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憶江和穀雨他們偷襲程力黑幫據點,繳獲了武器、毒品,收集了大量犯罪證據,給警方通報之後,快速撤離。如今警力嚴重不足,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有人來現場處理。但是他們也不能一直等著。
幾個人撤到了曼穀郊區的居民樓,和Felipe取得了聯係。Felipe急忙匯報:美國方麵有重大情報——確定了Summer的所在地。
筋疲力盡的穀雨正在大口灌水,一口氣沒倒順,嗆了起來。他在劇烈的咳嗽中淚光四射地說:“我要馬上過去!”
趙憶江在剛才的行動中掛了彩,雖然不嚴重,可是也不能陪穀雨去了。他招呼了一個手下,對穀雨說:“你帶個人去,有個照應。這個你帶上。”
穀雨謝過趙憶江,接過來手槍和彈匣,和那個叫小吳的年輕人跳上一輛車,飛馳而去。
Mike心情暴怒,可是腳下灌鉛,沒有坐電梯,而是選擇走樓梯上樓。每一步,都仿佛是踏在燒紅的鐵板上,不得不加快速度抬腳,但又恐懼下一步的痛苦。
他上到9樓,在樓梯口頹然坐在了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今夜之後,自己的人生將會是沒有立夏的人生,將會是行屍走肉的人生。為什麽?老天爺為什麽這麽戲弄自己?為什麽一點點憐憫心都沒有,這麽殘酷地對待自己這個自打一出生起就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孩子?
他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時光在腦海裏倒流,定格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溫柔地環繞著帶著玫瑰紅的一禎美好畫麵:立夏剛剛結束了滑冰課,穿著淡米色寬鬆的棉質運動褲,棕色矮幫靴子,上身一件焦糖色鏤空毛衣,濃密的黑發編成一條有點亂蓬蓬的麻花辮,搭在肩頭,蘸滿了毛茸茸金燦燦的陽光。
Mike在玻璃門後麵看了她很久。那種感覺很奇妙,覺得他等到了一直等的人,卻又害怕這是一場夢。不知道過了多久,立夏扭頭看向他,黑黑的大眼睛裏有一點點疑問,有一點點譴責:你還沒看夠嗎?
那天的陽光那麽好,讓立夏整個人看起來都暖暖的……
Mike心酸難耐,捂著臉壓抑自己的哭泣。半晌,他搖搖晃晃站起來,拉開樓道的門,看了一眼看守,說:“沒叫你就別進來。”
他開門進去,發現家裏一片漆黑,立夏應該是已經睡熟了吧?
開了燈,他看到餐桌上剛才綁著生日蛋糕盒子的絲帶還靜靜地躺在那裏。送給立夏的小首飾盒開了蓋子放在旁邊。
這個騙子,戲精!
他深吸一口氣,輕輕走到立夏臥室門口,按下把手,推開了門。帶著立夏體香的溫熱氣息令他頭暈目眩……
紅衫軍白天的示威抗議,到了入夜之後,演變成激烈的武裝衝突。以農民為主,抗議獨裁政府的紅衫軍對抗支持政府的黃衫軍和軍警,不顧總理宵禁命令,湧入曼穀市中心金融區。
這場全國抗爭有大約八萬多紅衫軍參與,提出了獨裁者下台、接受反貪汙調查、民主選舉等等口號。對峙嚴重的時候,民眾捐獻鮮血,紅衫軍在抗議現場丟置血包,一時間以往繁華熱鬧的市中心遊客聚居區血腥撲鼻,很多五星級酒店的遊客四下逃離。
小吳開車,進入市區,在離立夏所在公寓大樓大概半個小時的路程處就被堵住了。抗議口號、警笛、爆炸聲將整個城市硬生生從睡夢中揪起來,刺鼻的血腥和濃煙掩蓋了以往的鮮花美食的香氣。
穀雨心裏著急,對小吳說:“你想辦法繞過去,我先下車。”
他跳下車,擠過潮湧的民眾,踏著抗議者震耳欲聾的鼓點和口號聲,往立夏的所在奮力奔跑。
Mike站在門口,看到立夏戴著耳機——估計是外邊的聲浪讓她害怕了——睡得還算安穩,那除噪音耳機還是Mike特地送給她的呢。那一刻,Mike的心又軟了。他發過毒誓的,要保護她一輩子……
淚眼朦朧中,Mike看著立夏在草莓形狀的夜燈中泛著淡粉色珠光的臉龐,忽然無法克製自己的衝動——那股久違了的野性衝動,讓他癲狂。他看見自己撲了過去,狠狠地吻上了立夏毫無戒備的嘴唇。
立夏被驚醒,奮力掙紮。她連踢帶踹,狠狠咬了Mike一口。在模糊的視線中,她看見Mike騰起身體,自己也從床上跳起來,立馬擺出了跆拳道的攻防姿態。
Mike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嗬嗬”笑了:“行啊,終於不演了哈。”
“你瘋了!”立夏喘著氣,強做鎮定道。
“你背著我讓那小丫頭聯係誰了?告訴他穀雨的死訊。你還沒忘了他哈。假裝失憶,假裝失明,你要幹嘛?我對你掏心掏肺,你還要幹嘛?啊?”Mike吼起來。
“你這個魔鬼!你殺了Patrick,你殺了穀雨!你不得好死!”立夏哽咽著吼道。
“哈哈哈,真是的,還是那麽聰明哈。”Mike往前跨了一步:“這樣吧,咱們做個交易,今晚好好陪我,咱們新仇舊恨一筆勾消。我放你出去給穀雨上墳。”
然後的事情,Mike沒看清。隻覺得立夏仿佛變成了一股龍卷風,高速旋轉,然後她的腳就狠狠地踢在了自己腦袋上。Mike還沒站穩身體,立夏又一個前踢,正中Mike的下巴。Mike往後倒去,撞在了門外的走廊牆壁上。
他掏出槍,慌亂間扣動了扳機。
樓下的立初霜在地板上蘇醒了之後,告訴自己必須冷靜下來。她環視四周,沒有看見任何能用得上的工具。
她必須逃出去!急中生智,立初霜抓起台燈,衝著大理石窗台砸了幾下,鹵素燈泡上麵的玻璃蓋子就碎了。然後她從筆記本裏撕掉一張紙,放在了燈裏。很快,紙的邊緣開始焦黃,不一會兒,出現了微小的火苗。
正是這個時候,她聽見樓上傳來一聲清脆的槍響。立初霜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動。小夏!不會是小夏出事了吧?
立初霜把所有能點燃的東西都堆了過去,很快,屋子裏火光熊熊,濃煙彌漫,火警被啟動。門外的守衛驚慌失措,在立初霜的哭喊裏打開了門。
立初霜拿著一個花瓶,狠狠砸向他的腦袋。見守衛倒地,她拔腿就往門口衝了過去。
她狂拍電梯按鈕,忽然意識到電梯不能用了,於是跑到了樓梯口。才上了半層樓梯,就看見了從上麵下來的Mike,手裏握著一把槍。
立初霜的血液凝固了。
Mike一臉慘白,嘴角掛血,走得很慢,精神恍惚,抬槍指著立初霜,哆嗦著不知所措。很快,他的手臂疲軟地垂了下來,充滿血絲的雙眼瞪著虛無之處,張著嘴大口喘息,仿佛是一條垂死的魚。
立初霜衝過去推開Mike,發瘋一樣往樓上跑。
穀雨也在爆裂的夜色中拚了命地奔跑。地上到處是碎玻璃、垃圾、血汙……一片狼藉。軍警排成一排,戴著防爆麵罩,不斷向前推進,希望把抗議民眾逼出這個區域。有人摔倒了,有人在尖叫,高音喇叭將原本軟糯的泰語變形放大,每個音節都充滿了憤怒和殺氣。
忽然,軍警發射了催淚彈,人群在白色煙霧裏驚恐四散,逃離中被軍警在後麵拿警棍追打,倒地的人被扭起胳膊,用塑料繩綁在背後,坐在地上哭喊。
“砰!”橡膠子彈打在了穀雨胳膊上,一陣劇痛。旁邊的女孩可就沒那麽幸運了,被擊中了眼睛。她一聲慘叫,情急之下,緊緊抓住了穀雨,嚎啕大哭,繼而暈了過去。
穀雨抱著女孩,連忙往旁邊小巷子裏跑,人群混亂,他不知道該把女孩怎麽處理。他要趕去救立夏,可是也不能把受傷暈倒的女孩隨便丟在地上。幸好關鍵時刻,有個大叔跑過來幫忙,穀雨把女生交給他,再次向前狂奔。
不過,很快他發現前麵道路都被封鎖了。一時間,穀雨渾身是血地站在一隊軍警麵前,成了唯一一個沒有後退的人。他聽見有人叫喊著什麽,夾雜在軍警進軍的腳步聲裏,辨不出詞句。周邊有火光,也有記者的閃光燈。
在軍警舉槍射擊的刹那,穀雨轉身逃進小巷子,攀著欄杆翻到院牆內,決定繞道而行。他的身體裏仿佛有一個GPS,定位於立夏的所在,他一邊狂奔,一邊不敢正視自己的第六感——立夏出事了……
剛才Mike對立夏拔槍射擊,因為太激動,根本沒瞄準,一槍打到了門框上。立夏驚叫著逃回房間,關上了門。門沒有鎖,她隻好拚命把桌子和床推到門口抵住。她在黑暗中摸索,跌跌撞撞,心裏也急速盤算——這些都當不住Mike的。他如何能放過自己?
Mike開始撞門。萬般驚恐中,立夏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她拉開抽屜,找到了自己一直收集的花粉,一把吞下,然後在地板上躺了下來。
果真,Mike很快撞開了門。他發現了躺在地板上的立夏,驚呆了。
“立夏!立夏!”Mike聽不見她的心跳,觸不到她的呼吸,發現了她手邊散落一地的白色粉末,整個人僵住了。他試著給立夏做人工呼吸,可是沒有任何起色。Mike驚慌地坐在地板上往後蹭,片刻之後,他抱著自己的腦袋放聲大哭:“立夏!你怎麽就……不要啊!是我錯了,立夏,立夏!啊~”
仰天長嘯之後,Mike昏昏沉沉站起來,喃喃自語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見Mike神色木然地走出來,剛才緊張觀望的看守也調頭逃跑了。畢竟出了人命,誰也不想留在現場。
Mike如同行屍走肉般出了公寓的門,順著樓梯往下走,想著下樓去找立初霜,一槍崩了這個巫婆。都怪她,都怪她。沒有她,立夏不至於……他要為立夏報仇!
沒想到,半路遇見了立初霜。Mike盯著她看,然後抬起槍,卻哆嗦著摳不動扳機。他整個人處於一種夢遊狀態,控製不了自己的手腳,也控製不了自己的大腦。
立初霜推開眼神迷離的Mike,跑上樓,衝進公寓,發現了立夏毫無生機的身體,頭暈目眩之間,拚命給立夏做人工呼吸,可是許久都沒見起色。她癱倒在立夏身邊,放聲大哭。
不知過了多久,立初霜昏昏沉沉走出了臥室。樓下的濃煙已經彌漫開來,火警被觸動。大樓裏一片混亂。
她呆立在公寓的中心,眼前浮現出十年前香港銅鑼灣流丹園裏的一幕:
立晚秋在哭,立晚秋在罵,立晚秋打了她一耳光。而她,則推了立晚秋一下,立晚秋的頭撞在了大理石料理台上,沒吭一聲就倒下了,很快身下一片血泊。
當時的立初霜被嚇傻了。她衝過去,卻又不敢碰立晚秋。她慌亂後退,想逃走。可是,立晚秋醒了過來,她眼神哀婉地直勾勾看著自己的妹妹,說不出話來,哼哼了幾聲就又沒了生機。
“我殺人了。”那一刻的認定,讓立初霜感到萬劫不複。
不,不,不能就這樣。她沒有殺人,沒有殺人……立初霜環視四周,很快打開了所有的煤氣灶的開關,對,立晚秋是自殺,不關自己的事。她拔腿跑到了門口。
警察會不會找到不利於自己的痕跡?剛才有沒有人看見自己進入公寓?自己會不會受到懷疑?不行,不行……
立初霜瘋狂地再次衝進廚房,翻出來所有的金屬餐具,一股腦塞進了微波爐,調了長時間加熱的定時器,然後看了血色全無的立晚秋安靜的麵龐,哭著逃離了現場。
她不敢坐電梯,而是順著樓梯往下走。到了地麵一層,她小心推開門,走到公寓樓的大堂,見沒人注意,就繞到電梯口的幾個人身後,強裝鎮定,和剛過來的熟人攀談,說自己剛到,正準備上樓去。
忽然,大家就聽見樓上傳出巨響。於是好多人往外跑,她也跟著跑,一路跑到了戶外的灌木叢後麵,看那間公寓的窗口噴射出火焰和濃煙,看救火車趕來,水柱齊發……
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的。隻是到了家之後,手機響了:養和醫院來電,說她姐姐於火災去世,根據以前立定的遺囑,把自己的腎髒捐獻給了她。
立初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時,醫院員工告訴她:“你姐姐的女兒被人從大火中救了出來,正在養和醫院搶救。”
小夏?立初霜不能理解,小夏怎麽在那裏?她發狂地衝下樓,攔了一輛的士趕去醫院,當她看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夏時,心裏愧疚難耐。而當她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她發了毒誓:今後自己就是小夏的母親。這輩子無論如何要保護好她……
可是命運啊,為何如此殘忍。小夏如今先自己而去了。
立初霜環視四周,如同幽靈般緩緩走進了廚房。她打開了所有的煤氣開關,把金屬餐具堆在微波爐裏,按下了啟動鍵。
就這樣吧,讓自己和姐姐一樣離去。帶著小夏,去見她。
天地可鑒,她是愛小夏的,她於心無愧。
穀雨不知道自己翻過多少院牆,跨過了多少街區,終於跑到了那棟公寓所在的小區門口。但是他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大樓起火了。他推開驚慌逃走的居民,拚命往裏衝。
忽然,連續兩聲巨響,震天動地,火光從九樓窗口噴發而出。
“立夏!”穀雨大喊一聲,拔腿衝了過去。
立夏被樓下的爆炸震醒了。
剛才情急之下,她吞了花粉——其中大部分是“君影草”——一如立初霜給她起的新名字——一般人吃了之後會心髒驟停,加上她用Mike給自己買的曼陀羅的幹花瓣研磨成的粉,毒性會非常強烈迅猛。立夏吞了一大口花粉,然後運用了《藥典》裏的避毒心法,加上對呼吸和心跳的控製術,把生命體征降到最低。她聽見Mike和立初霜的哭嚎,等他們離開之後想自己坐起來,但是四肢卻動彈不得。
躺在地板上,立夏感到煙氣越來越大,聽見外邊火警大作。她心裏很急,可是動不了,隻能任淚水奔流。
那一刻,她幾乎絕望了。
穀雨,也許很快就能在天堂見到你。還有自己親愛的爸爸媽媽和姥姥,都一定在等著呢。這麽一想,立夏釋然了。她閉上眼睛,讓命運決定自己的生死。
“穀雨,穀雨,你是我命裏的春雨,卻終究不能灑落我的夏日,你我之間,總是差著一個節氣……”立夏傷心欲絕地想:等等我,黃泉路上,咱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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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可能成功的P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一隻小蟲:看守也翻身逃跑了。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