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決定回國,親愛的讀者,回頭見!
聽到Lilia說出那句“她也許根本不是我媽媽”,Felipe的心裏難受極了。作為一個女兒,到了這樣傷心質疑自己母親真實性的地步,是經曆了多少內心的痛苦掙紮啊。
他騰出一隻手,替Lilia擦掉眼淚,輕聲說:“我都答應你。別急,咱們一步一步來。你想起來任何事情,告訴我,好嗎?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讓你媽媽把我隔絕在外。你明白嗎?”
Lilia慌忙點頭。
“你想想,如果你停藥之後,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沒有太多變化,那麽你媽媽也不會急著做什麽了。”Felipe說。
“你也同意我的猜測?媽媽給我吃藥,就是怕我想起什麽?是不是我發生了可怕的事情,媽媽為了保護我?嗚嗚……我不該這樣懷疑她……”
對於Lilia情緒和判斷的反複,Felipe不知所措。飛速思考了一下,他說:“咱們先穩住,觀察一下再說好嗎?如果發現了什麽可怕的往事,Lilia,請你相信我,會和你一起去麵對。”
“真的?”Lilia的眉尖挑起來說不出口的疑慮。可是,他們倆都明白,她如今走到這一步,算是別無選擇了。
“媽媽怎麽還沒回來……”Lilia向門口轉頭,側耳傾聽的模樣,讓Felipe心疼不已。
他伸手幫Lilia順了順頭發,抹了一下她濕漉漉的麵頰,溫柔地說:“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吧,我看著你。”
Lilia順從地閉上了眼睛。Felipe握著她的一隻手,拇指輕輕地、有節奏地撫摸她的手背,看到她的眼角湧出來更多的淚水,隻能心底歎氣。
半晌,Lilia輕聲說:“謝謝!”
Lilia在醫院住了幾天,沒有吃藥,身體感覺好很多。Felipe在這段日子裏極盡溫柔,Lilia也盡量配合,讓立初霜感到兩個孩子正朝著小情侶的方向大步邁進。而Lilia並沒有因為停藥回憶起更多東西,甚至視力也依舊。這些都算是好消息吧?
MetaCoin逐漸打開了市場,立初霜更忙了,對Felipe也更加倚重。恍惚之間,她甚至覺得,他們這樣“一家三口”一直下去也是很好的。Mike到來之前,希望這種局麵能夠進一步穩固,甚至進一步朝著自己既定的方向發展。大病之後她很多想法都變了。尤其是最近發現她另一個腎髒的功能進一步下降,讓她有一種時日不多的惶恐。她這輩子都在算計、隱忍、競爭,現在真的有點累了。看到兩個孩子的青春美好,她居然生出來一種希望就此打住,扔掉那些費力追求卻不一定如願以償的東西,換一個歲月靜好。
她不知道的是,這兩個孩子在她眼皮底下一團安逸,私下卻既修了棧道,也渡了陳倉。
Felipe趁著Lilia住院,偷偷給了她一支舊款按鍵式手機,提前設定好自己的電話,讓Lilia緊急情況可以找到他。Lilia回家之後就把手機藏到了床墊下麵,平時不敢碰,隻是夜裏做了噩夢,倍感孤獨的時候,會在毯子底下,悄悄摸出來手機,緊緊握著,感受一份遙遠的安慰。
她知道立初霜肯定已經把鏡頭換好了,但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不過,每次去浴室,她都心裏惡心得要命。很快,她想到了搗亂的方法:先放熱水——很熱很熱,不開抽風,浴室很快就迷霧蒸騰。這樣Lilia才有足夠的安全感開始脫衣服洗澡。
Lilia回家之後,似乎心情不錯,對媽媽很關心,經常哼著歌做一些手工,或者戴著耳機聽音樂,讀盲文小說。Felipe經常來,和Lilia坐在客廳裏聊天,兩個人都很放鬆。Lilia長胖了一點點,臉色白裏透紅,越來越漂亮。立初霜感歎: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吧?想當年,自己青春年少卻身體不好,所以身材氣色總是遜姐姐晚秋一籌。她看到鏡子裏最美的自己,是那天冒充姐姐和陸一鴻參加派對的時候。那個鏡子裏的女孩依舊瘦弱,但是眼睛裏被愛情滋養的風采,也是很迷人的——雖然,那是冒充的愛情。
Lilia一聲聲“媽媽”叫得立初霜心裏仿佛被浸了蜜水,戒備心下降了很多。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Felipe暗示過:願意為她們母女二人打造一個秘密的區塊鏈,一個隻有他們三人享用的財富王國。
她不知道的是,在表麵的一團和氣之下,Lilia每日都記錄下來記憶靈光浮現的時刻,而越來越多的這種時刻,漸漸連成了一串往昔歲月的片段。Felipe和Lilia達成了一個協議:Lilia想起來的東西,他會盡量去核實,然後如實相告;但是Lilia沒有想起來的東西,他不會灌輸給她,理由是保護她不會被外界的信息誤導,希望她以最為自然的狀態逐漸恢複。這其實是Felipe的“緩兵之計”——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完成自己的任務。
到目前為止,Lilia的記憶中浮現最多的居然都是小時候的事情,而零零散散的場景中出現最多的人,是她的父親。她逐漸想起來他們都喜歡的關於舊金山的一本書,想起來父親送她去打跆拳道,父親看她滑冰比賽,想起來父親給她梳小辮兒,父親教她打鼓……
Felipe則根據這些信息,告訴Lilia:抱歉,目前查不到你的出生記錄,也查不到你父親的信息。看著Lilia難掩的失望,Felipe隻能在心裏歎氣,覺得自己成了Faith的幫凶。
他一邊應付著目前的局麵,一邊通過和Faith一起工作,把收集到的MetaGlobe的金融體係的信息不斷輸送給民間反毒組織SSS。同時,在不斷擴張MetaCoin區塊鏈的同時,埋下了隻有他自己知道的“蠕蟲”。有朝一日,他要帶著這份見麵禮,帶著Lilia逃去美國。
計劃看起來很好,可是Lilia恢複記憶的進程還是個未知數。Felipe經常糾結的最大一個問題:他似乎真的對這個可憐又勇敢,聰慧又溫柔的女孩子產生了難以辨別的複雜感情。那是一粒被黑色土壤壓製的種子,剛剛發了芽,還蜷縮著細小的身體,本應向著空氣、陽光和露水拚命生長,破土而出的,可是卻在身上過於厚重的土壤壓力之下不得不別扭著、彎曲著,無法舒展幼苗。但是,種子沒死,希望就還在。那種說不出的蠢蠢欲動不會因為理智的壓製而消失。
一個陽光溫暖的午後,Felipe驚訝地發現,在Lilia體內,似乎也有這麽一顆嫩芽。
那天是立初霜的生日,Felipe受邀來吃飯。他提前下班,去買了鮮花、蛋糕和各種海鮮,在四點多鍾就趕到了母女倆的公寓,說是自己親自煮海鮮給她們吃。
一進門,他就看見Lilia坐在沙發上,披散著頭發,身上散發出洗發露濕潤清新的芬芳,看來她剛剛洗了澡,換好了衣服。她居然拿著毛線針在織什麽東西。夕陽將她的頭發和身上淡黃色的針織衫和米白色的亞麻長褲都染得金黃,整個人仿佛是快要化掉的一塊奶油一樣。
和廚房裏的Faith打過招呼之後,Felipe走到客廳,在Lilia身邊坐下。
“嘿,你居然學會了織毛線?在織什麽?”Felipe輕柔地問。
Lilia笑了:“媽媽教我的。剛開始學,隻會織圍巾。現在估計織出來的好醜。過幾天拆了再從頭來過。”
Felipe一看,圍巾果真織得亂七八糟的,鬆緊不一,還有漏孔。但是Lilia潔白帶粉的手指是那麽美麗,摸摸索索地插針、掛線、挑起……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
“你看到了吧?好醜。你在笑話我?”
“沒有。看起來不容易。我可以試試嗎?”Felipe的聲音自帶寧靜鎮定的味道,讓Lilia更是放鬆。
她把毛線針遞給Felipe,然後扶著他的手,摸著針尖和毛線,開始教他。眼看她搞得更是一塌糊塗了,Felipe的心一派憐惜,不願意指出來,隻是說:“噢,這樣啊,我自己來。”
今天Faith叫了以前的老保姆來幫忙做菜。她安排好廚房裏的事情,就端了咖啡去客廳。遠遠看見陽光下兩個年輕人腦袋湊在一起的樣子,她的心都要化了。真是奇怪啊,以前小夏和Patrick在一起,她不反對,可是看見他們的親熱模樣,心裏還是會吃味的。後來小夏和穀雨在一起,自己是看到一次就恨一次。那個家夥仿佛就是來搶奪小夏的,怎麽看怎麽討厭。老話說了:清明斷雪,穀雨斷霜。可不是就應驗了嗎?他天生就是自己命裏的克星。遠離那個家夥,自己如今的生活順遂多了。
和Felipe接觸多了,立初霜更是讚歎他的才華。最重要的是,他很“聽話”。倒不是Mike當初的謙卑唯諾,而是天生的脾氣好,對自己是發自內心的敬佩和尊重,還有特別的那種自然而然的體貼關心。他雖然是孤兒,可是原生家庭不錯,所以身上有一種鬆弛感。不像Mike總是很緊繃。而且現在MetaGlobe的大佬似乎也很看重他。唉,要是將來自己的身體萬一出了狀況,把小夏托付給他,也應該是不錯的吧?
唉,生了一場大病,人的好多想法真的變了啊。
“哎呀,你搞得亂七八糟!”Lilia在嗔怪Felipe:“這麽緊啊,針都拔不出來了。媽媽,你看看!”
Lilia顯然聽到了媽媽的腳步聲,衝著她撒嬌:“媽媽,你的工作拍檔這麽笨,你都沒意見嗎?”
大家笑了起來。Felipe喝了幾口咖啡,便去廚房準備海鮮。立初霜在立夏身邊坐下來,幫她把有點濕漉漉的頭發順到背後。
“媽媽,拆了吧?”
“好,我幫你。你來纏毛線球。”
立初霜一邊幫立夏拆圍巾,一邊感歎:這種畫麵,是否就是幸福的極致?小夏是我的。擁有她,整個世界都是陽光。可是,她萬一哪一天回憶起所有,那麽就是世界末日了。可是,她現在這樣,真的好美啊。
唉,這個永遠都有糾結項目的令人兩難的世界啊……
“來來來,嚐嚐我以前在意大利叔叔嬸嬸家學的海鮮燴鍋。”Felipe端著一個鑄鐵大鍋,放到了餐桌上,扭頭招呼母女二人來吃飯。
一揭開蓋子,混合著洋蔥、芹菜、番茄和白葡萄酒的香味就竄了出來,一鍋有魚有蝦,還有各種貝類的海鮮鍋散發出誘人的邀請。
“太香了!”Lilia深深吸了一口,然後說:“層次豐富,似乎還有一點點辛辣,不隻是胡椒粉吧?你放了辣椒?”
Felipe驚歎Lilia的嗅覺靈敏:“你真厲害。是的,我放了一點點幹辣椒。”
大家坐下來吃飯,席間談笑風生,其樂融融。到了吃甜品的時候,Felipe端上來一個精致的巧克力奶酪蛋糕。
“這是我爺爺最喜歡的口味,我跑到城東去買的。哎呀,忘了蠟燭。你們家裏有蠟燭嗎?”Felipe問。
“啊,我們也沒有呢。”立初霜說:“算了,沒有就不吹蠟燭了。”
“那怎麽行?”Felipe說:“我去街對麵的超市買,很快就回來。”
“我跟你去!”Lilia喊道。立初霜和Felipe都吃了一驚。
“好啊!Ms. Lee,我們很快就回來。”Felipe沒等立初霜點頭,便拉住了立夏的手。
立初霜猶豫了幾秒鍾,點頭道:“好,去吧。”
“我去拿白杖。”Lilia站起身,步伐穩健地往自己房間走,很快拿出來盲人出行用的特殊手杖。
Felipe過去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彎內,對立初霜說:“我們走了,你放心。”
看他們倆麵帶欣悉地上了電梯。還沒等電梯門關嚴,立初霜就迫不及待跑到自己臥室的小露台上。那裏可以看見樓下去超市的小路。
不一會兒,兩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野裏。他們靠得很近,走得很穩,很快消失在樹冠濃蔭之下。
上次沒有媽媽陪著走到外邊的世界,還是當時媽媽生病,每天祝總派人車接車送帶著立夏和老保姆去醫院探望。那時候的感覺和現在與Felipe走在街上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哥倫比亞北部臨近加勒比海,沒有明顯的四季,隻是有交替的旱季和雨季。十月底是雨季未到的美好季節,空氣開始濕潤,到處都能聞到茉莉花和梔子花的芬芳。立夏左手挽著Felipe的手臂,右手拿著白杖,走得很慢,仿佛是不願意讓匆匆的腳步很快帶走這難得的自由時光。
他們幾乎沒有交談,隻是安靜地陷入了各自的心事。
立夏的視力其實有很大的進步,但是她沒有告訴媽媽。如今,她可以看見模模糊糊的影子。比如,她看得出今天Felipe穿了一件潔白的襯衣和深色的褲子。她也看得見流動的車輛和行人的光影。看得到車燈和商店窗口的霓虹。
這一切讓她沉醉。恍惚間,她仿佛是走在另一個城市的街頭,看車水馬龍,看匆忙的人流,體會自己在一個可信的人身邊那種安全感。
那個人是誰?
“小心!”Felipe看到一個台階,不由得握緊了立夏的手。
他們進了超市,那種特別的嘈雜聲、食品的香氣、隱隱約約的清潔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讓立夏癡迷。他們買了蠟燭,付款之後,出門之前,立夏忽然一陣感動:要不是有Felipe,自己恐怕永遠都不會有自由融入人間煙火的機會。
她停下腳步,轉身麵對Felipe,伸手擁抱住他。
Felipe一隻手拿著裝蠟燭的小紙袋,一手護在了立夏的後背。
立夏貼近他的前胸,感到他的身體滾燙卻僵硬,還伴著急促的呼吸。她看不見的是,Felipe咬緊了牙,微微仰起頭,閉上了眼睛。
半晌,立夏輕輕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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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可能成功的P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啊?臨時回國,是不是老媽想閨女,受不了了? 願可可一路平安,願母親身健心安:))
完成工作任務的責任與個人感情的矛盾交織,人物更加飽滿立體,讓人看了越發對立夏愛憐——特別同意荷姐的這句分析,公私交融,情理難斷,成就了一個更複雜、更真實的人物形象,特別耐看。
不管Felipe如何發展,總是立夏的保護神,這讓人稍稍鬆了口氣~~
可可要回國了!祝可可一路平安順利把家還,祝家裏老母親,一切安好!
“這兩個孩子在她眼皮底下一團安逸,私下卻既修了棧道,也渡了陳倉。” 聰明的立夏和Felipe,但和花花一樣,我也擔心這兩個人不會超越友情吧?
立夏真是最無辜最可憐的孩子,被立初霜害得家破人亡,自己又兩次失憶,現在又失明。好在遇到了穀雨,遇到了Felipe!快點想起來穀雨吧。
一隻小蟲:看他們倆麵帶欣悉地上了電梯。
可可要回國了?祝可可一路平安,一切順利!我們等待你歸來繼續講穀雨與立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