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八星期(上)
從莫斯科到基輔的火車質量就差些,我們還是一家人一個包廂,但是整個臥鋪車似乎都客滿了,有很多跑單幫的人,車裏髒,也沒有人送飯。過俄國和烏克蘭邊境時還有人進來查行李,我們告訴他箱子裏都是小孩的尿布,也就罷了。但的確有的旅客被帶下車了。這兩個國家實際上是在一個時間區裏,但是為了表示差別,烏克蘭比莫斯科晚一個小時。
基輔往南了許多,但並不暖和,整個五月份基本上低於攝氏20度。綠色很多,我們到時正是栗子樹鮮花盛開的時候,到處都是栗子樹,但沒有一顆栗子賣。學校給我們租了一房一廳一個廚房一個浴室廁所的單元房,就在離學校步行五分鍾路的居民區裏。天花板很高,地板地,格局和法伊娜家的差不多,要大一點。單元的大門暗暗的,樓道的牆都剝落了,又髒又臭,住五層樓,有電梯。第一次下電梯就忽然中間停了,門也開不開,和我們一同關在裏麵的美國教師會說俄文,可以叫緊急修理,幸虧我們隨身帶了一瓶牛奶,女兒喝了以後就睡了,所以關了半個小時還算安靜,這給我們一個教訓,以後稍有疑惑,寧願爬五層樓。這裏居民樓的形狀和規格各式各樣,但有一點很像中國,涼台都各顯神通地封裝起來,五花八門,再好的樓也給弄醜了。各家的門也是雙層的,中國是鐵門,他們是用塑料像皮一樣地把門包起來。
這個城市值得自豪的是熱水由中央供應,統一加熱,單走一條管道,但是我們住了三個星期,熱水也停了三天了,不知是維修還是煤礦工人罷工,不能燒了。水的汙染很嚴重,政府建議吃的水要燒開三分鍾以上。洗澡時盆裏的水還沒洗已經是黃顏色的了。穿城而過的德涅伯爾河顏色像金屬廠的排水,深咖啡淡紅色,據說沒有魚,有也不敢吃。
這是我們在基輔看到的唯一一座列寧雕塑,不久就被鏟除了
基輔這個城市挺漂亮的,是丘陵地形,有高有低,一些上山的老石子路還保留著,沿河邊是大片的公園綠地,山頂上是金頂教堂。和其他俄國城市一樣,一派破敗景象,但是更窮些,更土些。地大物博,居民樓很多,樓之間都有小花園和兒童遊樂場,但都年久失修破落了。可以想象當年修建這些公共設施時,人民一定很幸福。但如今這些東西沒有錢來維護了,很多樓房也都荒廢了。人雖然也著西服衣裙,但都是老的和化纖的,顯得土氣。老太太就是蘇聯老大媽的樣子,不管多熱都圍一塊花頭巾,胖胖的。年輕人都挺苗條的,小孩也沒有肥胖症的,怎麽一老了體型就變了。
市區是起伏的丘陵地形
我們住的地區方圓不出一裏,有五、六家小鋪賣食品,有的東西多點,有的東西少點,都差不多,沒有什麽吃的。麵包極便宜,一公斤一個的大黑麵包一個0.80盧布,合0.40美元,很結實,塗上黃油,果醬很好吃。各種麵包基本上都是0.50、0.60盧布一個,僅一個星期我的肚子就吃得鼓出個麵包來。香腸、奶酪的種類也很多,居然還風行餃子,凍餃子每個店都賣,和中國一樣是機器包的,但是沒有菜,純肉餡的。烏克蘭的豬真是名不虛傳,個大如牛,我們幾次把豬肉當牛肉買回來,豬腱子和牛鍵子一樣大。個大而無味,無油,燉一鍋腱子肉紅燒,一滴浮油都沒有。雞比較新鮮,雞湯很有雞味。水果很貴,葡萄合3美元一磅,香蕉也要0.75美元一磅。除了老四樣以外,沒有什麽菜,我們能吃到的綠菜就是蘿卜纓子和菠菜。
自由市場就像是逛中國的自由市場,衣服鞋襪都是中國販來的。我們在烏克蘭還有一半時間,即四個星期的時間,還準備去黑海濱,另外在德涅伯爾河上遊船一天。
女兒是個友好天使,所到之處,人人喜歡。在聖彼得堡乘船時,一個5、6歲的小女孩跟她玩,送她一個小娃娃,我們沒有隨身帶東西,沒有還禮,以後也把幾個小玩意放在背包裏。結果巧得很,在逛街時又遇到他們一家,正好小玩意送給他們。一路上媽媽買的那個背簍派了大用處,出門都帶著,她不煩的時候就背著,往往是開始時她有精神站在裏麵,然後坐下,最後就睡著了。到處都是新鮮事對她很刺激,她總是強睜眼睛到最後一秒鍾才睡。回去背簍就完成曆史使命了,太小了,隻能兜住她的小屁股。女兒長了許多見識,能辨別許多交通工具火車、卡車、小轎車,飛機不用看,一聽聲音就知道。看見廣告上的美人知道是阿姨,但她指著彼得大帝、普希金的塑像也叫“阿姨”,誰讓他們都留著長發呢。長途跋涉,顛簸流離的,她也不生病,還長肥了。丈夫一到基輔就病了,不知是打擺子,還是感冒,或是核放射反應。我的身體很好,隻是發愁麵包這麽好吃,怎麽減肥。女兒是個天生的小刁嘴,第一次吃魚子醬,那麽腥的東西,她特別愛吃,用手抓著吃,我們每次吃魚子醬,都留給她,還專門買了魚子醬罐頭給她吃,5美元一小盒。
學後麵那些吉普賽人伸手乞討
烏克蘭八星期(下)
世界上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中國人,這句話終究會成為真理。我們在基輔遇到了幾批(幾類)中國人。在地攤市場上有很多中國人,大都是從浙江青田縣來的,據說青田老鄉在基輔就有四、五百人之多,還有湖北武漢來的。他們花幾萬元在中國買的護照簽證,發大財的是人口販子,發小財的是浙江縣辦廠,把貨物空運,陸運到烏克蘭來賣,在這裏擺地攤的是沒錢的,但是已經花了幾萬元出來,總得把錢賺回來。浙江人在這裏生活很不習慣,語言又不通,但都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出來闖蕩總比在鄉下窩著強。他們覺得基輔的生活沒有老家好,吃不慣黃油麵包,想青菜,但是生意還是有得賺。我們去過一個上千個攤位的地攤市場,都是中國貨,給女兒買了兩雙鞋,一雙1美元。滿街人穿的似乎都是中國貨,女人比較愛穿,夏天是唯一的季節可以穿布拉吉,女的全穿裙子,沒有人穿短褲,這和美國不一樣。
學校給我們介紹了一個女的來家清潔衛生洗衣服,一周兩個半天,學校付一半錢,我們一個月隻要付30個盧布,她每天都給學校辦公室搞衛生,我們就用了。第一次來,我從門洞裏一看,像是秘書打扮,一身西裝,高跟鞋。我想她可能帶著衣服換,果真換上一雙鞋幹活,還是高跟鞋,脫掉外套,戴上圍裙就行了。走在路上,絕對看不出她是搞衛生的。她每次來幹三個小時,我們警惕性不高,有一次剛換的錢就放在抽屜裏,我還在家,她就把錢偷走了,一下子偷了170個盧布,我們第二天就把她辭了。等於我們花100美元,用了八次鍾點工。其實早就知道這裏偷得很厲害,但隻有出門時才注意,在家就放鬆了,這給我們一個教訓。
星期天的集市
看得出烏克蘭男的不好穿,據說是好喝,我們隻有一、兩次看見醉鬼,警察管得很嚴。烏克蘭警察和軍人特別多,據說每七個公職人員就有一個軍人,每五個公職人員就有一個收稅的。我們分不清軍人、警察、和稅務官,都穿製服帶槍。共產黨垮台後,共產黨統治的體係沒有垮,機製還在整個社會運轉,這大概是蘇聯和中國改革不同的地方。老百姓並不想改革,大多數人還是靠在社會主義的大車上吃大鍋飯。老百姓過去的日子很舒服,但現在國家一下子沒有錢了,隻靠外國貸款過日子,沒有辦法賺外快的人就很苦,政府拖欠工資、養老金,引發煤礦工人罷工,老人遊行,很讓人同情。警察拿不到工資就拚命開罰單,有個記者曾做過調查,他有一天拿58張罰單的記錄。特別是對外國人開的車,去機場的車能被停幾次,不一定是犯規,有的隻是看看證件,如果證件不全就有可能被罰,所以有時飛機晚點是因為很多旅客都在機場路上被檢查。
和學生們一起在森林裏野餐
老人的日子艱難可想而知,很多人靠撿瓶子過日子,一個空瓶可賣0.15盧布,四個瓶子就可以買個麵包,過十字路口經常看見人對垃圾桶裏探頭探腦。倒是沒有露宿街頭的,這點比美國強,空房很多,房租低廉,很多人是維持在最低生活水平。這個很容易,因為麵包、牛奶、公共交通、房水都便宜,與此同時,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富裕得很,從他們鮮花的消費水平來看,一支玫瑰花要1.50盧布,一束花要10-20盧布以上,街頭花攤、花店比比皆是,比菜攤多得多,而且總見人手持鮮花在街上走,市場上老太太把地裏的野花也采來賣,或許是文化的差別使我們難以理解,在飯桌上我們寧可要盤涼拌黃瓜,不在乎有沒有花,他們則黃油麵包就鮮花即可。養狗的很多,可能曆來如此,野狗也很多,成群結隊的野狗占地為王,晚上看見野狗打群架,夜裏常被狗咬聲驚醒,狗可能比人活得還自在。
再回到中國人的題目上來,我們還遇到兩個不到二十歲的男孩,一看就是嘴上沒毛的高中畢業生,從蘭州來的,國內的大學沒考上,父母送到這裏來自費上大學,先從俄文開始。一年學費要一千美元,外加兩千生活費。我問他們是不是獨生子女,兩人都是,他們的父母大概也就是我們的歲數,可憐天下父母心,為子女上學煞費苦心,還得送到這個天涯海角來。生活顯然不如國內舒服,他們覺得東西很多,物價太貴,買不起。像他們這樣的大學生,在烏克蘭一個大學裏從蘭州來的就有四百多人。我問他們想學的專業,兩人都想學醫。談何容易,學會俄文,還得花六年時間學醫,如果是好學生,在國內也不會考不上大學吧,在國內考不上,在俄國就能學好嗎。烏克蘭大學缺錢所以才開門招收自費生,但師資不過是應付學生的所謂老師。後來有一次我們參加學校組織的野餐活動,碰上了一批中國駐烏克蘭大使館的官員,他們說這些學生是被騙來的。不管是怎麽來的,烏克蘭已經有成千上萬中國人了,將來即使學不出什麽科學家來,有一批會俄文的中國人也是有用的。
在基輔最高的聖安東教堂旁邊換尿布
烏克蘭教育水平很高,丈夫講課的研究生班上有30幾個學生,年紀在20-25不等,他教兩門課,數學水平要求很高,全用英文,學生的質量比美國平均水平高,而且很好學,將來都有可能到美國拿更高的學位。烏克蘭在蘇聯時算是鄉下人,以農業為主。過去隻有鄉下人才說烏克蘭語,現在大學、廣播、電視都主張講烏克蘭語,許多年輕人自己都聽不懂。我們以為烏克蘭語與俄語差別不大,但他們說差別相當於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的程度,很多拚音都不一樣,有的寫一樣但是發音又不同。這裏的人顯得土氣些,街上走沒有幾個漂亮的,但是人比較和平,不見爭鬥的。我們上車總有人讓座。雖然公共交通又多又便宜,還是有許多小汽車,搭車的習慣很特別,站在路邊,兩指往地上一指,就有小汽車停下來讓你上,並不是出租車。搭車的費用兩三塊,很便宜。我們還特意試過,不會說,就手拿地圖指點,很客氣。這在美國不能想象,起碼是不安全。這裏很普遍,很多單身女孩都這樣搭車,顯然沒有安全問題。另外有車的人也不富裕,也願意賺點外快,或者,助人為樂的道德風尚還在?街上雖然很髒,狗屎,鳥糞,但是每天早晨看見很多人掃地,不知是職業清潔工還是各掃門前雪的人。在丈夫授課的學校裏見的清潔工比教授多,每天早晨都用水擦地板、樓梯、扶手,用同一桶髒水從頂擦到底,很認真地樣子。
第涅伯爾河一日遊同行的兩個小夥子
我們去第聶伯爾河上的一個小地方玩一天,一直與另外兩個中國小夥子做伴,一個是吉林大學畢業俄文專業的,又在基輔深造後留在基輔工作,另一個是從新疆烏魯木齊來的大廚。他們都在基輔的中國金龍飯店工作。休假了,大廚不會俄文,就由另一個小夥子陪同出來玩,我們也跟著沾光受益,知道怎麽買票,到哪下。去的地方離基輔乘船(快艇)三個小時的單程,是烏克蘭的一位民族英雄的墓地。烏克蘭曆史上長期處於殖民地地位,沒有什麽英雄人物,這個人好像是唯一的,作曲、寫作、歌劇什麽都有兩下子,但在前蘇聯排不上名次,獨立以後才大樹特樹起來。墓地就建在河邊,還有一個紀念館。在紀念館的山坡上看河流很美。沒有多少人來參觀,和我們一道下船參觀的不到十個人,還是個周末。
第涅伯爾河很寬,水很平靜,中途有個壩,我們的船要過一個提水站。兩岸都是綠色的樹,沒有山石,來回的六個小時航行中,水上就沒有見到幾條船,水邊也沒有水上人家和打魚人家,途中停了幾站,看到兩三個人在遊泳。我們乘的船是這段航路的唯一交通工具,一天隻有一次來回。我們去時船很擠,坐滿了還站滿了,但過了幾站就沒有多少人了,那是個星期六,大部分人是去鄉下別墅度假或走親戚的,回來時船就很空。這對我們中國人來說又是不可思議,如果這條河放在中國能解決多少人的就業問題,看從杭州到蘇州的那條小臭運河,有多少運輸、客運、打魚的船,多少人就靠河吃飯。蘇聯、烏克蘭還是地大物博,人口稀少,不拿這條河當回事,讓它浪費流淌。
來俄國多年的那個小夥子對烏克蘭沒有什麽好評,他認為俄國也許能在今後幾年或十幾年內翻身,但烏克蘭不行,烏克蘭一直是靠外國生活,以前也是沾蘇聯的光。獨立一時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麽好處,老百姓以前的日子很逍遙,一到夏天就去度假,都是工廠機關組織的,免費。很多人鄉下有別墅,有地,菜蔬水果自給自足,現在這些享受一下子都沒有了。
黑海海濱奧德薩
這點我們在黑海海濱城市奧德薩時最有體會。我們用了一個周末去黑海濱玩,二天一夜,星期五下午乘火車出發,星期六上午到,在旅館住一夜,星期天晚上乘夜車回來。六月中旬正是旅遊旺季,天氣很好,是避暑勝地,不冷不熱,陽光充足。因為是個旅遊城市,人的穿著也比較西化,思想更自由民主。但是獨立以後旅遊業受到慘重打擊,以前從莫斯科,基輔等大城市來的人都不來了。我們住的旅館算便宜的,50美元一天,十幾層高的旅館住的人不到一層,幾百人的大餐廳吃飯的人就四五桌。地點很好,離海濱隻有五分鍾的步行,周圍其他幾座旅館都是這種瀕臨破產的狀態。盡管如此,這個城市還是可以看到當年社會主義優越性的影子,沿海的路是四條林蔭大道,道兩旁都是綠色樹木遮蓋的花園別墅和療養院,或者叫高幹休養所。現在這條路上跑的有軌電車還是免費的,隻要出了房門,等上電車,就來到海濱。
黑海海濱
我們帶著女兒在海灘上玩了一個下午。海灘很平靜,也很擠,這裏的人都知道如何享受。咱們閨女的天然陽光膚色可把人家給鎮了,人家曬一夏天的膚色也沒有咱們閨女初見陽光的皮膚黑,沒有咱們黑得均勻,尤其是那屁股,那腿,像黑人似的。黑海水是鹹的,浪很小,沙灘也幹淨,如果有錢,這個城市真是個頤養天年的地方。過去多數工廠的工人和子女,花很少的錢就可以來參加夏令營,現在聽起來像天方夜譚了,現在去夏令營要交上千美元,用同樣的錢,甚至更少的錢,可以去外國度假,像塞浦路斯,據說充滿了俄國人。所以沒有人來黑海之濱了,很可惜,怪不得我們看到報紙上說這個城市因公債一下子破產了。
我們有感覺,那個東北小夥子也證實,烏克蘭的男女比例失調,女的比男的多得多。女的作風比較隨便,和男的睡覺就像喝茶、咖啡一樣。隨之而來的是愛滋病例劇增,有東歐之首之說不知是真是假。
基輔幾種類型的商店我們都去領教過。一種是國營店,我們叫它百貨大樓,很像王府井百貨大樓,兩次碰釘子都是星期天關門。東西沒有什麽能看上眼的,食品稍微便宜點,都是明碼標價,這點我們喜歡。他們的東西又笨又粗,像浴室裏掛毛巾的,是和水管一樣粗的管子,來回彎幾圈,開始我以為是暖氣管多彎幾道來烘幹毛巾,倒是一舉兩得。但是後來發現不是的,就是掛毛巾的,幾乎所有的浴室都如此。就不能設計精致一點的,還是鋼鐵大國鋼管無處消費了?他們的鍋都有十斤以上重,一隻手拿不起來,笨重到家了,但也體會到它的妙處,不怕燒糊,飯菜燒成炭了,鍋子安然無恙,幾輩子都能一直用下去。
畢業典禮晚會上這一家四姐妹表演了鋼琴提琴一台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