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鬥癌王(五)
感慨一下:今早有網友告誡我,應該慎用“鬥”字——我深以為然。癌症不像病毒和細菌感染,而是自身的細胞變異結果,就像老了一樣。我們真正需要的是“與愛(癌)共舞”,live with it。在日常的生活中,通過健康的生活方式,提高機體的免疫能力,減少癌細胞的生長因素,是為人間正道。
不過題目已出,我就將錯就錯,把“鬥”字引申為“逗”吧,免得更換標題給讀者搜索文章時帶來麻煩。
(五)等待
【2019.5.10 ~ 5.22】
入院後那個在急診時從鼻子插入到胃裏的導管就一直伴隨著我。當時插入時非常不舒服,護士警告過我。但是與我已經經曆的折磨,那點痛苦一忍就過去了,不算什麽。這個管子雖然很粗,但也不太硬,一旦插入後就還能忍受。雖然多了一個鼻管,入院當晚我還是睡了個好覺,因為胃裏清淨了。可但是,插管畢竟不舒服,動起來也總是受限製。這也讓我充分理解了什麽叫被牽著鼻子走。
從5月9日下午3:00 pm到5月10日上午7:00 am又抽出1500毫升的胃/膽液。這大概就是我的膽汁生成速度了吧?每天超過2升。怪不得前幾天嘔吐量那麽大。那時我在床上折騰時,總能聽到胃裏液體流動的聲音。
5月10日,早上住院醫師 Dr. Kloos來了,通知我Dr. Kim將在下個星期給我做Whipple手術,會切掉部分胰腺和十二指腸及膽囊,重接膽管。我趕快查詢有關Whipple手術的知識。原來這是美國醫生Dr. Whipple在1935創新的專治胰腺附近腫瘤的手術。早期成功率並不高,後來不斷改進。
她還告知我的腫瘤還沒有擴散的跡象,並說從今天開始要進行鼻飼。
上午10:00 am,來人給我安裝了一個PICC,即經外周靜脈穿刺中心靜脈置管 (Peripherally inserted central catheter),就是把一個管子從大胳膊根附近直接插入大靜脈血管,並上溯延伸到心髒附近,使將來經過這個管子注入的各種藥液直接到達心房,再經過心髒泵到身體各處。這個PICC避免了許多點滴的管子,其保護層一星期一換,比較方便。特別是我的情況,需要由此來供應養份。隻是來做PICC的兩位大夫的穿著有點玄幻嚇人,一身全套防護服,就像科幻電影裏的未來防化戰士一樣,又讓我有點發hallucination來,感覺上了卡桑德拉大橋。這身打扮在2019年時還是挺嚇人的,但到了2020疫情來了之後就見怪不怪了。
下午3:00 pm,被莫名其妙地拉去做了Endoscopy(內窺鏡檢查)換了鼻導管,小/軟一些,並增加了一個鼻伺管。可是不久來了一個特種護士,通知我鼻導管換錯了,並把小的鼻導管直接給拔了出來,又把原來的粗管插回去。每插一次管子都像上一次刑一樣,十分難受。我估計用細軟管是常規的方式,畢竟粗管很難受,但我的情況比較特殊——下麵堵住了。嗯,這次醫院經曆讓我的抗刑訊逼供的能力增強了不少。我這時就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一副臭皮囊,隨便折騰吧,反正他們是專業的,我不是。
另外,推床護士告訴我說他聽到大夫確認說是我的十二指腸是被胰腺腫瘤堵了。
下午4:00開始通過PICC加TPN(Total parenteral nutrition,即全營養控,是一大包白色液體,直接注射營養到血液裏)。之後每3小時就需要尿一大泡尿,包括晚上睡覺時。以後每天都要用TPN,以保證營養,恢複身體。傍晚時分,又被推出去做了一個X光,確認下的三個管子的位置:鼻抽管,鼻飼管和PICC管。夜裏睡的很好。連夜裏窗前停下來個直升飛機都不知道。
這個鼻飼管下得莫名其妙,都已知十二指腸被堵,那管子必須要把十二指腸堵塞處捅開才行。但鼻飼必須經過胃,不應該直接插到小腸中。所以我實在搞不懂什麽邏輯需要這個鼻飼管。後來Dr. Kim過來和我說,那是個廢管,沒用,也證明了我的判斷,他直接給拔了出來。不知道是誰要求安的鼻飼管,最後也沒有搞清楚。在醫院裏,有時就是稀裏糊塗。好在有人管了,要比在外麵不知所措的狀態好太多了。
5月11日,早上5:30就醒了。又是1500毫升的一大罐胃液抽走了。 接下來就是采血樣。感覺好很多。一天無事。從這一天起,每天早上都要來抽血,好幾管子。
【注一】這可能是北美醫院的規矩,我也聽說有別人抱怨:對於住院病人,每天早上常規地要抽血化驗,而且一次就是抽好幾管血。這個實在應該審核一下必要性。我懷疑這種抽血速度對體弱者身體會不會有大影響。而且,他們經常是要另外紮針用靜脈抽血,而不用那根預埋的PICC管子,我也沒有搞清楚為什麽,大概與PICC兼用做TPN有關。
5月12,周日。昨晚有睡了一個好覺。早上護士來采了血,然後就等待下午家人過來了。10:30 am,住院醫生Dr. Parapini來要求給我輸血,可能是我的血檢報告有點問題吧?脫水多日,可能貧血,我同意了。護士給我滴了300 cc 的血。這裏有意思,給你加鼻飼管不用你同意,而輸血卻要求有本人同意才可以,不知是否與多元文化有關。下午2:30 pm,胰腺又痛了一次。傍晚領導來了,幫我洗了澡——我隨時準備挨刀,要時刻準備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因為有了鼻導管,我的任何動作都非常clumsy。
5月13-19日,一切正常,天天等待手術。領導和兒子也每天下晚來給我洗澡/泡腳,陪我說說話,讓我感到溫暖。這些天有意思的是,我可以喝水了,但不能隨便喝。因為護士要記錄從胃裏抽出來的液體量。我每喝多少毫升水,都要告訴護士,以便抽出的液體量中扣除,以觀察純胃生成液是否平穩。其實由於有了點滴,我的身體並不缺水,隻是有時口幹。這時我的水情結也已經減緩了。
【注二】這裏醫院隻提供涼水,可以加冰塊。事實上,隻要你要水,drinking water,你就會得到加冰塊的水,除非你特別聲明。我得的是消化係統疾病,按中國人的習慣,當然是喝熱水,可惜這裏沒有。做完手術後也同樣是喝冰水,沒辦法。
水情結消退後,又換來了食情結。看來消化係統疾病就是在吃喝上出的問題。一個月沒有真正地吃東西,每天看到醫院裏送餐的推車就讓我想入非非。特別是每份餐裏都有一個巨大的綠碗,帶蓋兒的,總會讓我聯想起各種中餐美食。我也暗自思忖,我這病是不是也是對我貪食的懲罰?七宗罪裏可是有這一項的。
這幾天天天說有可能手術,但都沒等到機會。兒子自從10年前離開溫哥華開始了他自己的生活,好像還從沒有在家裏這麽長時間。他還有自己的工作,總不能天天陪著沒有期限,領導就放他先回去,等有進展時再說。
19日上午來通知20日上午手術,但願這次能如願。20日是Victoria Day,心想借吉言“勝利”。但我心裏不踏實,告訴領導等20日早上確認了之後再調兒子回來。
我的病情雖然嚴重,但是不夠急。總有被車撞得血糊糊的人或是心髒病患者等,有著高優先級來搶占手術資源。我的手術需要手術師、麻醉師、病理師、護士和手術室,缺一不可。時間需要很長,Dr. Kim說至少要5、6個小時。時間一天天的拖下去,我有點著急了。那個瘤子還在一天天的長大呀。Dr. Kim安慰我說手術也需要體力,現在天天打TPN能很好地恢複體力,等一等也不是壞事。
這幾天我和護士打聽Dr. Kim的醫術,他們的反應都不錯,好像是這個科室的主力手術師。他自己說做了近100多台類似手術,成功率很高, 90%多。隻有約不到5%的情況會出現異常。
Dr. Kim說我的病情屬於三期癌症。這裏的癌症一般分四期:一期就是早期,瘤子還比較小的時候,一般直徑小於2厘米;二期就是中期前期,當瘤子比較大了,但還沒有溢出組織外;三期就是中後期,瘤子很大,已經溢出組織體外,但還沒有全麵擴散,英文叫locally advanced;四期就是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轉移了,英文叫metastasis。他說像我這種情況,如果手術做得好,配以適當的化療,理想狀態應該有4、5年的life expectation(預期壽命)。這隻是估計,具體的情況需要在手術時由病理師來采樣確認。
【注三】在這裏處理實體瘤癌症的較先進的方法是在術前先做適當的化療/放療,以控製癌瘤的擴張,然後才做手術。但我不能等,因為瘤子太大已經不能讓我正常吸收營養了,身體已經被拖得極其衰弱,隻好跳過這個步驟。
Dr. Kim還給我畫了一張圖,解釋Whipple手術,哪部分會被割掉。
到了5月20日早上,果然手術又被延遲了。再定在周四,5月23日。Dr. Kim 說這次提高了我的優先級,沒有太大意外的話必成。下午2:35 pm,胃/胰腺痛了兩次。晚8:30 pm又痛了一次。下午4:30 pm開始發冷,到5:00 pm到達高峰,體溫高到39.2C,蓋了不少被子。當時我冷到渾身哆嗦,躺在床上控製不住腿,腿自己哆嗦著要跳舞。這時正好領導從外麵進來,我馬上喊住她,讓她全力按住我的腿,持續了一兩分鍾,方才穩住。到6:00 pm開始不冷了。到6:30 pm開始發汗,心率也從100降回到80,體溫也開始恢複了。領導特地開車回家專門去取來了小電熱毯,以防我半夜再發燒發冷——唉,來回一趟又是兩個小時。
後來的病理報告顯示,膽管由於阻塞導致膽管炎症。這可能是我發高燒的直接原因。
5月21日,早上體溫降終於下來了——我非常擔心由於炎症發燒會拖延我的手術。接著在10:30 am左右做了CT。增強CT的造影注射液讓我惡心,並導致我排便,不過量很小,看來TPN的殘渣沒有多少走到消化係統中——我的腸子應該是徹底清淨了。這次CT就是手術前的再確認。晚上又有幾次胃疼。
自從住進了醫院,我的焦慮情緒大減。雖然理論上說麵對災難心理要經過五大步驟:拒絕、憤怒、協商、沮喪和接受,我好像沒有這樣的經典經曆。我經曆的是著急、驚詫、焦慮、無奈和接受。可能是身體上物理折磨讓我的心理壓力讓位了吧。入院穩定下來後,我就進入到了“接受”的狀態。
在這段時間裏,我開始安排工作上的事,請假,處理保險相關的手續。和大多數的保險一樣,我先申請了STD,Short Term Disability。
【注四】STD是一個提供最多17個星期的減工資的補償金,按周發。如果在17周內恢複工作,就隨時停止了。STD生活費雖然由我的保險公司發放,但是要經過我工作的公司來操作。LTD,Long Term Disability就不經過工作的公司了。
【注五】醫院有社工。他們非常nice,主要工作就是開導患者,並提供一些非醫療相關的幫助。我就碰到了Marlene,她幫我辦理了不少事情,比如申請STD的資料,找大夫開證明,簽字郵件打印等。
5月22日晚上,值班的護士是一個中東或北印度裔的男護士。他知道我明天要手術,和我多聊了一會,告訴我下了手術台後,身體上會多幾個管子。
這裏所有的護士都非常和藹,健談,這也是讓我住院期間精神放鬆的一大原因。這裏住院不需要陪護,有人來探望病人也沒有太多的限製,比較輕鬆隨便。
據我觀察,VGH的護士男女比例大約是1:10。男護士都是年輕的,而女護士裏有一些是年齡較大的。他們非常辛苦,每天忙忙碌碌。住院期間,感覺護士是主體,大夫像客座。
教訓總結
還是耐心,耐心。盡量和醫生、護士配合。克服各種身體不適並端正心態,正確對待疾病、環境條件和醫護人員。
得吃好,睡覺覺, 用抵抗力恢複。
遙祝好運!感恩分享。
胰腺癌是80歲以上老人常見病。就是老了 消化能力不如從前,還繼續吃高營養的東西。我不知道你病前的飲食結構。
醫院就是地獄,看到護士給病人抽血,注射,插尿管,插鼻管,插胃管,就是給病人上刑具呢。這是我的感受。
聽說一個二戰老兵,戰後病了,癌症晚期,醫生說,如果不手術,隻能活三個月。他沒錢治病,就回他家鄉希臘了。種地養花,把自己種的菜送給鄉親和路人,反正他活不久了。他就等死的那一天,一等,就等到了104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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