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大片樹蔭下。一顆大樹的樹幹上綁了一根破竹竿,上麵挑著一塊髒兮兮的白布,上書四個大字:八字算命。字寫得倒還算蒼勁有力。樹蔭下是臨時搭起的幾張小桌,桌子後麵坐了一長溜的算命先生,得有七八個人。
“招搖撞騙。”薑雨萍道,“你從這頭開始算,然後找他們挨個算,算到那一頭兒,我保準你會有七八條不一樣的命。全是胡說八道。”
“聽起來你肯定在這兒算過。”韓一邁笑道,“讓我猜猜。你算的是姻緣吧。”
薑雨萍白淨的臉上浮起一層紅暈。“誰讓他們算了。我聽人說,鄭州的長途汽車站,就有這種地方,沒想到天津也有了。”
“我也懂一點。”韓一邁想起了黃星海曾經算過卦,自己在一旁看了個大概,他轉向一個算命先生,“你用什麽方法算的?”
“當然是八字了。生辰八字,又叫子平八字。”算命先生道,“你算不算?不算別問這問那的。”
韓一邁接連又問了五個算命先生,全是用的子平八字。這種算法,易學難精,難怪針對同一個命造,竟然會有不同的說法。韓一邁搖了搖頭。
“我用的是紫微鬥數,加子平八字,然後用梅花易數再起一卦,結合著麵相一起看。你算不算?”坐在攤子盡頭的一位算命先生忽然道。這位算命先生須發皆白,是最老的一個。
“什麽是紫微鬥數?”韓一邁沒聽說過。
“這是從宋朝傳下來的一種算法。據說是陳摶老祖所創。在港台地區很流行,在大陸很少見的。”算命先生說,“簡單說,就是用北鬥星群,加南鬥星群,交互運行,產生不同的方位,也會有不同的相互作用。比如北鬥星群,有紫微,天機,武曲,天同,廉貞,左輔,右弼;南鬥星群,有天府,貪狼,巨門,天相,天梁,七殺,破軍。外加太陽和月亮。”
“聽起來不錯,反正我也不懂。”韓一邁笑道,“那梅花易數呢?這個我懂一點。”
“普通的算卦,叫京房納甲,也就是六爻卦。”算命先生得意道,“梅花易數是宋代易學大師邵庸所創,用的是先天八卦圖,後天八卦數。起卦要容易得多,正所謂一葉知秋。比如兩隻鳥飛到你的上空,叫了幾聲,這就可以起出一卦來。梅花易數,看似簡單平淡,但沒有對易學出神入化的把握,是做不到的。”
“神乎其神。雲山霧罩。”韓一邁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是也會相麵麽?你先看看我跟她現在是什麽關係。說對了,就讓你算。”韓一邁指了指身邊的薑雨萍。
“萍水相逢而已。”算命先生看了一眼薑雨萍,“現在還沒有什麽關係。”
“好。我讓你算。怎麽收費?”韓一邁來了興致。
“他們幾位同行,收費標準一樣,都是一塊錢。我收四塊,因為我用了四種不同的辦法。紫微鬥數,子平八字,梅花易數,還有麻衣相麵。”
“你的收費是同行的四倍。”韓一邁搖了搖頭,“讓人望而卻步。”
“今天咱們有緣,給你打七五折,三塊錢。不能再少了。”
韓一邁答應了,隨後坐在攤前的凳子上。薑雨萍知道勸不住,站在韓一邁身旁,靜靜地看著。算命先生要了韓一邁的生日和出生的時間,很快推演了起來。
“先看姻緣吧。”韓一邁道。大家都不看好周瑤和自己的未來,他很想問一問。
“這要放在古代,你這是妻妾成群的命。放到現代麽,你今生要結兩次或者三次婚。至少兩次吧。最後一個妻子會陪你終老。”
“我這人心不花。我隻想娶一個中意的,然後從一而終,白頭到老。”
“天不遂人願。”算命先生道,“如果事事都能如願,那是神仙日子,不是凡間的人生。”
這句話禪機很深。韓一邁完全收起了剛開始的輕慢之心。“那您看,我現在是幹什麽的?”
算命先生深深地看了韓一邁一眼。“兩眼有神,印堂發亮。還沒有風霜之氣。你應該工作不久。書念得很不錯。你至少能念天大,或者南開,而且遊刃有餘。我說得對麽?”
“對了一多半吧。我在清華念的書,剛畢業。”
“具體在哪個大學念書,我確實看不出來。但是我剛才說了,以你的才具,至少能念天大或南開。你念的是清華,也不能說我算錯了。”算命先生笑了起來。
薑雨萍在一旁微微吃驚。怪不得他的普通話這麽標準。
“好吧。那您再看看,我現在有女朋友嗎?”
“有。而且非常要好。你們認識很久了,但是真正在一起,不過兩年。兩年前,你遇到一顆鹹池星。”
“鹹池?那是什麽意思?”
“是一顆桃花星。但不能算是非常好的那種桃花,是與肉欲有關的桃花星。但無論如何,你們倆的關係非常好。”
“對對。我現在想跟她結婚。她應該能同意。”
“結不成。”算命先生看出了韓一邁的不悅,“不是說你跟她結不成,是現在結不成,或者說今年結不成。”
“那我跟她到底能不能結婚?”
“這要看她的八字。你有嗎?我可以看一看,不多收費。”
韓一邁自然知道知道周瑤的生日,但不知道她出生的具體時間,隻知道是晚上。算命先生沒有強求,很快推演了一下。
“命太薄,受不了你的福。”
“什麽意思,能說具體點麽。”
“要在古代,她這樣的命造極易流落風塵,然後你把她買來做妾,跳出火坑,這是她比較好的歸宿。如果她運氣再好一點,沒有流落風塵,那隻能嫁個普通人,做個糟糠之妻。無論如何,這不是做誥命夫人的命,差得太遠了。”
“我的老婆是誥命夫人?那我是什麽?”
“打個比方而已。你的命格,是殺破狼的一種。所有的殺破狼,幾乎都是大成大敗。但是你心地善良,有人提攜,又有人輔佐,成多於敗,前途不可限量。你這個女朋友,她卻未必看得出來。你們太不一樣了,比如有些東西你待如珍寶,她卻視若驚鴻。命太薄,就是這個意思。”
“那我未來的老婆,如果不是她,到底長什麽樣?”
“是不是她,在於你們倆的緣分。不過,從命盤上看, 你就算能娶到她,你們的婚姻也不會維持太久。”算命先生道,“你命裏的妻子,白白淨淨的,個子應該高高的,起碼應該跟她差不多。”他指了指薑雨萍,“你現在這個女朋友,個子太矮了。”
“這都能算出來?”薑雨萍插言道,“韓大哥,他說的對麽?”
韓一邁做了個鬼臉,微微點了點頭。“除了身高,我現在的女朋友長什麽樣,你還能看出什麽來?”
“她眼睛有點問題。”算命先生沉吟道,“如果視力沒問題,也會一個眼睛大,一個眼睛小。”
韓一邁點了點頭,錯愕不已,這些都能從生辰八字上看出來?看來這位算命先生確實非同一般。
“我說對了?”算命先生得意道,“這種麵相的女人,心一般很硬的。想必你也察覺到了。”
韓一邁不置可否。“你剛才說的什麽殺破狼,那到底是什麽命格?”
“那是一類命格。七殺,破軍,貪狼這三顆南鬥主星總是同時出現,如果分別坐到你的命宮,官祿宮和財帛宮,就形成殺破狼。這是人生動蕩的格局,但也充滿了機遇。比如毛老頭兒,就是殺破狼,命宮貪狼,又逢火星,加輔弼兩星,形成火貪格,這是做大統帥的奇格。再比如林元帥的命格,七殺朝鬥格,也是殺破狼,但命宮主星是七殺,這樣的命格也是大將之格,但是內心比較孤獨。”
“那我呢?我是哪一種殺破狼?”
“你是紫微破軍雙主星同入命宮,本是君臨天下的奇格。但是你心地不夠狠,反增無限煩惱。將來不免會虔誠地信基督教,或者皈依佛門。有了這種想法,一定要三思而後行。放棄大好紅塵,又是何苦呢?這是以後要注意的。”
“我不會的。這一點你可能沒算對。”韓一邁笑道,“還有什麽要注意的?”
“你現在雖然父母雙全,幾年內就不會了。盡你所能,多盡一點孝道吧。以免將來後悔。”
韓一邁吃了一驚。他呆坐了片刻。“有什麽辦法可以化解麽?”
“有些事,就算是大羅金仙駕臨,恐怕也無能為力。我們算的,就是命中的定數。”算命先生搖了搖頭。
韓一邁點了點頭,隨後付了錢。臨行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先生不是常人吧?”
“哪裏。我現在就是一個算命先生。以前在大學教過書。老了,退休了。”
“恕我有眼不識泰山。老師,您多保重。”韓一邁規規矩矩地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薑雨萍有些好奇。“剛才算命,對你以後的決定有影響嗎?”見韓一邁有些疑惑,薑雨萍解釋道,“我是說,你還會不會跟你女朋友結婚?”
“當然會。”韓一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們的關係,怎麽會因為一個算命先生而改變。”
“那你們倆肯定是愛得轟轟烈烈了。所以難分難舍。”
“那倒也沒有。”韓一邁笑道,“我們之間的故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關鍵是做人要有良心。我已經答應她了,就不想換了。家和萬事興。後院安穩,事業上才能專心。”
“韓大哥,你是個好人。”薑雨萍愣了半晌,忽然冒出這麽一句。
“反正不是壞人。”韓一邁大感意外,哈哈大笑。
車上已經坐滿了人。韓一邁和薑雨萍分別找了個位子坐下了,倆人並沒有坐在一起。倆人剛坐好,車就開了。
韓一邁想著剛才算命先生的話,陷入了沉思。薑雨萍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他身邊。
“這位大叔,我能跟你換一下位子麽?我想跟我大哥坐一起。”薑雨萍對韓一邁身邊的一位中年人道。
中年人回頭看了看薑雨萍的位子,搖了搖頭。他現在的位子靠窗戶,他不願意換。
“有誰願意跟我換一下位子嗎?”薑雨萍高聲道。
沒有人答應。“你還是乖乖地坐回來吧。你大哥不管你,我管呀。”一個聲音忽然道。隨後就是幾個人的浪笑。
韓一邁吃了一驚。他回頭一看,有四個農民模樣的大漢正嘻皮笑臉朝這邊望著,眼裏全是淫邪之意。看來薑雨萍遇上麻煩了。
“姑娘,前麵一段很多拐彎,你還是回座位上去吧。”司機勸道。
薑雨萍很不情願地回到了座位上,四個大漢馬上湊了上來,汙言穢語,動手動腳。
“停車!這車我不坐了!”薑雨萍實在忍無可忍了。
因為沒有到站,司機不肯停車。
“司機同誌,你先停一下。”韓一邁對司機小聲道,“不會耽誤很久的。”
司機在路邊停了車。
薑雨萍站起身,看了身邊的幾個人一眼,嫣然一笑,竟有幾分嫵媚風騷。“你們幾個小哥哥,敢跟我下車玩玩麽?”說罷拿起了旅行包,徑直走下了車。臨下車前,有意無意地看了韓一邁一眼。
那四個男人經不住她的挑逗,馬上拎起各自的包袱,嘻嘻哈哈地跟著下了車。韓一邁猶豫了一下,也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