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劍一魂 - 第6回 劉郎驚豔 王郎習兵（下）

王篪這年14歲，羊獻容8歲，劉曜13歲。

王篪在羊觚處學習了7年，同劉曜、張茂、賈豹四個小兄弟，由羊觚弟子杜預教育。羊觚每旬講學、考查一次，這也是他晚年最大的樂趣之一。 羊觚已80多歲，身材短小，須眉皓然，精神矍鑠，每日辦公、治學至半夜，天曉即起，不知疲勞為何物。

他妻早已去世，從無妾侍，現在起居由老家人羊洪照管，也70多了。羊觚的道德、文章、謀略，為天下人敬仰，他自己內心希望晚年回家安心治學，但武帝對他反而依裨日深。武帝晚年沉溺酒色，荒淫無道，他自己是明白的，隻是不能自拔。

各處民變、盜賊蜂 起，五胡離心，門閥豪強橫行不法，他也是知道的，但再也沒有雄心去治理。如非太子白癡 ，他早已讓位當太上皇專心享樂了。這也是一樁心病。於是，內事交國丈楊駿代勞，外事就依靠羊觚。

當時中華領土已南至廣（廣州）、交（越南 ）。洛陽已覺鞭長莫及，而羊觚坐鎮荊襄，正在中央，實際上為武帝守著南半個中國，治下民安物豐，社會穩定，所以武帝盡管知道羊觚有養老治學之意，但假裝不知，榮寵有加，每年必派一親王賀壽，賞賜不絕。又把羊玄之提升為中書侍郎，羊觚是‘士為知己者死’，哪裏說得出一個‘退’字。

杜預文武雙全，代師授徒，對這些小學生極嚴，他們怕他，比怕羊觚還曆害。四個人中王篪最老實聽話，讀書也認真，但也免不了淘氣；劉曜最野，常常闖禍；張茂最溫和，膽也小，但也蔫壞；賈豹最調皮，誰都受他作弄。

四人極為要好，私下結為兄弟，這回劉曜高興了，有了兩個小兄弟，就用墨畫了兩撇胡子當哥哥，但一會又同兄弟打起來了。羊觚知道了結拜的事很高興，就插上香燭，同杜預主持，讓他們正式八拜結為異姓兄弟，王篪老大，劉曜二哥， 張茂三哥，賈豹四弟。從此四人越發交好。最吃虧的是王篪，以後常為幾個兄弟的頑劣擔錯挨打。

四人無一例外，都挨過戒尺、罰跪讀書，關黑屋反省，不給飯吃挨餓。四個孩子極端聰明，讀書過目不忘，每日早上讀書，上午講書作文，下午練武，晚上寫字，隻有初一和十五放假兩天，出去玩必須四五個老家丁跟著，不然就會鬧出天知道甚麽事來。

孩子愛動，很喜歡習武 。但第一年，杜預隻許他們舉石擔，提石鎖，練力氣，練站樁，練太極內功，腳捆沙袋跑跳 ，騎光背馬練騎術等。第二年練拳腳，輕功，暗器，射箭以及18般兵器。第三年馬上工夫， 長槍大刀，跑馬射箭。王篪愛劍術，劉曜喜舞槊，張茂堰月大刀，賈豹方天畫戟，年紀雖小 ，將門世家，天生神力，武藝都有可觀。

這7年間，每到過年，羊觚派人將這四個小學生各送回家，給假一月，與家人團聚，過元宵後 ，最晚正月三十，都要返回，繼續學業。王篪一回家，興高采烈，除與父母兄弟團聚外，大 部分時間都泡在羊家與獻容玩耍，從教她說話，到教她走路，教她認字、唱歌，到同她‘過家家’、追蝴蝶、趕蜻蜓、掏蟋蟀，每天不見獻容，心神不定；小姑娘不見他，飯也不吃。

王篪一本正經稟報父母，請去求親，王浚自是歡喜，但說：先好好讀幾年書再說，若有出息 ，我親自去求親。王篪嚴肅地說：我一定有出息。因而兩小青梅竹馬，兩家都寬容，認為結親是遲早的事。王篪同小獻容玩耍時，總要告訴她，她一生下來，就被聘為他的‘媳婦兒’ 了，長大要嫁到王家去同他拜堂成親，做王家的媳婦。小獻容很高興，說：“好吧，咱們就可以一起在你家天天掏蟋蟀、逮蝴蝶了，你家有金色蝴蝶嗎？”王篪到處搜來許多金色蝴蝶，養在後園中。

以後，羊觚、杜預要這四個小弟子讀兵 書、曆史，隨他們部下荊州兵丁一起操練、行軍、與士卒同甘苦；再後，則讀老子、易經等，並四出遊曆，東至吳越，南至交、廣，西至涼州，北至大漠。去了賈豹父親，安定太守賈疋家；去了張茂父親，涼州刺史張軌家；去了劉曜祖父，匈奴左王劉豹家；自然去過首都龍驤大將軍府王篪的家。

這就是：讀萬卷書，行萬裏路。他們在各家自然受到熱烈的歡迎和隆重的招待，尤其是匈奴的三位小小郡主：金梭、銀梭和玉梭很喜歡他們。小姐妹商量後，決定分別愛上了王、張、賈三位漢人小英雄。

但這些男孩子，渾渾噩噩，哪裏懂得情愛，隻知遊玩、吃喝、調皮，自然不知走時撕碎了小姑娘們的心，但也傻乎乎地在分別時分別留下一本絹冊，一條玉尺，一對短劍給各自的匈奴小妹妹。

在洛陽時，幾個小兄弟都愛上了小獻容。隻有七八歲，她已顯得纖弱苗條、肌膚雪白、嫋嫋娜娜、性格溫柔、活潑可愛。她又聰明，小小年紀，就會讀書、寫字、彈琴、繡花。大家爭著獻殷勤，她卻隻愛篪哥哥，也喜歡另外三個小哥哥，對劉曜說：“劉家哥哥，你怎麽眉毛是白的，眼睛射出的光是紅的？那我就叫你‘白眉哥哥’吧？”

她也很喜歡張茂， 因為他脾氣溫和，有好多玩耍的點子，可有點怕小賈豹，說：“賈哥兒，你再揪我小辮，我就不同你玩了，還叫篪哥哥打你。”王篪笑，劉曜說：“我也打你。”

她給劉、張、賈每人繡了一個小荷包，分別繡的鷹、鶴、畫眉鳥，賈豹說他的沒有張茂的好 ，逼著換過，過幾天又覺畫眉好看，又要換回。

小獻容送給王篪的東西不讓人看，是一個金絲書囊，裝的自己抄的蠅頭小楷‘詩經’，即孔子說的：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

最後幾次遠遊，羊觚、杜預不給從人，讓他們曆練，這正中他們下懷，一路可以盡情胡鬧。王篪隻好充當大哥哥的角色，約束兄弟們。劉曜竟裝好漢喝酒，醉得大吐幾次；而賈豹一路作弄店家、行人和他的哥們。雖是孩子，但江南的秀麗，東海的雄奇，西北的遼闊、蒼涼；富裕處的田連阡佰、人煙密集；貧荒處的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甚至災區的遍地哀鴻、野有餓殍，都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也影響了他們一生的事業。這正是羊觚、杜預教育他們最成功之處。最後考試，先考文史哲，王篪獨占鼇頭。武課考試 ，每人賜禦馬一匹，（羊觚80大壽時武帝賜駿馬8騎），派兵丁一百，各自領著操練一月，然後先校場，後戰場，將在野地布陣、實戰打仗對抗。

小兄弟們興奮得睡不著覺，準備施展武藝韜略，大大露臉。 第一天在校場，羊觚、杜預高坐點將台上，旌旗飄揚，笳鼓齊鳴，警衛環列，氣象十分威嚴 。晨時三刻，傳令官高宣：王篪帶兵入場。遠遠傳來清越的聲音：“王篪得令！”王篪的百名騎兵，白馬白甲，繡旗飄飄，緩緩馳來，繞場一周，隊列整齊，變換陣法，指揮自如，在東南角站定。

令宣：劉曜帶兵入場。劉曜一聲暴喝：“劉曜得令！”蹄聲驟起，塵土數丈， 百人竟如千軍萬馬，聲威巨大，烏雲一般馳至，個個驃悍異常，在西南角立定。

張茂黃金甲 、杏黃袍、獅鸞帶，騎兵全是黃色，如泥土地一般，神態從容，繞場後在東北角立定。隻有賈豹的兵馬，淩亂不堪，排不成隊伍。他自己倒是著大紅甲、火炭馬，高舉紅纓畫杆戟，威風凜凜，領著他的烏合之眾，一窩蜂似的在西北角擠成一團。 羊觚等直皺眉。原來，一分到人馬，王篪、劉曜就住到兵營，日夕操練。

王篪愛護士兵，威武肅穆，百人具可效死。劉曜軍令森嚴，事事帶頭教練，要求極高，刑責極苛，自己滴酒不沾，與兵同食粗糲，不到一月，百人成為精兵。

張茂也認真教練，但恩多罰少，士兵對他愛而不懼。賈豹太年幼，天天睡懶覺，將不知兵，兵不知將。

令下：王篪劉曜比武。各自隊中 ，擂起戰鼓。王篪白馬銀槍，劉曜烏騅黑槊，兩馬相交，槍槊並舉，來回馳驟。兩人殺得酣 暢淋漓，難分難解，轉眼已至一百回合，不分勝負。劉曜較力大，王篪較靈活，劉曜槊如烏 雲蓋頂，王篪槍似白蛟出洞，八馬蹄翻騰，四人臂攪繞，看得大家眼花撩亂，采聲不絕，此時鼓聲如雷，驚天動地。至二百合，羊觚命人止住，兩人各歸本隊，呼吸悠長，麵不改色，氣不發喘。

羊觚、杜預相對點頭暗讚。張茂與賈豹交戰，20合後，賈豹敗回。張、賈雙戰王篪，張被挑去金冠，賈被槍柄在背上輕輕一拍，伏鞍而逃。兩人再戰劉曜，不到三合，張手中大刀被磕飛，賈豹被打落馬下。 下午，脫去重鎧，穿上短打，比試拳腳、暗器、射箭、劍術。中午，賈豹不依，說幾個哥哥欺負他年小，所以在比拳腳時都讓著他，得了頭采，四人卻都被羊觚訓斥了一頓。

賈豹的暗器確實也有獨到之處，勝過幾個哥哥。劉曜能開硬弓，240步十發九中紅心；王篪220步十發 十中，張茂200步十發八中，賈豹180步十發十中。劍術以王篪最為舒展大方、氣度雍容，且 能以一敵三，明顯高出一籌。以後十三天，是行軍、布陣、攻守的實戰演習。

這晚，朝中忽來急使，召羊觚星夜返京，宮廷發生巨變。羊觚同杜預商量後，把州事交杜預 ，四鼓天尚未明，帶著王篪羊洪和兩個隨從連夜飛馳入京。

朝中到底發生何事，這得從頭說起。晉武帝司馬炎，也算一個開國君主。雖是祖（司馬懿）、伯（司馬師）、父（司馬昭） 打下的基礎，而且是篡位而來，但他在位的25年中，前期他自己還是比較清醒、明智的，率下以儉、馭眾以寬，有的史書甚至稱為出現過一個‘太康之治’的升平時期。總的來看，西 晉的人口比三國時有增加，約多一百萬戶，但還遠不及東漢的人口。而司馬炎晚年，荒淫好色。他為選美，曾一度禁止民間婚嫁，一次就選秀女五千人，滅吳後，又選江南佳麗五千人進宮。司馬炎不是三頭六臂，又不會分身術，不知如何對待這些上萬名美女，就坐在羊車上 ，羊走到哪宮，他就到哪宮過夜。嬪妃隻好賄賂羊，在門前插上羊愛吃的嫩柳，引羊把車拉來，因而司馬炎的性生活是由羊來決定的。這種情況，在大揚後去世，小揚後未立時特別嚴 重。大揚皇後生了兩個兒子，長子司馬衷是個白癡。也就是曆史上很著名的這位，老百姓餓飯他問為什麽不吃肉麋；青蛙叫，他問為公還是為私。另一個兒子成都王司馬穎，卻是聰明有才 ，天資過人。大揚後同許多母親一樣，偏愛有缺陷的、孱弱的孩子，要武帝立司馬衷為太子 ，許多大臣都反對，但武帝與揚後感情很深（當時隻有很少嬪妃，無一得寵），不納忠言， 隻聽婦人之見。從人性的觀點，司馬炎早期倒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比較寬容大度。順便說一句，他的寬容還表現在對待兩位降王，和一位廢帝上，劉禪（阿鬥）、孫皓和曹奐，均 受到優待，得終天年，不像許多篡位者，一上去就把原來的帝王謀死。

早年，大揚皇後為了保住白癡太子的地位，在首相賈充活動下，同意他的一條餿主意：與大 族結親。晉室的主要支柱是門閥世族的四大家族，為首是平陽（山西臨汾）賈充。楊後決定把賈充繼室的長女賈南風娶為司馬衷之妻。一提到大家小姐、公主王後妃，人們就想到高貴 、美麗。賈南風相反，又矮、又胖、又黑、又醜、心腸歹毒。

大揚後的意思是，與這樣醜女結親，賈充必然死心蹋地保護太子，情況也正是如此。賈充是武帝的心腹，國家的首輔。太子大婚時，武帝見到賈南風，甚感失望，好在司馬衷是個白癡，不辨美醜，居然同賈南風甚好，可見白癡也有他的好處。 後來，武帝派心腹宮女、才貌雙全的謝玖，去監視賈南風。賈妃怕她在武帝麵前說壞話，就指使司馬衷同她好，生下一個兒子司馬鷸。果然，謝玫就說太子和太子妃的好話。但是，隻生女兒的賈南風心懷嫉忌，在另一東宮宮女懷孕時，竟親自用刀把此宮女殺死，並殺周圍宮女十多人，說她們監視不嚴，竟讓太子‘為非作歹’。

武帝聞知大怒，派人去處死賈南風。 此時，已是小揚後在武帝身邊，一再勸解，說賈南風年紀小，心眼窄，愛嫉妒，年長一點就 好了，武帝才勉強饒了賈南風。

美麗善良的小揚皇後，救了賈南風的命，她若知後來賈南風對她的殘酷和恐怖，她恐怕是要後悔的。

晉武帝司馬炎即位後，外鎮主要依靠荊州刺史羊觚，內廷中樞，先後主要有3人輔政。第一個就是賈充，此人卑鄙無恥，見利忘義，曾親自指揮殺死魏帝曹髦，助司馬炎篡位。當時賈充不但是首輔，而且他小女賈南風為太子妃。

賈充死後，第二個輔政的是司馬炎的四叔汝南王司馬亮，此人比較平庸，但恪盡職守，盡忠王室。第三個是小揚皇後的父親揚駿，此人擅權獨斷，卻又沒有應付複雜情況和巨變的膽識。武帝病危，楊駿專權，武帝漸有所覺，令汝南王司馬亮緊急召回羊觚，準備托孤。正是：

金丸女俠火鳳凰，櫻桃仙子震劉郎。少年英雄俠義情，漢胡兄弟中華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