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心是徐家匯,半徑是徐匯區。今年一月回上海探親有機會在半徑內故地重遊。第六百貨商店還在不過已經換成了挺拔的大廈,徐家匯圓圈圈(Rotary) 也還在,不過改造成了我再也分辨不出哪條馬路是華山路,哪條是衡山路,哪條是漕溪北路,哪條是肇嘉浜路以及哪條是天鑰橋路了,還讓原本不搭介的虹橋路拐了彎硬是插上了圓圈圈。以前在徐家匯附近的徐鎮(習稱老街)、衡山電影院、徐匯劇場、上海電影製片廠也早已不見蹤影。原來坐落在圓圈圈上我的初中學校徐匯中學的大門被縮進了一個邊角落!這是父輩們留下足跡的圓圈圈,那時我的父親在交大上班,每天騎自行車至少在圓圈圈轉三次,早上上班轉一次,中午回家吃飯轉一次,因為我還在上小學需要有大人管午飯,吃完中飯再去上班轉一次。如果晚上政治學習又要轉一次,或者晚上學校有放電影,騎車帶著我又會轉一次。每次看完電影回家途中會在圓圈圈的天鑰橋路口深夜唯一還開的一家餛飩店吃一碗餛飩,那大口鐵鍋裏下的冒著熱氣的餛飩,吃完餛飩坐在爸爸自行車後座上的微風拂麵,空氣中的香甜,那景那情,宛如昨日。我媽媽每天隻需轉一次,因為她的工作單位在比較遠的華紡在長寧區。父母風裏來雨裏去在這裏轉了15年,從25歲轉到了40歲,他們的最美好的青春年華獻給了這個徐家匯圓圈圈。這棟樓(圖一)是我出生一直到14歲的故居,原來隻有4層樓(現在又加蓋了一層),我家是最頂樓的4樓,從中間的陽台朝右第二個窗戶,一個16平方米的房間,是我的童年少年的生活軌跡。我家窗戶的左邊窗戶,陽台,陽台坐邊的兩個窗戶共五家人家都是發小同齡人鄰居,一生中最好玩最開心最讓我懷念或者說最美好的童年就是在這四樓,這層樓裏有我們五個加上弟弟妹妹們共八人。雖然大人們都是交大職工,有馬列主義教研室的,有數學教研室的,有化學教研室的,有機械係還有造船係等等,但晚上的政治學習都是統一的,大人都去學習了,留下小孩們大鬧天宮了。有時大人們回來發現我們闖了禍了,會各自把自己小孩拎回去一頓教訓!這時候每家每戶都是鬼哭狼嚎,因為不教訓不行啊!好事壞事大家都有份,知識分子就是這樣的光明磊落,這樣拎得清。記得我們玩過很多遊戲包括長短不一的桌子拚起來打乒乓球;模仿電影情節等等。印象最深刻的一個遊戲是“摸黑抓人”,就是整個一層樓全部關燈瞎火,派一個人抓其他所有人,數到十讓大家躲好然後開始,不能躲到床底下和櫃子裏,隻要抓到一個就贏了,一輪遊戲結束輪到被抓到那個繼續抓別人。這個遊戲的精彩地方就是抓的過程是可以移動的,因為是黑糊糊的,所以非常鍛煉人的動作敏捷以及沉的住氣的功夫,不能笑不能發出聲音,抓和被抓人可以在黑暗中擦身而過渾然不知。還有個趣事,三樓陽台這家住的是體育教研室教師,和我爸交情甚好,夏天專管遊泳池當救生員,於是乎我們四樓的幾個小孩加上他家的小孩大熱天天天可以從更衣室後門進入免費在遊泳池裏泡著,諷刺的是天天這麽泡著我也沒有學會遊泳。在這五個發小裏,一個成了音樂名家,一個成了中國第幾代移動通信之父,我也不賴,在平凡工作崗位上幾十年如一日勤勤懇懇做著一顆永不生鏽的螺絲釘。這條馬路叫零陵路,這個村莊叫天鑰新村,在這裏完成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啟蒙。漫步零陵路,驚訝於馬路及兩邊樓房依然如昔,這是一條童年之路,每天上學放學的路,第一次學會騎自行車的路,跳橡皮筋跳繩子的路,夏日裏搬著小板凳乘涼的路,放露天電影的路。這條路上的空氣中曾經洋溢著香噴噴的炒米花的味道,那是偶爾有推著爆炒米花小車的小販吆喝: “爆炒米花嘍”,家家戶戶的小腦袋伸出窗外,這是小孩們最翹首期待的時刻,各自問大人拿了米或年糕飛奔下樓,每次爆好一鍋發出“砰”的一聲是爆炒米花的最高境界,每個人捂著耳朵又怕又興奮地等待那一刻的到來。歲月如梭,馬路依然還是那條馬路,隻是不同的人重複著不同的人生。泰戈爾的詩句:“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而我已飛過” 是此刻最好的寫照。
在離寸土若金的徐家匯如此近的這條平凡的馬路居然沒有拆遷保存原樣, 連小學校都還在,令人驚訝!“問故鄉別來是否無恙”, 欣喜小村別來無恙。
圖一故居
徐家匯圓圈
徐家匯天主教堂
徐匯中學
淮海路國泰電影院
淮海路襄陽公園
天鑰橋路口老字號食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