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代價

回顧過去幾十年的發展,思考人性,展望未來
正文

另類知青的回憶(續二)

(2021-11-17 17:19:44) 下一個

三、“閑”時的農活

生產隊裏的活雖然清閑了一點,農民可是照樣起早貪黑。早上下自留地,晚上收工後砍一擔柴回家,這是當地農民的慣例,一年四季都是如此,隻有春插、雙搶和秋收時除外。如果生產隊收工比較晚,砍柴還沒下山就已經天黑。沒有手電,全憑著對路的熟悉和一點星光挑回家。上山幹活穿的一般是草鞋或破解放鞋,雨後走到山上鞋裏鞋外都滑溜,我後來就幹脆赤腳上山,這一習慣一直延續到我上大學後的一九七八年。一個稚嫩的少年,一個夏天就一條短褲一雙赤腳,上山下田。我說給我外甥聽的時候,他說我很會編故事。

秋收,除了割稻子以外,油茶子、紅薯、玉米和可能少量的小米也要歸倉。紅薯和玉米會按稻穀的比例【注三】立即分到各家。秋收後到春插前,大約有五個月的時間,算是農閑的時候。說閑也閑不到那裏去。家裏的自留地裏就有幹不完的活,柴也是不怕多的,多了可以挑到縣城去換一點零用錢。生產隊裏的活也不會少。給所有的茶林進行全麵的鋤草(鬆土)是第一件事。這種活沒有什麽值得特書的,但一九七六年初冬的一天使我終身難忘。那天,我跟往常一樣穿一件襯衫去上工,走到路上已經感到氣溫的變化,但沒當回事。到了目的地開始勞動時,我真正感到了寒風的刺骨,隻好通過加倍的賣力來緩和一下澈骨之寒。隻穿一件單衣的還有三人,其中一人頂不住而中途回家了,另外二人跟我一同堅持到底的,第二天未能出工。我不但堅持到收工,收工後還到附近的林子裏砍了一捆竹子回家作竹編用。一進了樹林,身子頓時就暖和了。第二天照常出工。

開墾荒山以便來年種玉米或茶樹也是冬天的活之一。大的鬆樹砍倒、鋸好堆起來做枕木,等漲大水時隨溪流筏到縣城,從縣城再用汽車運出去,賣給國家鋪鐵路。最有用的是杉樹,大大小小,隻要不是太嫩,都有利用的價值。細小的在火上加熱後做成藤子,固定房架或其它東西都用得上,牢固而耐用,幾十年乃至上百年都不朽壞﹔中等的作家具﹔大的作房子的梁柱。其它的一律當柴火。樹木砍光後,再放一把火燒淨,最後是挖樹根。樹根耐燒,是最好的柴,但在冬天挖樹根是一件苦差事。隨著鋤頭挖到樹根而震動的手就在寒風中開裂,血就立刻從新鮮的裂縫中擠出來。

俗話說,“瑞雪兆豐年”。但雪要是長期不化,牛就沒有了青飼料。在冬天能給牛作青飼料的是茅草,也就是割破魯班的手並由此發明鋸子的那種。在積雪的山上砍茅草(不是割,因為杆子也能吃。同時也是為了重量而多計工分),沒有雨鞋,沒有手套,手腳受冷的程度可想而知。但更痛苦的還不是冷。砍茅草要求手勁大,刀又利,左手一把抓緊,右手一刀砍斷。如果左手不抓,擺動的茅草很難砍斷,砍斷後再理整齊也費事﹔如果左手抓不緊,砍下去的刀就把茅草從手中往下拉,左手心就被鋸成一道道血痕。一擔茅草到家,左手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除了寒冷與外傷,有時還會受雨淋。謹慎的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隻要離家有幾裏路,都會帶上雨具——鬥笠和蓑衣(或塑料薄膜做的雨衣)。一次在玉米地除草,我什麽都沒帶,活沒幹多久雨就傾盆而下。我硬是在大雨中堅持勞動到收工。現在想起來,那時候身體真是好,日曬、雨淋、寒冷都經受得住。割破的傷口,幾乎不用什麽藥,在幾天內就會痊愈。

我在生產隊勞動的兩年裏,可以說是髒活累活搶著幹,也樂於助人。在家的空餘時間還免費給人編鬥笠。不過,大多數人還是用一擔柴火來還情。有一次分配到我和另一位給禾苗噴農藥。和我搭檔的是老油條。他帶著我早早地噴完了農藥,然後就從容地找找一擔幹柴回家。沒有其他人在一起幹活時,應付一下應該是常事,隻不過我很少有這種機會。可是我還沒有感到內疚,反而覺得占到了便宜而高興。這與我平常的“積極”態度形成了對比。這大概也是我後來不認同“人之初,性本善”的開始,到美國後願意接觸基督教的一個主因是我認同人天生的罪性。

【注三】我們那一帶的農村分糧食,成人男子(年滿18)600斤稻穀,女的500斤。未成年的按年齡分段。從嬰兒100斤開始。老人好像也少一點。欠收年會依比例減少,豐收年除了多交公糧及餘糧,也會多分一點。稻穀的出米量大概是70%。

(待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