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茲別克斯坦是世界上僅有的兩個雙重內陸國之一,另一個是列支敦士登。(雙重內陸國指被內陸國家包圍的內陸國家。)國土麵積44.89萬平方公裏,比甘肅省略小,人口3300萬。主要出產棉花,黃金,石油和天然氣。曆史上是古絲綢之路直穿而過的國度,曾是漢唐人絡繹不絕的地方。在整個中亞地區,烏茲別克斯坦是古絲路文化和古建築群落遺存最為豐富的國家。
1991年獨立之後,烏茲別克斯坦奉行對外封閉對內鎮壓的國策。導致國內經濟蕭條通脹高企民生困難。外國人申請簽證則非常繁瑣困難,記得4年前去烏茲別克斯坦,得先花費75美元申請一封莫名其妙的邀請信,然後拿著這封信去大使館再交75美元辦簽證。入境之後還得提心吊膽找黑市換錢,當時拿200美元和旅館老板換取當地貨幣蘇姆,結果是換來十幾摞沉甸甸的橡皮筋捆紮的蘇姆。這些紙幣幾乎擠滿了我的隨身雙肩包。
2016年威權總統卡裏莫夫總統去世後,內閣總理沙夫卡特·米爾濟約耶夫順利接替了總統職位。他上任之後的最大手筆就是清除黑市。手段不是通過暴力清剿,而是讓國有銀行也使用黑市的匯率。這一招可謂立竿見影,烏茲別克最大的民間金融市場,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2018年烏茲別克斯坦對所有西方國家護照持有者開放國界,不再需要簽證。大額的紙幣也印出來了,人們再也不需要背著大包的錢。在新政府一係列改革措施下,經濟逐步提升,貨幣匯率穩定。
6月1日下午,我們在Dashoguz-Shavat邊界口岸過境,雇了一輛出租車直奔60公裏外的希瓦。(車費15美元,在中亞大部分地方,通用美元現金。)希瓦古城坐落在烏茲別克斯坦西部,亞曆山大大帝、阿拉伯人、帖木兒以及波斯人都在這塊土地留下了自己的足跡和傳奇。希瓦城始建於公元10世紀,當時是花剌子模的強盛時期,到了17世紀;希瓦成為希瓦汗國的首都;1920年以花剌子模共和國的首都加入蘇聯;並於1924年並入烏茲別克蘇維埃共和國。
上世紀70年代開始,蘇聯將希瓦列為文物保護項目。古城內的大部分居民被整體遷出,古城裏的清真寺、宣禮塔和十多家經學院被修複保存下來。許多中亞古城被淹沒在了曆史的黃沙之中,而希瓦則僥幸被存留了下來。
走入古城希瓦(Khiva),就好像離開了現實世界,穿越時空,來到中世紀的汗國街市。巍峨恢宏的清真寺和莊嚴大氣的經學院,如棋子般錯落有致地散布各處。古色古香的城牆內,每一幢樓房的磚和瓦、門和窗,都鑲嵌著至少百年以上的滄桑,然而,它們並沒有歲月的皺紋,更沒有蒼老的苦相,它們展現出來的,是一種磅礴的底氣,是一種浩瀚的氣派,敦厚、細致、瑰麗、優雅,氣象萬千;難怪中亞古諺有此一說:“我願出一袋黃金,但求看一眼希瓦。”
在希瓦住了2夜,6月3日我們雇了一輛轎車連司機,他帶我們先去希瓦西北450公裏一個叫作穆伊納克(Muynak)的小鎮。第二天將我們直接送到約700公裏外的布哈拉。同樣的行程,當地旅行社的開價我們3個人共510美元,而開口多問幾個人,貨比三家之後的成交價格為3個人共190美元。無疑在一個平均月工資250美元的國家,這是一個比較合理的價位。司機是一個30來歲的年輕人,敏捷機智,會說幾句基本的英語。按照合同,司機自理2天的食住開銷,我們還是按照華人的習慣,請他和我們吃在一起。同時每次讓他點餐,借此解決看不懂菜單的尷尬和體會當地人的飲食習慣。這樣我們得到了方便,司機得到了尊重,最後的結果是皆大歡喜。
穆伊納克曾經是鹹海最大的港口,在50年以前,鹹海總麵積為6.7萬平方公裏,這幾乎相當於一個斯裏蘭卡的國土麵積。豐富的水資源給當地帶來了巨大的農業和漁業發展機會,據統計,當地漁業年捕撈量曾經達到4萬噸,其支流的三角州有幾十個小湖,生態豐富的沼澤和濕地遍及55萬公頃,典型的魚米之鄉。1921年,蘇聯發生饑荒,列寧曾向穆伊納克請求幫助。短短數日之內,21,000噸的鹹海魚罐頭,便抵達了伏爾加河流域,拯救了數以萬計的生命。
9世紀,沙皇俄國開始把中亞地區變成棉花基地。棉花取代了當地農民栽種的傳統食用作物,成為主要經濟作物。1860年,中亞供應的棉花僅占俄羅斯棉花用量的7%。到了1915年,這個數字變成了70%。蘇聯時期不僅僅延續了這樣的做法,而且為了灌溉更多的棉花田,將中亞的兩條大河——阿姆河和錫爾河人為改道。它們被沿途揮霍,灌溉越來越多的棉田。導致兩條大河還未及注入鹹海,就在荒漠中蒸發殆盡。失去補給的鹹海麵積開始逐年縮減。按照現在的速度,很快就會從地球表麵上消失
5個小時的車程,駛過無數的棉花田。當我們的車駛入穆伊納克時,看到的是一個貧瘠而荒涼的小鎮。到處是黃土和荒地,灰塵撲撲的石頭房子,過往的行人表情木納。昔日的漁港已經成為一個內陸小鎮,鹹海已經退縮到了280公裏之外,穆伊納克漁民的後代們現在隻能遠赴哈薩克斯坦做建築工人。
來到曾經的碼頭,發現這裏早已沒有一滴水,隻有一望無際的荒漠。一排廣告牌清楚地顯示了鹹海從1960年到今天的驚人萎縮。碼頭前麵的海床上麵擱淺著一排生鏽的漁船。我們順著台階,下到海床,走到漁船跟前。鏽跡斑斑的船身上,依然能夠分辨出當年的噴塗。船艙裏散落著酒瓶子和鏽蝕不堪的零部件,還有破碎的漁網。當年大部分漁船都已被失業的漁民當作廢鐵變賣了。剩下的這十幾條,成為滄海桑田的唯一證據。
走近鏽蝕的千瘡百孔的漁船殘骸,伸手摸上被太陽曬的發燙的船身。在紅色鐵鏽之下,那些鋼鐵的肌理似乎仍在委屈的哭泣。僅僅隻有一代人的時間,豐饒的魚米之鄉變成了死亡的戈壁荒漠。造成如此悲劇隻是因為人類貪婪無度的索求,和蘇維埃製度的短視和僵化。我們麵對著眼前無邊的荒漠和成排的漁船殘骸,久久無言。
位於烏茲別克斯坦中南部的布哈拉也是一座千年古城。布哈拉是烏國第三大城市,更是具有2500年曆史和遺跡的世界文化遺產。“布哈拉”來自梵語,是佛教寺廟的意思。但今天的布哈拉已經看不到佛教寺廟的蹤跡。公元708年,阿拉伯軍隊攻占布哈拉,許多教堂、寺廟被迫變成清真寺,佛教就此漸漸消聲覓跡。
布哈拉堪稱是中亞地區最神聖的城市。早在9、10世紀的時候,布哈拉就成為中亞地區宗教及文化中心,但是在曆史上也充滿了外敵入侵和暴君統治。花剌子模的蘇丹摩克末,劫殺蒙古帝國的使節與商旅,盛怒的成吉思汗在公元1220年親帥20萬大軍攻破布哈拉,屠城並燒殺擄掠以後,成吉思汗向公眾宣布:“我這是代表神對你們所犯罪進行的懲罰”。中亞文明也由此受到沉重打擊,1370年隨著帖木兒興起,布哈拉才得以逐漸恢複。16世紀,布哈拉成為布哈拉可汗的都城以後,布哈拉得以複興。在鼎盛時期,布哈拉曾有上百座經學院及三百多座清真寺。不過,隨著絲綢之路的式微,布哈拉也再次逐漸盛極而衰。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曆史總是一遍又一遍重演。1918年蘇聯紅軍派遣使團前來布哈拉勸降。當時的布哈拉可汗設法謀殺了整個使團。憤怒的紅軍兵臨城下,轟塌了布哈拉的Ark城堡(至今沒有完全修複),占領了布哈拉並將其並入了烏茲別克共和國。和近700年前的成吉思汗不同,紅軍沒有屠城,而是對布哈拉的城市供水係統進行了改造,消除由於糟糕的供水係統帶來的瘟疫橫行。
漫步在布哈拉古城,放眼四顧是一個連一個曆史遺址和說不完傳奇故事。古陵墓、古清真寺比肩;古宣禮塔、古神學院相倚;獨特穹頂的古市場離古皇宮不遠。在這古城裏散步,猶如在一個在一個濃鬱伊斯蘭的中世紀城市裏徜徉。這裏也是我們唐代所稱的安國畢國。這裏有建於十世紀莊嚴大氣薩滿王陵,有建於11世紀的卡梁宣禮塔,建於1514年的卡揚清真寺,有威武雄壯的古皇宮,有宛如歐洲風情的園林夏宮。布哈拉的古建築之多令人目不暇接。
布哈拉老城中心有一個長方形的水池,當年的駱駝商隊來到這裏,就會將駱駝拴在池邊,讓它們喝水休息。今天這裏是布哈拉最安靜和有趣的地方,遮天蔽日的大樹和水池一樣古老,老人們在大樹下品茶下棋,年輕人在水池邊談情說愛,遊客們在這裏發思古之幽情。
傳說中阿裏巴巴和四十大盜的故事就發生在布哈拉,在水池東邊的廣場上還有著帶著氈帽,腳著拖鞋,騎毛驢的阿凡提銅像。中國人相信阿凡提是新疆吐魯番人,而烏茲別克人民堅信他是布哈拉人。我在土耳其和摩洛哥都見過自詡為阿凡提的故鄉的地方,據說在阿塞拜疆,阿富汗和伊朗,人們也認為阿凡提是他們的同胞。無疑阿凡提以自己樂觀幽默和機智聰明的現象,贏得了世人的共鳴和敬重。
站在阿凡提的銅像之前,想想今天處處劍拔弩張,時時警報頻傳的世界局勢,重溫一下好幾百年前阿凡提告訴自己的學生,他為什麽要倒騎毛驢的理由:“假如我麵朝前騎在毛驢上,你們就會落在我的背後;假如你們走在我的前麵,那我又隻能看見你們的背脊,因此我選擇了一種最好的騎毛驢的辦法,就是背朝前,臉朝後,這樣就解決了一切難題,而且能更方便地看著交談的人,這樣也就顯得更有禮貌。” 細細品味一下這段話中人性的溫暖,處世的謙和,智慧的光芒,真的不知道,今天的我們是進步了,還是退化了。
布哈拉名望第一的餐館AYBAN位於老城一條不起眼的小巷深處,門口連一塊招牌也沒有。而走進餐館就像走進一座曆史博物館。實際上這是一幢有著140年曆史的老房子,曾經屬於一個猶太富商。蘇維埃時期成為幼兒園和居民大院,直到1991年烏茲別克斯坦獨立之後,才被重新裝修成為餐館。菜肴善用各種藥草和香料,上桌香氣撲鼻,入口清爽,酸甜可口。服務員笑容可掬,不但介紹菜肴特點,還不耐其煩地介紹餐館曆史淵源,一次難忘的經曆。
從布哈拉坐高鐵去撒馬爾罕。世界上有22個國家有高鐵,烏茲別克斯坦是其中之一。烏國的高鐵是西班牙設計和承建的,時速在230公裏左右,行駛非常平穩流暢。上座率約60%,許多乘務員來回穿梭提供服務,還可預訂各類咖啡飲料,會有專人送來,這是任何其它國家高鐵少見的。
撒馬爾罕是烏茲別克斯坦第二大城市,雖然人口隻有40萬,卻已有2500年的曆史,是中亞最古老的城市之一。關於它的記載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世紀,善於經商的粟特人把撒馬爾罕建造成一座美輪美奐的都城。公元前4世紀,當馬其頓帝國的亞曆山大大帝攻占該城時不禁讚歎:“我所聽說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隻是撒馬爾罕要比我想象中更為壯觀。”
從公元後6世紀到13世紀的數百年來,撒馬爾罕雖然不斷易主,但是始終是絲綢之路上重要的樞紐城市,連接波斯、印度和中國這三大帝國。中國的絲綢、印度的棉布、西亞的毛織品、西方的玻璃器皿等商品的流通促使它繁榮發展,積澱了豐富的文化底蘊。保持了繁榮和密集的人口。
1220年,頑強抵抗了8天以後,撒馬爾罕被成吉思汗攻破並屠城,幾乎被從地圖上抹去。1370年帖木兒為撒馬爾罕帶來了轉機。帖木兒對外狂暴討伐的同時,不斷將財富、藝術珍品、工匠帶回到首都撒馬爾罕。由此,撒馬爾罕迅速成為中亞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藝術中心。
然而,隨著帖木兒王朝在16世紀的沒落,以及絲綢之路的蕭條,撒馬爾罕也衰敗下來。18世紀的一場大地震,更是雪上加霜使得撒馬爾罕一度成為荒城。但是就靠這些碩果僅存的建築,撒馬爾罕還是輕而易舉地成為整個中亞地區最有氣勢和內涵的文化都市。
4年之後重遊烏茲別克斯坦,景點還是那樣雄偉壯觀,人民還是那樣笑容可掬,物價還是那樣便宜。烏茲別克斯坦人純樸老實,熱情友好。和土庫曼人相比,他們更開放坦蕩,還慷慨好施。我們在布哈拉市中心水池邊看見一個老先生長長的白胡子風度翩翩,就舉起相機對著他拍照,那天很熱氣溫37度,他大概看見我們拍的滿頭大汗,覺得我們太辛苦,掏出五千元現金(約合5角美元)遞給同行的老張,頓時讓我們忍俊不禁。
6月8日一早我們雇車直奔20公裏外的邊界關卡,前往塔吉克斯坦。大國有大國之間的對抗,小國有小國之間的糾葛,中亞小國之間也有許多邊界領土紛爭。撒馬爾罕附近的這個關卡曾關閉許多年,去年才重新開放。帶著說不完的故事,寫不盡的感觸,我們邁步跨過了國境線。再見!美麗的烏茲別克斯坦,我在心中默默地念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