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看到一些有關性別認知障礙的報道,聯想到自己也曾耳聞目睹過一些類似的人和事,就記錄下來。
幾年前,我作為家長到學校做義工或 chaperone (學校在校外組織活動時幫忙帶隊的家長)的時候,留意到一個頗引人注目的孩子。他是一個白人男孩,頭發梢染得五顏六色,還塗藍眼影和紅指甲油。不論集體活動還是自由行動,他一直都跟兩個女孩在一起,而不是和別的男孩紮堆。三人有說有笑,間或嬉戲打鬧,明顯是好朋友。
六月,學校組織 LGBT Pride 集會的時候, 他作為發言人之一上台,談起從小學起就開始遭受到的嘲弄和排斥,語氣平靜。他既沒有指責控訴,也沒有自怨自憐,這令我心生敬意。散會後,我過去跟他打招呼。談話中了解到他選修中文並有中文名,就半開玩笑地提醒他說,別忘了把中文名也改成女孩名。他眼睛一亮:“You’re right!” (對啊!)
後來聽說開畢業典禮的時候,他化妝,穿一條紅色長裙上台領畢業證書。
不知道他最後有沒有請中文老師幫忙改名字。
今年春天郊遊的時候,一個認識多年的爸爸鄭重宣布了一條消息。他們的孩子認為自己是非二元性別 (Non-binary),要求把名字改為中性化,並采用 they,them,their 的人稱代詞;做父母表示理解並尊重孩子的選擇。那個孩子可算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從上學的第一天起就是哥哥的好朋友。
聽到這個消息,我們作為朋友的反應是吃驚但尊重。但是,同樣身為父母,也免不了膽戰心驚地換位假設:如果事情發生在我們身上,又該如何麵對?
回到家,我假裝不在意地問哥哥:“I heard XXX is changing his name. Do you know about it?” (聽說某某某要改名字呢。你知道嗎?)
得到一個漫不經心的 “Yeah”。(知道。)
“Do you know why?” (你知道為什麽嗎?)
又一個漫不經心的 “Yeah” 。 (知道。)
“So, are you guys still friends?” (那,你們還是朋友嗎?)
“What does that have to do with anything? It doesn’t change anything.” (這跟做朋友有什麽關係?我們當然是朋友。)這一次眼睛從遊戲屏幕上轉過來了,為我的問題感到奇怪。
我為自己的問題羞愧。
當年禪宗六祖惠能入門修行的時候,師父出題讓他們用偈語寫對佛法的領悟。 大師兄神秀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惠能卻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二者高下,立見分曉。
我雖不能如聖人一日三省吾身,但也在努力更新觀念希望與時共進; 卻沒想到,還是惹了塵埃,落了痕跡。反觀哥哥,心胸坦坦蕩蕩則無處 “惹塵埃”。我們之前的一番問答對話好比武林高手過招,哥哥以無招勝有招,輕輕鬆鬆化解了我的迂回進攻(旁敲側擊)。我羨慕哥哥未被成見占據束縛的心境;如果這心境的差別是代溝,那麽我想象自己身在溝的這一邊,對溝的另一邊的認知境界雖不能至,但心向往之。
我無意忽視,模糊或淡化性別認知障礙者及其家人所麵臨的困難和挑戰。作為旁觀者,我亦無意假裝我能夠感同身受當事人的困惑和掙紮。但是我想說,人生充滿了各種險阻甚至磨難,性別認知障礙隻是其中的一個。如果因為其中某一項挫折就消沉不振,那才是更大意義上的人生的悲劇。
對於“遊走在兩性之間的空間”,我的看法是理論上可行,但實際操作上有很大困難,特別是如果牽涉到婚姻和家庭關係;更不要說生理方麵的挑戰。
而且,還有一種情況是 “gender-fluid”,這更增加了難度和挑戰性。
總之,這是一個很艱難的話題;我這隻是門外漢的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