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黃昏
媽媽嚴禁我遊泳,因為她擔心水把我衝走。待我上了中學以後,每到夏天,早上一起來,媽媽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拉起我的腳脖子,往上蓋個紅印章戳子,晚上回家後,我必須把腳脖子伸給她看,那個印戳子是否還在。
其實我的內心很向往水,我會遐想有一天走進水裏的感受。我想那一定是讓我自在輕鬆的時刻。現在,此時,就在這裏,不是正好?就讓我把腳伸進水裏,再讓身子躺進水裏,我便可以自在地隨著流水遊走了。我不要在乎他們了,無論是愛我的媽媽,還有我喜歡的笠。嗯,那個年長我許多的陳愛民,他要是不讓我寫那個紙條的話!我不該信任他,我以為他是比我有覺悟的團支部書記。
我好像聽見有人唱花兒呢,聲音那麽遙遠:“哎吆......,哎吆,大姑娘呀,長長地辮子繞了一個圈...呀,哥哥呀.....哥哥呀......哥哥呀......” 下一句呢?怎麽沒有了, 我躺在一張會動的床上,旁邊有水在流,又像我坐在驢車上,有媽媽護著我。我使勁在想那唱著的花兒的,下一句呢?讓我告訴他,我開始喊了,可就是出不來聲音,怎麽了,我說話他們聽不見!
眼前,一個農婦正在仔細地把著我的臉看呢,她的臉離我那麽我近,以至於我能看到她臉頰上的被太陽曬爆列的一根根血絲來。我下意識地把自己的臉移開,我在哪裏?怎麽腦袋一片空白?
”哎,你這個呱娃子,長地這麽俊!一看你就是個學生娃,一表人才,你這麽做,你媽知道了也得跟著跳黃河不可!” 那個農婦一邊說著,一邊把她的臉移開來。而後她身板很直地坐在炕沿上,倆手合在 一起放在她的腿上。
“學校派了車,馬上就來” 我聽見一中年男人一邊說話一邊推門進來了。
慢慢地,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在我上方是不高的屋頂,看來是個棚屋,我躺在一個鋪著席子的簡陋的炕上,炕不寬。炕的旁邊就是一個單門,看來是隨便用木棍紮起來的,挨著炕的腳邊是一個馬紮子,上邊鋪了一塊油布,放了一瓦渣子做的茶杯。
那個男人站在地上,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哎,你娃要不是我今天剛好支了個羊皮筏子在中間試水,你現在到哪裏了,隻有閻王爺知道!”
我什麽也沒有說,我在使勁兒在想,我聽到的那首花兒歌詞怎麽沒有後半句呢?唱的那麽高亢,卻又遙遠,沒有唱完?是誰在唱?
我繼續躺著。眼睛不願意看他們。我太尷尬了!害臊吧!世界已經不再好看,或者說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了。
門外有汽車聲,還有人聲,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我緊緊地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