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兩個多月時間,細讀了門羅小說集《親愛的生活》Dear Life 裏的十個短篇,逐一寫了讀後感,其中 Amundsen 寫了兩篇書評,一共十一篇書評。集子最後四篇不是小說,而是作家回憶童年和少年往事,好像電影片尾的幕後花絮。(I believe they are the first and last - and the closest - things I have to say about my own life. p.255) 我不打算分篇細評了,放一塊談談。
門羅的父母都在農場長大。母親想過不一樣的生活,畢業後做了老師。父親賣了農場,加上母親的積蓄,買了十二英畝地,開了一個養殖場。養狐狸,養貂,出售皮毛。但是父親錯過了皮件流行的二十年代,在他進入市場的三十年代初期,皮貨生意已現頹勢。父親慘淡經營,苦苦支撐到了二戰後。二戰結束那個夏天沾了勝利的光,生意有短暫起色。父親賺了一點錢,用在房屋改善:外牆刷油漆;加建洗手間;添加櫥櫃;改造餐廳和樓梯。
生意如回光返照一去不返,再也撐不下去了。父親拆了圍欄和鐵網,賣掉最後一批狐皮和貂皮,到小鎮上的鑄造廠當了守夜人。門羅已經上高中,每天放學回家就趕快給父親準備午飯:一個蕃茄醬三明治,一個塗滿果醬的鬆餅 (muffin),或者切一塊餡料豐富的餡餅。再灌一壺濃茶。
父親上工去了,要到午夜才回來。門羅做晚飯,妹妹洗碗,弟弟倒洗碗水。倒洗碗水看著眼熟,在 Train 裏見過。晚飯後是門羅最喜歡的時光,家事已了,正好看書。她愛坐在廚房裏讀小說,腳伸進有餘溫的烤箱取暖。她讀冰島的 Independent People,法國的 Remembrance of Things Past (《追憶似水年華》),還有德國的 The Magic Mountain (《魔山》)。她說自己從來不寫作業,都是考試前臨時抱佛腳,有時熬夜惡補,但足夠應付過關。(I had a prodigious short-term memory…p.310) 門羅應該是很聰明的。
母親四十餘歲時,開始出現帕金森病 (Pakinsin) 症狀(想起Train 裏寫貝拉照顧生病的母親)。她發病以後變得口齒不清,門羅成了她的 “翻譯”。門羅能聽懂母親,也能讀懂談話人的尷尬和忍耐。有時候母女聊天,母親會回憶一些舊人舊事,講到了鄰居的瘋老太太。
老太太有一次發現副食店送貨忘了送黃油,提著斧頭追了出來,送貨的嚇得連滾帶爬,車門都沒關就發動車一溜煙逃了。老太太因此 “瘋” 名遠揚。有一天母親看見瘋老太太朝自己家走來,趕緊抱起童車裏的小門羅逃進了屋內,用椅子抵住廚房後門,驚恐萬分。很多年以後,門羅已經離開家鄉,偶然在小鎮報紙上看到一封讀者來信,才恍然大悟。原來,當年門羅家住的是瘋老太太的舊宅,她那次過來是想看看房子,無它。
弄清了這一切,門羅最想告訴的人是母親,但是母親已經去世多年。門羅當時沒有回鄉奔喪,一是沒錢;再是對常規禮俗的不屑。門羅自知這些都是借口,後悔。但後悔又有什麽用呢?人們常說不能原諒自己的過錯,但其實無論原不原諒都一樣往前走。(We say of some things that they can’t be forgiven, or that we will never forgive ourselves. But we do —- we do it all the time. p.319) 張愛玲說得好,“生命自顧自走過去了。”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那是門羅少女時代的榆樹林。(網圖)
說起秋景,我們一會要去果園,希望能拍一些紅葉分享。
老老實實地承認,標題起得取巧,不過詩句實在美,沾點邊就用上了:)
人到中年,反倒有了看書的心境,我詫異,也感恩,希望可以保持。
謝謝真土懂我。
- 我們每個人站在路的盡頭,回眸來時路,大概都會生出這樣的感概…
問好沈香,新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