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在大樹上的幾個樹屋之間的吊橋上跑來跑去,留立初霜和Frank在後麵散步聊天。Frank端著相機,給她們母女拍了好多漂亮的照片。
中午的時候,他們一路上山,在大雪皚皚的山腰餐廳吃了午飯。在他們等座位的時候,立夏跑到裏麵靠窗的壁爐前取暖。她脫了厚厚的滑雪服,穿著棕色的緊身高領毛衣,看著壁爐裏的火苗上下竄動,不由得出神。說不清為什麽,這火苗讓她感到溫暖的同時,也讓她感覺脊背發寒;在感到安全的同時,也讓她有說不出的緊張。忽然,聽見有人叫了一聲:“Summer?”
立夏被嚇了一跳,抬頭一看,立刻就有拔腿逃跑的衝動。那不是別人,正是害得她輟學的萬人迷Patrick。他的紅頭發綠眼睛在火光旁顯得更是熱力四射。
“你?”立夏不由得往後縮。
Patrick舉起手在胸前擺出一個“別怕”的姿勢,咧開嘴笑了:“真巧!你也來度假?”
立夏點點頭。
“我們一大家子在溫哥華聚會。你看,連我的爺爺奶奶都來了,非要上山看雪。”Patrick指了指在角落的一張大桌子邊談笑風生的一家人,足足有十幾個。其中鶴發童顏的老爺爺老奶奶特別搶眼。
窗外飄著雪,起伏的遠山和一片片的翠柏在雪霧中迷迷蒙蒙地像是一幅水墨畫,壁爐裏的鬆木散發出陣陣香氣,劈劈啪啪地小聲提醒大家:放鬆吧,這裏很溫暖,很安全......
立夏周身放鬆了幾許,微笑著說:“真好!”
Patrick似乎得到了鼓勵,在壁爐前的矮凳上坐下來,說:“上次的事情之後,我想了很久,覺得特別抱歉。要不是我的魯莽,就不會給你帶來那麽多麻煩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內疚,以至於都不敢給你打電話-----別問我怎麽知道你的號碼的-----男生如果想得到女生的電話,總是有辦法。”
立夏垂下了眼簾,交握雙手,沒有回應。
“Summer,咱們重新認識一下吧?你好,我叫Patrick Johnson,我今年上十二年級。很高興能認識你。”
立夏很怕他會伸出手來,結果沒有。出於禮貌,立夏抬頭看了看他,問:“我想你應該都知道我的情況了,你不是說要是想知道,總是有辦法的?”
Patrick笑了:“你可真聰明。好吧,咱們算是認識了。你今天來滑雪?”
立夏笑得自然了一些:“對。不過,我看見他們有冰場,很想先去滑冰。我從來沒在高山大雪裏滑過冰呢。”
“你會滑冰?太好了,我也喜歡。不如午飯後一起去?”Patrick興奮得連耳根子都紅了起來。
“再說吧。”立夏看見媽媽在遠處一張桌子前坐下,向她揮手。“我們的桌子好了,再見!”
立夏要走,Patrick跟上她說:“我認識Mr Marino。他哥哥Fred Marino在競選連任南舊金山市長,我夏天給他當過實習生呢。”
“這麽巧啊?”立夏驚歎道。
Patrick落落大方地走過去,和Frank握手,點頭問好在座的立初霜。立夏看著他身上那種大男生初入社會的半成熟,覺得既陌生又好奇。
立初霜看見立夏站在後麵,搞不清狀況。他們倆認識?早就認識了還是剛認識?這個男孩子看起來不錯呢,似乎有點眼熟。立初霜的大腦開始運轉起來。是不是上次立夏打架,在警局裏瞥了一眼?對了,立夏在催眠時段提到過Patrick這個名字。不過,沒有更多的信息輸入,還是無法得出任何結論的,暫且以靜製動吧。唉,立初霜心裏歎了口氣------原來當媽媽的真的會這麽緊張啊。
Patrick退回去和家人吃飯。立夏給他們大致講了一下和Patrick的“緣分”,證實了立初霜模糊的記憶。Frank聽了笑起來:“Summer在那些女孩眼裏,是搶了最熱門的男生啊。Patrick這孩子不錯,我見過幾麵。家庭背景也很好,父親是律師,母親是個藝術家。Summer好眼光。不對,錯了,是Patrick好眼光。”
Frank看見立夏嘟起來嘴,趕緊打住了話頭。
午餐很棒,溫哥華的三文魚果真比舊金山的好吃。立夏則吃得有點心不在焉的。席間,她瞟到Patrick殷勤地幫爺爺拉開椅子,扶著他去洗手間,回來的路上悄悄對立夏笑。等立夏他們吃好飯,準備離開的時候,Patrick拋過來詢問的目光,然後和家人打了招呼,很快在後麵追了上來。
Frank識趣地對立初霜說:“不如咱們倆留下來再喝杯咖啡吧?”
立初霜隻能無奈地點頭,正中Frank的下懷:這個和立初霜單獨相處的機會可是那小子送的啊,於是他大力地拍了拍Patrick的肩膀,表示鼓勵。
剛一踏進銀裝素裹的世界裏,立夏的整個人就清爽起來,雀躍起來。他們倆跑到冰場租了冰刀,一前一後上了冰麵。
“等等!”Patrick叫道:“你怎麽沒戴圍巾?”
立夏的圍巾忘在媽媽的提包裏了,但是她不在乎:“沒事,我有高領毛衣,不冷。”
Patrick從自己脖子上摘下來一條黑色的圍巾,伸手想給立夏戴上。沒想到立夏一轉身,像是一隻蜂鳥一樣靈活地躲開了,眨眼間就衝出去好遠,留Patrick在原地驚歎不已地看著那一團火一樣的身影倏地融入了白色的世界裏,所到之處,冰消雪融。
愣了半天,Patrick才跟了上去,他不敢太靠近盡情在冰麵起舞的立夏,隻是不離左右地欣賞她,感受她舉手投足在冰天雪地裏揮灑出來的冰晶一般的靈氣。
立夏終於滑累了,在Patrick身邊開始慢慢地倒滑,臉上展現出嬌媚的笑魘,她黑色的眼眸、凍紅的小鼻頭和臉頰,襯著柔美的紅唇和潔白的牙齒,讓Patrick立刻覺得天地間都春暖花開了......
那天立初霜推說頭疼不想上山滑雪,Frank見狀正好寸步不離地陪著她。兩個年輕人則一次次往山頭跑,玩了個痛快。對於不會滑雪的立初霜來講,Patrick的出現,完美轉移了立夏的注意力,真的是天降神兵。
穀雨開車載著鄧安達一家人向聯合廣場駛去。他們一家人都穿上了標準的聖誕服飾------形式各異的“聖誕醜裝”毛衣。孩子們還戴上了紅色有白絨球的聖誕帽。Mary的聖誕樹耳環在臉頰旁搖搖晃晃,配合著車裏的聖誕歌。
穀雨問兩個小家夥喜不喜歡昨天的派放火雞餐的活動,他們倆異口同聲都說喜歡。
“我最喜歡派發土豆泥,你知道嗎,Rain?從大大的盤子裏挖出來土豆泥,然後‘啪’地一聲甩到小盤子裏的感覺很爽的!”Lina笑著說。
“我喜歡澆肉汁!”Leon拍拍穀雨的椅背,開心道:“Rain!你能想象嗎?每個人都說----多一點多一點,我很得意!”
“那是因為你開始就給的太少啦!”Lina開始和弟弟拌嘴,Mary開始勸架。
鄧安達坐在穀雨身邊的副駕駛位上,咧開嘴笑,沉浸在家庭幸福的歡愉氣氛中。
標哥在聯合廣場Macy's百貨大樓前等著他們。他的工作是把車子開走,並且一直在裏麵等他們活動結束,再回來。沒等他給穀雨甩臉色,穀雨就笑嘻嘻地遞上來一個點心盒子,說:“標哥節日快樂。這是我做的點心,你嚐嚐。辛苦啦!”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標哥的脾氣被手掌中的點心盒子的溫度融化了,心想:這小子將來篤定要比自己發達。
鄭秋宜和爺爺在家招待Steve吃飯。他們照例做了一桌子粵菜,其中Steve最喜歡的是清蒸魚。
“這真是媽媽的味道啊。我自己不會做魚,也許是怕蒸不熟,結果蒸得太久,肉就老了。”Steve拿魚湯拌飯,幾下子就扒了小半碗。
爺爺眉開眼笑,意味深長地說:“係這麽個道理。其他事情都如此。火候正好的一刻,趕緊行動。不然錯過時機,就僵噻咯......”
Steve和鄭秋宜都明白了爺爺有所他指,有些哭笑不得的。老頑童穀爺爺伸手捋了一下自己稀疏的頭發,再接再厲地揶揄兩個晚輩:“還有一個訣竅!”
看著鄭秋宜瞪大了無辜的眼睛,Steve的雙眼在鏡片後麵眯了起來,爺爺嘿嘿一笑:“就是在適當的時候,我是說魚出鍋的時候,要趁熱澆上一大勺熱油。這時候魚皮會鼓起來,薑蔥絲的香味會被激發,好得意!”
鄭秋宜憋住笑,開始收拾盤碗。Steve的學究氣此時升到頭頂,搜腸刮肚地在自己貧瘠的成語詞庫裏翻找,然後認真地問爺爺:“這是不是,那個......那個什麽火上澆油?”
穀爺爺和藏在廚房的鄭秋宜都被逗樂了。
穀爺爺拉住Steve的胳膊,壓低嗓子說:“唔係火上澆油,應該係幹柴烈火。”
Steve“喔”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穀爺爺隨即爆發出爽朗大笑。
Steve起身幫鄭秋宜收拾餐桌,擺好甜點-------他帶回來的芝士蛋糕,鄭秋宜給大家泡茶。吃好點心又閑聊幾句,鄭秋宜去換衣服。
她穿上那件藍色絲絨襯衣,在梳妝台前猶豫著要不要戴上同色的耳扣。聽著外麵穀爺爺和Steve的談笑聲,她忽然記起來自己剛剛認識穀雨的爸爸穀家棟的時候,他第一次上門和自己父親攀談過審的情景。一晃他人不見了,自己的父母也都去世了。人生真是如白駒過隙。以前的公公,今天好像要嫁女兒一樣......
她手指轉動那枚躺在桌麵的藍紫色假珍珠耳扣,心裏說:要是金屬針指向自己就戴上它,如果珍珠對著自己就不戴。
燈光下那枚耳扣兀自轉動,緩緩停下,針指向左。鄭秋宜笑笑,拿起它戴在了耳垂上。
客廳裏Steve站在窗口,聽見鄭秋宜出來,轉身一看,心裏的愉悅如花朵開放,輕柔卻帶著生命的力度。
“真美!”Steve脫口而出,他忘了穀雨說中國人要含蓄。
鄭秋宜怔住了,隨後順了順頭發,低頭微笑著向門口走去。Steve快步跟上。他們倆計劃開車去地鐵站,搭乘BART去市中心。一路上他們話不多,但是用心體驗彼此的陪伴,心裏是雀躍而踏實的。
聯合廣場人潮湧動,聖誕音樂此起彼伏,老少歡聲笑語,節日帶來的輕鬆寫意與濃濃的家庭親情、甜甜的戀人之愛交織成絢麗又筆觸細膩的美好畫卷。鄧安達和Mary一人牽著一個孩子的手在人海裏穿行,穀雨緊隨其後。
等他們到了聯合廣場的大聖誕樹下麵的時候,看見灣景區的兒童合唱團已經到齊,周圍是一圈家長和老師。他們看見鄧安達,不由自主地叫著:Adam Teng,Future Mayor of San Francisco!
這次安排孩子們來表演,加上上次的公開辯論,鄧安達應該算是把灣景區的選票搶來了一大半。
鄧安達和大家揮手致意,對孩子們說:“你們是最棒的!我聽過你們的歌聲,那將是今年送給整個舊金山市的最美好的禮物之一!加油!”
隨後,舊金山市的現任市長也來了。鄧安達和幾個市參事與市長站在一起,孩子們的歌聲悄然響起來,逐漸嘹亮,慢慢換來了周遭充滿期許的肅靜。
市長做了簡短的講話,然後圍觀的民眾一起倒數:“十、九、八、七......”
當掛滿了紅色裝飾球的聖誕樹在倒數歸零的一刹那亮起金色燈光的時候,民眾一片歡呼,孩子們的歌聲再次揚起: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Steve沒有提前告訴鄭秋宜,他在Macy's百貨大樓頂層的Sky Terrace定了位,說是歇歇腳,喝點酒,順便看聯合廣場的夜色。
Macy's所在的古老大樓的每一個窗口都掛著聖誕花環,彩燈將大樓照射得熠熠生輝。從樓上俯瞰聯合廣場,可以看見金光四射的聖誕樹和旁邊燈火通明的露天滑冰場。他們倆在一張小桌子旁坐下,點了兩盤小食和啤酒。這是鄭秋宜第一次和一個男人在外麵喝酒。坐在暖氣熱風下,她有點口幹舌燥,於是多喝了幾口清涼的啤酒,頓時開始臉紅了。
“你別喝那麽急啊。”Steve看著她,笑了起來。
“你是比我脾氣慢。”鄭秋宜說。“其實我小時候是個典型的慢性子。可是當了媽媽,尤其是......雨仔他爸爸失蹤以後,我覺得自己越來越脾氣急了。有時候也是沒辦法......”
Steve點點頭,說:“我理解。其實我一直覺得你脾氣很溫柔。估計你說的急,就是衝著自己來的。要學會放鬆一點點。每個人的性格都有優點有缺點,沒什麽。我嘛,就是有點龜毛,嘿嘿。”
“龜毛?”鄭秋宜不明白。
“喔,台灣人說那種凡事糾結細節的人。我的龜毛大部分是腦子裏的,日常生活還好啦,除了一點......”
鄭秋宜瞪著好奇的雙眼,問:“什麽?”
“嗯......我喜歡放東西橫平豎直。尤其是掛毛巾,要掛得很整齊那種。”Steve認真地說。
鄭秋宜聽了哈哈大笑。
Steve也笑了。
同時,他們聽見廣場中心傳來幾聲清脆的爆裂聲,然後就是民眾的驚叫。Sky Terrace上很多客人起身查看。
有人開槍?Steve心裏一緊,不由分說拉住了鄭秋宜的手。
槍聲開始密集,似乎在不同地點同時開花。Macy's大樓裏也有槍聲,人們開始尖叫逃竄。Steve環視四周:如果被槍手困在天台,那就是死路一條。不行,他們必須下樓躲藏。
鄭秋宜被Steve拉著開始奔跑,不由得大喊:“雨仔在下麵,雨仔在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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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鄭秋宜這邊溫馨的氛圍剛開始就是槍聲,希望他們都平安無事!
唉,美國啥時候能進行有效的槍支管控呢,真是防不勝防。為穀雨擔心啦:))
穀爺爺塑造得很貼心很有喜感。他說的粵語也很親民,俺都能懂呢,哈哈:))
看到呱呱和蘑菇好開心,問候大家!
槍聲響起,希望穀雨安全。
非常喜歡這句,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