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嬉水

告老不還鄉,葉落難歸根;從心所欲不逾矩,任爾東西南北風。
正文

《美國作家文集:亞美利加隨想》- 序

(2022-03-03 06:25:07) 下一個

不論何時,不論何地──遑論路途漫漫;
我與你們,與你們這一代男男女女同行,似已世代綿延;
你們凝望河流與天空,心有所念,我也不免思緒萬千;
你們本屬茫茫眾生,滄海一粟,我也是其中一員;
你們喜見大河碧波蕩漾,心曠神怡,我也迎來清風拂麵;
你們憑欄臨風順流疾馳,行色匆匆,我也凝神佇立急遽向前;
你們遠眺如林的帆檣,汽船上粗壯的煙囪映入眼簾,這番景像也是我親眼所見。

 

 

── 摘自《輪渡布魯克林》
(Crossing Brooklyn Ferry)

瓦爾特·惠特曼(Walt Whitman),1856


《美國作家文集:亞美利加隨想》最初來源於馬克·雅克布斯(Mark Jacobs)一個誘人的建議。雅克布斯身為美國國務院外交官,也是一名筆耕不輟的小說家。他設想,我們不妨邀集一些當代美國詩人、小說家、評論家和傳記作家,談談作為一名美國作家意味著什麽。他們可以通過自己的作品,以富有情趣的方式詮釋諸如自由、多元、民主等美國價值觀。這些價值觀並非在全世界所有地區都能得到很好的理解。

我們本著嚐試的精神促成此事,邀請15名具有一定影響的作家,每人按同一個題目寫一篇散文,以集體筆談的形式反映今日美國文壇廣泛的多樣性。我們出的題目是:你從哪些方麵感受到自己是一名美國作家?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方式承襲了美國文學自我解剖的悠久傳統。米歇爾·克雷夫科爾(Michel Guillaume St.Jean de Crevecoeur)曾在《美國農夫書簡》(Letters from an American Farmer)(1782年)中發出著名的叩問:"那麽美國人,這個嶄新的美國人,意味著什麽?" 1837年,艾默森(Ralph Waldo Emerson)以"美國學者"(American Scholar)為題發表演講,呼籲從思想上擺脫"歐洲宮廷式的沉思"。一個世紀以後,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對美國文學的定位是:"現代美國文學全部來源於馬克?吐溫(Mark Twain)的一本書,《哈克貝裏·費恩曆險記》(Huckleberry Finn)"。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實際上請每位作家在21世紀重新回答克雷夫科爾當年提出的叩問。

這些作家的回答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作者筆下的描述繽紛錦簇,千差萬別。透過這些作家內心世界折射出的美國並非一方水土而是無盡的風光。一個人的"美國"經曆可能與另一個人大相逕庭。這或許並不令人感到意外,向15位作者提出同一個問題,自然會得到15種答案。

如果再細細品味,便可覺察這一篇篇作品都貫穿著某些共同點。首先,個人的寫作生涯都紮根於對孩提時代某一特定時間與地點的感官記憶,不是某一個小鎮就是某個農場或城鎮鄰裏。前美國眾議院議長蒂普?奧尼爾(Tip O'Neill)曾說過,"一切政治都帶有地方性"。 我們邀請的這些作
家則領悟更深:世事萬千始於家。對埃爾馬茲·阿比納迪爾(Elmaz Abinader)來說,家仿佛就是她母親在賓州小鎮烘烤阿拉伯麵包撲麵而來的芳香;在羅伯特?平斯基(Robert Pinsky)心裏,家使他想起童年時代在新澤西一個破落的海濱渡假地聽到的傳聞佚事。邁克爾?沙邦(Michael Chabon)在新規劃的城市中長大成人,那裏各種稀奇古怪的地名為他的青少年時代蒙上一層神奇的色彩。曆史學家戴維·赫伯特·唐納德(David Herbert Donald)在美國南方度過童年,講故事的家庭傳統引導他開始寫作生涯。 P>根據這些作家的體驗,家的觀念時常意味著一種移民文化,浸潤著來自他鄉兩三代人的氣息,通常還帶有"異族通婚"的色彩,不同宗教或族裔融入一個家庭,從此綿亙數代。對有些作家來說,他們的移民根係並不太深,似乎因此產生兩種人生體驗:承認自己對美國主流社會的渴望,也承認與主流社會存在的距離,同時發掘自身文化的完整涵義。斯文·比克茲(Sven Birkerts)的往事隨想講述了他青少年時代對美國中西部風情大體上潛意識的迷戀,為此進行了延展式思考,然後通過歐洲文學重拾他的拉脫維亞傳統。朱莉婭·阿爾瓦雷斯(Julia Alvarez)還創作了一首詩,以西班牙語和英語兩種語言唱出雙重文化之歌,淋漓盡致地再現她從獨裁的多米尼加走向美國自由的漫長曆程。

這些作家中間的不少人體會到,有關美國的核心詞匯是"可能性"。內奧米?謝哈布?奈(Naomi Shihab Nye)的父親來自巴勒斯坦,她這樣寫到她父親對移居美國所表達的情感:"在美國什麽都有可能。這是事實,不是道聽途說。他不可能一夜之間發財致富,但他可以賣保險,從世界各地進口琳琅滿目的禮品,經營小店鋪,當記者。沒有什麽他不能做的。"

文集的作者們同時也承認,不論過去還是現在,美國社會並非十全十美。在阿比納迪爾和阿爾瓦雷斯的記憶裏,校園內綽號滿天飛的情景怎麽也揮之不去,其實給別人取綽號的同學也是移民的後代,隻不過他們的前輩來美國的時間較長而已。沙邦童年時代居住的馬裏蘭州哥倫比亞城在一定程度上按多族裔混合居住的模式試建而成。據說建城35年以來,那裏出現了"犯罪和種族動蕩"。美國印第安裔詩人琳達?霍根(Linda Hogan)則對歐洲人在美洲實行殖民統治時期印第安人的苦難史了如指掌。

然而,文集的幾乎每一位作者都相信,美國非洲裔小說家查爾斯·約翰遜(Charles Johnson)一位家族前輩的信念更能體現美國的真諦。約翰遜祖父輩的威爾叔叔(Uncle Will)於1892年出生在美國南方城鎮,後遷移北方創業,經營不止一個企業,但他仍不忘宣揚教育的意義。約翰遜寫道:"他明白──他還勸導我們通過他的親身經曆認識到──雖然黑人時常遭受駭人聽聞的壓迫,但美國以一係列原則、理想和文獻(獨立宣言和憲法)為建國的基礎,促使美國自行完善,永不停息。他知道,這就是養育美國黑人的土地。他說,當年他被剝奪的機會如今正等待著我們,但是我們必須接受教育,勤奮工作。"

這些作家另一個共同的人生體驗超越了他們個人的經曆與生活環境,乃至超越他們具有的美國特色,進入一個四海同心的境界。巴拉蒂·慕克吉(Bharati Mukherjee)稱天下作家同屬"一個誌趣相投的部落"。她寫道:"在全世界範圍內,我發現真誠的作家普遍質疑權勢,嘲諷時弊,對受苦受難的人們則寄於同情。他們熱衷於別出心裁,標新立異。他們目光敏銳,不吝於讚賞其他人的作品,而且善於發現這些作品蘊含的各種張力。"

理查德·福特(Richard Ford)談到,在某個遙遠的國度有位不知名的青年作家也在思索身為作家意味著什麽。他寫道:"他正在寫我寫過的同樣題材,或更值得寫的題材。我覺得很高興。如果說所有這些年,身為一個美國人能讓我發現,我與從未謀麵的某人有著相似之處,相互間有某些關聯,能讓我領略文學最寶貴的財富,那麽作為一名美國人,同時作為一名作家,僅此己使我受益匪淺。"

文集中的不少作品似乎都回蕩著美國偉大詩人惠特曼的聲音。當代詩人羅伯特·克裏萊(Robert Creeley)和比利·柯林斯(Billy Collins)都談到自己曾受到惠特曼的影響;朱莉婭?阿爾瓦雷斯在作品結尾借用惠特曼"我聽見亞美利加在歌唱"的不朽詩句,以詩的語言抒發自己的感情:"我也為亞美利加歌唱"。很少有人曾像惠特曼那樣欣喜若狂地將個人的心靈與眾人,與所有美國人乃至全人類的精神融為一體。

小說家羅伯特·奧倫·巴特勒(Robert Olen Butler)在文章收筆時呼喚曾使惠特曼刻
骨銘心的那股情感。巴特勒寫道:"世界各國的作家每天越過個人潛意識的門庭,進入集體潛意識的深處。這些作家複歸時對世事的洞見使我們凝聚在一起。我是美國人,是一名作家。我仰望我的祖國,我探尋人類的精神。"

 

 

── 喬治·克拉克(George Clack),主編

 

 



譯注:
瓦爾特·惠特曼(Walt Whitman),1819~1892,美國詩人
米歇爾·克雷夫科爾(Michel Guillaume St.Jean de Crevecoeur),1735~1813,法國裔作家
拉爾夫?沃爾多·艾默森(Ralph Waldo Emerson),1803~1882,美國作家
厄內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1899~1961,美國小說家
馬克·吐溫(Mark Twain),1835~1910,美國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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