹林，還有一排幾摟粗的大白楊樹，秋天刮風的時候，站在牆根兒聽著樹葉子嘩啦嘩啦的聲音，像是山裏的水在流。媽媽會用楊樹葉子做成小蝙蝠，爸爸喜歡在樹底下比劃氣功，我和思思在草地上追蟲子，有一回還看見一隻啄木鳥呢！
天壇的柏樹林看不到邊兒，很多老奶奶上午拿個小口袋撿柏樹籽，說是拿回去做藥。我和思思撿了一大把裝在褲兜裏，想拿回來種在我們樓前，後來都找不著了。
天壇最好玩的地方是雙環亭那一片地方，有假山，有草地，有唱戲的，還有寫字畫畫兒的大人小孩，可熱鬧著呐！我和思思愛爬那些稀奇古怪的大石頭，石頭上有很多洞。媽媽說那都是從水裏撈上來的，叫太湖石。我問媽媽，大人為什麽找這些有洞的石頭放在這裏，是不是給鳥兒做窩方便。媽笑我憨，說那是為了“美”，說什麽“漏”、“透”才有味道。這都是大人的道理，我可不懂。反正有洞的地方玩著就有趣，洞裏頭總會藏著什麽東西，有時候還讓人嚇一跳。我爸跟我從一個小洞裏挖出過一條四腳蛇！
爬夠了石頭，爸爸就帶我們從北門繞到東邊，圍著二門裏的宮牆往南邊轉。中間丹陛橋上總有人放風箏，我們在上麵一瘋跑，老是撞著來來往往的大人。大人們最不會玩，光知道站在那兒照相，擋我們的道兒。
走了一大圈兒，肚子餓了，也渴了，媽媽老是讓我們坐在石頭台階上等她去買汽水兒、餅幹、冰激淋。吃夠了，就去看那些賣玩具的人表演。思思有時候還會跳個舞顯擺顯擺，女孩子唄。我媽給我買過一個紅色的降落傘，從空中落下來像個紅蘑菇，我的幾個朋友都喜歡玩。
天壇可大著呐，我都去了好多回還沒夠，等冬天下了雪，不知裏麵會是什麽樣兒？我真想跟爸爸一起去那棵老柏樹下堆個雪人兒。
一九九五年秋於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