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買豬肉
先講個笑話: 傳說當年一家人的小孩子們每次出去玩兒,兩片嘴唇都是油光光的,大家羨慕,吃得好家裏富啊。後來發現其實這家人很窮, 家裏怕孩子在外受欺負每次出門前用豬皮給孩子擦擦嘴。
七十年代買豬肉不像八十年代的一些年份要用肉票。一是豬少二是沒那麽多錢買肉。價格檔次從兩毛錢起,“來兩毛錢肉餡”,“買五毛錢肉” 基本上是日常采購,肉也是肥的多瘦的少,去副食店常看到售貨員用一黑色生鐵鉤子拽出一扇豬啪地重重的摔在案板上,櫃台旁的閑散顧客呼啦圍過來排隊。放眼望去那扇豬肉雄赳赳仰著,豬皮與案板間的夾角適中就像一艘航行的船。微微上翹下麵的紫色印戳隱隱可見,側麵看一般是紅二白八的比例。售貨員手持一把木柄大號菜刀, 隨著顧客的吆喝, 右手持刀,刀刃筆直的切下左手順勢將肉拉起,熟練的一甩丟到搪瓷秤盤上。多了把肉從秤盤上拿下切一小塊下來,少了再從案板的殘肉堆裏胡亂撿一塊摔到秤盤上,隨著秤杆的微微抬起快速的取下秤盤,將肉扣在案板的蠟草紙上遞給顧客。
要論買豬肉最好的部位當屬後臀尖了,再往上一個檔次就是後臀尖的第二刀了。買肉沒什麽技巧,排隊有講究,不要爭先當第一,要排在第二的位置。一不留神萬一排第一了,如果碰上比我小的孩子直接跟他說 “你先買吧”,不懂的還挺感激你的。要是遇上有幾位老太太在場,第二刀基本上沒戲,不光沒戲,還有被排擠到前五名以外隻能買紅白二八比豬肉風險。於是果斷上前直接搶排第一買兩塊錢肉走人,這個價位皮能少點兒瘦肉還能多點兒。
那年照樣是在春節前被外婆叫去賣肉,見一幫老太太,沒辦法隻得排第一。“要多少?” 售貨員問道。“來兩塊的”。我指著眼前的豬屁股說。那天不知怎的售貨員刀歪了,切下的肉皮多肉少。肉切了也不敢不要,我拿回家,外婆看看也沒說什麽。
年過得很高興,鞭炮也放萬了,初七外婆的生日照例來了很多親朋好友。外婆精心準備了一例菜是用我買的帶皮後臀尖做的,肉洗淨不切,豬皮刮淨,用開水先焯10分鍾去腥去油脂。換新水將肉煮熟之後再放調料和糖鹽醬油收幹,然後裝到一個大搪瓷盆內,吃前上蒸鍋蒸,最後外婆又用韭菜拚了個“春”字。那肉皮肥而不膩,記憶猶新。
11 收音機
收音機是學名,如果街坊鄰居小朋友說我家的匣子壞了,你應該幫著找電工而不是木匠。
當年收音機是很多家庭主要的電子設備。收音機的節目大都很經典。“謝謝媽,臨刑喝媽一碗酒,渾身是膽雄赳赳”。 別的樣板戲不說,這部紅燈記鳩山請客片段,我當年六七歲,逢年過節當著親朋好友一路唱念下來,沒…沒問題。
但最愛聽的還是電影錄音剪輯。記得每天晚上七八點左右,坐在收音機前滿懷期望的等著。聽的次數如此之多以至於我都建立了一種感覺。聽到夏青那渾厚充滿磁性的 “中央人民廣播電台”, 我大體就能感覺下句是否為 “下麵請聽電影錄音剪輯地雷戰/地道戰”,,, 聽著廣播聲中那劈劈啪啪的槍聲真過癮。'打仗真好玩,我也想去'。
白天節目少,每天早上八點到十點都能聽到收音機裏的天氣記錄預報: “昨天20點五千五百米上空有一個高壓槽”,“河套地區有一個高壓脊”。播音員先正常播報一遍然後用很慢的速度重複播音為了聽眾筆錄。七十年代的北京給天氣做個慣性預報準確率可達80%,“今天夜間多雲轉晴,西北風風力一二級轉三四級,最高氣溫零下8度, 明天白天 晴,西北風三四級,最高氣溫零下5度”。
初中時同學間流行自製礦石收音機,商店買個耳機和一枚二級管,隨便什麽幾角旮旯找兩根兒廢電線剝去兩端的塑料外皮。二極管一端連上電線伸到屋外另端連上耳機插頭,另一根電線綁在暖氣片再將剩下的另一端連在耳機插頭的另一端,帶上耳機你就會聽到: “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下麵請聽新聞和報紙摘要”。
八十年代初,家住福州的四舅到北京出差。問候寒暄後我霍然發現櫥櫃上有一部從沒見過的機器, 兩個大圓喇叭在下兩個小圓喇叭在上。四舅告訴這叫立體聲錄音機是給三舅買的。經過長途旅行後拿出來看一下有沒有問題。四舅按下一個鍵,頓時清澈悅耳又洪亮低沉的音樂極具震撼的撲麵而來。哇,音符從四麵八方飛來,真是從未聽過妙不可言讓人如醉如癡。錄音機上還有一個電表指針,隨著音樂的節奏忽強忽弱的跳動,太奇妙了。那是部|“三洋SANYO” 牌錄音機,試音帶的第一個曲子叫La Raspa墨西哥草帽舞曲。
時光飛逝到如今每人無論或仰,或坐,或臥,甚至或行走都特地將各自的雙手捧在眼前,兩眼直盯掌心就和當年的氣功大師(參見Ari中國)一樣。不同之處是大家看的不是指紋,一雙眼目不轉睛盯著的是手裏的Gorilla Glass高硬度防劃屏幕, 兩隻眼珠被液晶屏幕的反光照得炯炯有神,一隻手指不時地在大猩猩玻璃屏幕上飛快的滑動著,嘴角泛著淡淡的微笑。
12 洗澡
七十年代北京的樓房家庭基本沒有淋浴設備。夏天各家蜂窩煤爐燒水倒在大號搪瓷盆裏再兌點兒水龍頭自來水在廁所洗個澡舒服舒服還說得過去。其它季節就隻能去公共澡堂浴池了。
浴池提供床位,一個硬板兒鋪連著一人高的床頭櫃放衣服,浴室提供拖鞋,早期是硬木底兒的,後來就是塑料的了。洗完了出來,有一個熱毛巾箱,拿一條滾燙的毛巾,即熱乎溫暖還能抵消剛從澡堂子裏出來體表高溫和更衣室溫差產生的大量感熱通量(sensible heat)喪失產生的寒冷感。歲數大些的人洗完了泡壺茶板鋪上還能睡一小覺。到了節假比如春節前,洗澡人特多,排隊,如果不非得要等板兒鋪,可以選浴池提供的大羅筐存衣服,洗幹淨走人得了。
常去的地方是阜外大街白塔寺的浴室,進門,交錢,換牌,給浴巾,拿拖鞋。澡堂子裏幾部池子,水溫從低到高,大部分人都用溫池,有個別老人泡在熱池裏,記得有一個池子是很熱的水,沒人, 後來發現是備用熱水池。水池周圍有一些淋浴噴頭,說是噴頭有的就是一節下彎的水管。還有洗臉池, 兩個龍頭一冷一熱。浴室頂部高高的開著一戶小天窗換氣。
進去之後先泡一會,搓搓,然後就是打肥皂洗頭。對,是燈塔牌兒肥皂,那年代香波洗麵奶好像還沒問世。人多的時候,要花些時間才能等到噴頭或洗臉池。為了提高效率,不相識的人有時互問搭夥用一個噴頭或洗臉池,一個人塗肥皂另一個人衝。搭夥額外的好處是還可以相互搓背。
上了小學5年級就自己去澡堂了,大都是獨自去。記得一次生肺炎住了兩個星期人民醫院,病愈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澡堂洗澡。剛泡完準備自理,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工小夥說,"嘿,小孩兒,咱倆搭個伴搓搓,你先給我搓,我再給你搓"。我同意了,給他搓用了很大的勁兒。看著他發紅的脊背和我刨出的產量,頗有成功為人民服務的的快感。輪到他給我搓了,我彎腰馬步手扶池壁,他的毛巾一下子下來,大叫: “嗬, 你可真髒,多久沒洗澡了,半年了吧”。他一邊搓,一邊嘮叨,一點不象我滿滿的勞動豐收的喜悅。而是一副我比他髒吃了虧的態度,一遍又一遍,“你多久沒洗了,怎麽現在才來洗之類的話”。我心裏說: 你丫別問了,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隻不過我沒告訴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