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蘇

曆史溯源,集體意識,物理邊界,階層差異,利益權衡,都是形態各異的玻璃缸。這些玻璃缸孕育了猜忌,偏見,歧視,矛盾,甚至戰爭
個人資料
南瓜蘇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長篇小說《一念地獄》 第十四章 背叛的理由

(2022-07-14 18:35:36) 下一個

兩側的人注意到了鄭奎山的異常,紛紛關切地問他:“先生,你還好嗎?”

此時,台上的牧師正好結束今天的布道。有幾個人走上台去,開始演奏聖歌,台下的人們便紛紛起立,一起吟唱起來。

鄭奎山趁機走出大廳,在教堂外涼棚下的木椅上坐著等兩個孩子。

教堂邊上是一大片樹林,雜草、灌木、藤蔓以及高大的喬木糾纏做一團。白色、黃色的小花,一簇一簇的隨著微風在綠色中時隱時現。灌木帶刺的長枝條上,有很多黑色的藍色的紅色的漿果,看著很是誘人。有幾隻油黑發亮的鬆鼠在樹上躥上躥下,驚得不知名的藍羽小鳥尖叫著從密葉中飛了出來,在鄭奎山的麵前掠過。

優美的聖歌從教堂裏傳出來,仿佛來自五彩的雲端,讓鄭奎山心裏漸漸感到平和安靜。

小漪,這個世界這麽美好,你怎麽就舍得離開?那一刻,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怎麽就那麽剛烈?讓事情一下子就走進了死胡同,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

吳欣漪跟著鄭楓紅鄭楓茂姐弟出了教堂大門,看見昏黃的光影裏,鄭奎山走過來。吳欣漪記得,每年這個時候,從教堂裏出來的她和孩子們,都會在旁邊的灌木叢中摘漿果吃,有黑莓,藍莓以及叫不出中文名的紅色或黃色漿果。但此刻在她的視線裏,周圍的一切都象做舊了一樣,處處日薄西山,暮氣沉沉。

“爸爸,我可以帶著弟弟摘漿果吃嗎?”鄭楓紅仰頭問父親。

鄭奎山斷然拒絕:“不行,這野地裏的東西,怎麽能吃?”

“能吃的。以前媽媽總帶我們去摘,還拿回家做甜餅,做果醬。”鄭楓茂說道。

“爸爸去商店給你們買,路邊的果子太髒了。”鄭奎山一邊說,一邊嘀嘀兩聲打開車門,“上車,咱們回家,爸爸下午還有事情要辦。”

看著不開心的一對兒女,吳欣漪分別親了親他們的臉蛋,按自己的方式給予孩子們一個來自媽媽的安慰。但兩個幼崽什麽也感受不到。

在外麵吃了飯,鄭奎山帶著孩子回到家的時候,一個三十幾歲的東方麵孔的男人正站在大門口等他們。這是鄭奎山約來的經紀--夾克李。

“鄭先生。”夾克李一身廉價西裝,陪著一副廉價笑容,姿態職業地迎了上來。

“進屋談。”鄭奎山簡潔而冷淡地說道。

談話很簡短,很快就結束了。鄭奎山簽了售房委托書,授權夾克李代理自己出售名下的所有溫哥華房產。除了吳欣漪與孩子們住的這套豪宅,他們名下還有十幾套用來出租的聯排或公寓。

夾克李離開後,鄭楓紅鼓足勇氣,帶著弟弟開始跟父親談判:“爸爸,我和弟弟都不同意回中國去上學,因為我們不想離開我們的學校和朋友。我們能不能留在溫哥華?我們會很聽話,絕對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聽了女兒的請求,鄭奎山喉嚨一緊,幾乎哽咽,他頓了頓後跟孩子們解釋:“媽媽不在了。而咱們家的公司又在國內,因此爸爸分不出身來溫哥華照顧你們。”

鄭楓紅抱住鄭奎山的一隻胳膊,討好地央求:“我們不需要你來照顧,我可以帶著弟弟在這裏生活,莫妮卡和琳達可以幫我照顧弟弟。隻需要三年,三年後我就可以獨立照顧弟弟。那時候,我們甚至不需要莫妮卡和琳達。”和莫妮卡一樣,琳達也是他們家的菲傭。

鄭奎山心裏更加不好受,但再難過,他也不可能把這麽小的孩子獨自留在異國他鄉,即使有兩個從小看著他們長大的菲傭,他也不可能放心。於是,他隻能盡力勸說:“孩子,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麽簡單,我不可能把你們扔到加拿大自己卻在國內,而國內的公司又離不開爸爸。”

鄭楓紅的眼睛幾乎漾滿了淚水,她用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說:“爸爸,咱們家現在也不缺錢。我曾經聽媽媽說,即使不工作,光吃房租就夠我們在溫哥華過很舒適的生活了。爸爸,你可不可以把國內的公司賣掉,然後來加拿大生活?”

鄭奎山摸摸女兒兒子的頭發,盡量耐心地說道:“孩子們,爸爸到了現在還這麽辛苦這麽努力,已經不是為了錢了。等你們長大就會明白爸爸的想法,男人,不能沒有事業。事業是男人的第二個生命。”

鄭楓茂仰著毛茸茸的小腦袋,硬著頭皮加入談判:“可為什麽媽媽就可以不要事業,隻專心照顧我們呢?”

鄭楓紅糾正弟弟:“不是這樣,媽媽也有她的事業,媽媽除了管理這麽多房子,還在讀UBC的商學院。”

鄭奎山有些詫異,“你媽媽讀商學院,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一直坐在旁邊的吳欣漪自言自語道:“我跟你說過,大概你沒往心裏去,或者幹脆忘了。看來,你早就不在意我了,而我卻不自知。”

鄭楓紅對父親的一無所知感到不可理解,“去年開始的,你怎麽會不知道?媽媽沒有告訴過你?”

說過嗎?可能是說過吧,可自己沒有在意,大概潛意識裏覺得吳欣漪做的一切都是用來消磨時間的。鄭奎山心口有些發酸,“你媽媽是女人,女人沒有事業的壓力,帶好孩子照顧好家就行了。”

兩個孩子忍不住還要繼續糾纏,但鄭奎山的耐心已經用盡,他有些煩躁地說道:“你們還太小,有些事情還不明白,總之,爸爸已經決定了,你們得跟爸爸回國。”

鄭楓茂汪著淚水,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姐姐輕輕拉住了。兩個孩子便都陷入了沉默。

吳欣漪無奈地看著這一切,她心酸地知道,自己幫不了孩子。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鄭奎山分別約談了律師和會計師,辦理遺產繼承、稅務等相關事宜,並簽了授權書,讓他們協助房產經紀的房產售賣及過戶等問題。

最後,在孩子們的要求下,鄭奎山在家裏為兩個孩子辦了和朋友告別的爬梯。兩個爬梯是在同一天辦的,分別在一樓和地下室。莫妮卡和琳達臨時回來幫忙打理。

安頓好兩組孩子,鄭奎山站在二樓的陽台上,看著遠處黑漆漆的海,黑漆漆的樹。海麵上一輪大大的月亮,竟然是粉紅色的,在青黑色的海麵上撒了一片一片亮閃閃蕩漾著的鏡片,長長的,象一路可以延伸到月亮去的梯子。

即使麵朝大海,此刻鄭奎山的心情也無法春暖花開。

聽著樓下孩子們的歡鬧聲,鄭奎山不知道兩個孩子該如何向他們的朋友講述媽媽的去世,如何講述爸爸媽媽之間的關係。他不敢去確認這件事。

吳欣漪在讀商學院,到底是她沒有告訴自己,還是自己忽略了她。大概是後者。自己應該一直是愛她的,也從來沒有打算跟她半路分手,可為什麽事情卻到了這樣的地步?

吳欣漪有精神上的潔癖,在這一點上,鄭奎山有著相對接近事實的判斷。雖然他的判斷在吳欣漪死後證實了離真實的狀況遠遠不夠,但是也足夠使他在一段時間內努力去做到潔身自好,對婚姻忠誠。

然而鄭奎山作為一個正值血氣方剛年紀的男人,因長期遠離妻子而累積下來的巨大生理需求,最終讓他對吳欣漪的忠誠發生了搖擺。於是,生理需求的煎熬與遺棄道德之間的撕扯,曾一度讓他痛苦不堪。不過後來還是天性戰勝了道義,使得他在吳欣漪去了溫哥華一年之後的一天,突破了心理障礙,和一個普通的如一滴水的女人上了床。之所以在一眾投懷送抱的鶯鶯燕燕裏選擇這樣一個女人,是鄭奎山不想保留這個事件的任何記憶。事實也的確如他所願,他現在既記不起那個女人的名字,更記不起她的樣子。然而,人一旦開了葷,破了戒,就像吸毒上了癮,想再回頭,則需要非常強大的心理和自律能力,但鄭奎山都不具備這些,或者說那時的他,並不想具備這些,他給自己找了男人能找到的所有理由來支撐自己身體上越來越隨意的背叛。

南瓜蘇版權所有,謝絕轉載
[ 打印 ]
閱讀 ()評論 (6)
評論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jieruyan' 的評論 : 你真是一個善良的重情重義的人!是的,開篇第一句,就是女主後悔了。那種痛悔的折磨是痛徹心扉的。
jieruyan 回複 悄悄話 真不忍心看到有人指責吳欣漪。。。。。。世上真有這種人,自己堅守承諾,也相信別人能堅守!那一刻的決絕行為已經讓她《一念地獄》-----一念之差,欣漪將在懊悔,自責,無助中萬劫不複!希望故事的結尾蘇蘇能給欣漪的遊魂一個安息地!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悉采心' 的評論 : 謝謝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悉采心' 的評論 : 采心看的對,男主並不是無情無義的人。以前我除了發文時,很少來博客,現在總想著采心會來,謝謝你。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鄭奎山簽了售房委托書,授權夾克李代理自己出售名下的所有溫哥華房產。除了吳欣漪與孩子們住的這套豪宅,他們名下還有十幾套用來出租的聯排或公寓。————沒有回頭路了,小漪要眼睜睜看到兩人財產落入他一人手中。
不過從呱呱在鄭身上的深度用筆上,他也不是個殘酷無情的人,還是會為孩子的吃穿用度考慮的。隻是,將來後媽來了就不好辦,小漪的遊魂更是不得安處。。。唉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占座!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