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思考
反者，動之道
第二個老板其實是個大帥哥。在這個看顏值的時代，他一看就比前老板有吸引力。前老板身材瘦小，其貌不揚，說話謹慎，穿著也有點奇怪。年齡很大了才結婚，迎娶的是自己實驗室的帶著倆娃的印度裔成員（不知道是以前博士後還是技術員）。從此以後實驗室矛盾不斷，雞飛狗跳。白人不高興就去HR告狀；亞裔不高興嘟噥兩句，在內部被老板搞定。第二個老板身材健碩，金發碧眼，羽扇綸巾，談吐不凡。據我們團隊一個資深的人轉述，他太太說他是“調情的王者（the king of flirting）”。
Flirting有什麽用？用處大了。團隊裏更有經驗的博後跟我說，我們專業的大雜誌編輯們多數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中青年女士，跟我們老板年齡相仿。我們老板對她們有致命的殺傷力。有一次我跟老板開會，看到有一個大雜誌的編輯（Associate Editor）一副迷妹的眼神聽他侃侃而談。還有一次我被老板安排在一個本領域重要的國際會議上作報告，某CNS的編輯就在下麵聽。我講完了後去問她這個工作怎麽樣，她說如果送我們這兒大概不太行（unlikely to be successful）。後來老板出麵三兩句，對方就覺得很酷炫；然後我們投過去她當天就送審稿了（peer review）。當然，也有可能不光是長得帥的問題。多半是我對該項目的偉大之處理解的不清楚，隻有老板本人說得到點子上。
他能搞定編輯們給我們發文章，自然是好事情。但是flirting 也有可能對內。有一次我們團隊一個人很不屑的對我說，這個團隊裏麵所有的女性都跟老板有“關係（relationship）”。我當時大吃一驚，因為說這個話的也是女的，她的意思應該是除了她自己之外吧？後來我發現她把這句話也跟不少人說過，有個白人男的跟我說，此女有幻覺，不是她想的那樣，讓我放心老板的人品。我對這些“跟著感覺走”的事情完全沒有辦法計算他們的似然估計（likelihood）。客觀上來說，我們團隊亞裔男幹主要的活做共第一作者，白女幹次要的活拿第一第一作者的事情剛剛就發生過。我暗自有點擔心。
眼見為實。有一次開會，我作了一個報告。會後，有個歐裔長發女找我要數據。她對我們的研究結果有點興趣，但主要是想把原始數據要過去自己再折騰點東西出來。我介紹她去找老板。當時老板正在一角落裏的小沙發上坐著休息，本來可能不想被打擾。不過我帶人來了，他也就勉強聊一會兒。我就走了。過會兒我在走廊轉彎的地方斜眼看看，隻見老板還是坐著很酷的樣子，美女半蹲的站在沙發一側（老板的左手側），左手在沙發扶手上，右手在老板的膝蓋上搭著；他的左手在美女的右手上輕輕的拍著。兩人都麵帶微笑，很自然很休閑的樣子。如果對這個快照（snapshot）做一個時序分解的話，應該是美女先放上去的，他再開始拍的吧？ 那麽這裏麵的細胞信號傳導通路是怎麽啟動的呢？老板釋放了什麽信號，對方敢於試一試？沒有辦法理解這裏麵的交互規則。
老板的嗜好，對我的項目和文章不是沒有影響的。前麵說過，老板喜歡折騰別人想不到的idea。但是他的idea並不是每一個都是可以嚴格的驗證的。科研行業，對這種顛覆性的想法向來是嚴格審查的。拉普拉斯說過，驚人的發現需要驚人的證據（Extraordinary claims require extraordinary evidence）。老板對於我們做的結果，常常也是這麽要求的。但是有例外，美女做的東西，他就隻非常欣賞的點點頭，不嚴厲的找毛病了。我的項目裏麵，他希望基於以前他的發的一篇Cell再向前推進一步。我仔細分析了一下，那篇文章的結論可能是對的，但是中間的證據肯定是反複挑數據出來的。最重要的那個圖是不能輕易的重複（replicate）的。其實在我之前，好像就有別的大牛質疑過，不過他們沒有原始數據（raw data），也隻是開玩笑的口氣問問。該文的第一作者是個美女，已經走了，在別的實驗室。老板和我為此產生了嚴重的分歧：他認為我隻要好好幹活，就能重複。我不給他拚命搞，是因為我不相信他的偉大構想。最後折騰了半天，老板終於同意給美女寫封信，要原始代碼和參數。對方回信將代碼發過來，卻說當時用的參數“記不清”了。這下老板明白了，開始嚴肅的思考這個“偉大構想”要收場。其實老板的idea還是對的，他設計了另外一個實驗和分析方法，讓我們把這個東西從另一個角度給證實了。於是我們文章投了Nature。三個審稿人，有一個非常喜歡，寫了一大篇讚美辭，還有一個也謹慎的樂觀，但是意見的很短不痛不癢；第三個可能拒了我們，雖然寫的意見很客氣，但是“順便”指出你們不能重複你們以前的東西。最後編輯的綜合意見是拒。老板的文章被拒，吵回去（rebuttal）是常態。但是這一次，他想了想算了，投了一個他比較熟悉的子刊（Nature Neuroscience）。我常常在想，如果沒有前麵美女做事情不靠譜，說不定這篇文章是正刊的料子呢。
當時我同時做多個項目，有一個是中間進去的。老板的一個搞計算的合作者跟老板手下的做實驗的女博後鬧翻了，撂挑子不幹。老板隻好自己收拾殘局，讓我去重新分析數據，承諾給共第一作者（做實驗的第一）。當時老板有兩個實驗室，做實驗的一部分在東邊，做計算和另一部分實驗的在西邊。老板讓我去一趟東邊，跟合作者見麵建立良好的夥伴關係。同實驗室的兄弟們都告訴我此人極其不容易合作，很可能最後搶我的貢獻（credit），最後我做了半天什麽都沒有。都讓我別摻和這個無底洞。但是老板要我做，好像我也不能拒絕，於是就坐飛機去了一趟。
第一次來東邊校園，迎接我的是一個亞裔學生。見麵就狂抱怨那個女博後對他十分刻薄（mean）。實驗其實有一大半是這個學生做的。我問他，你們同意我做共第一嗎？他說當然沒問題，我們都等你分析數據啊。不過他強調老板會安排我們三個人共第一，不需要那個博後同意。我心裏直打鼓，如果不需要，為啥安排我這麽遠來見拜見她？說著說著，久仰其名的女博後出現在樓道的末端，遠遠的走過來。紅樓裏麵王熙鳳出場的時候，是“朱唇未啟笑先聞”。我的這位博後合作者，出場也是人未到聲先至。遠遠的就聽到實驗室的小推車的輪子聲和高跟鞋聲的混合交響曲飄來。走進了一看臉，完全不是什麽美女嘛，老板應該不會跟她有一腿的。我提著的心一下子放下來了。她笑盈盈的跟我們打個招呼，說“OK，你來了，明天我們談，今天我有實驗”。說罷轉90度進入另一個樓道，欠著身體把小推車轉個方向，然後繼續前行。從這個角度看，我的個天哪，隻見伊輕舒猿臀，款扭狼腰，身材好的差點要流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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