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肯斯山脈屹立在南非東部，自北向南延伸近千公裏，分隔萊索托高原於一馬平川的西部良田沃土。十九至二十世紀初，兩次英布戰爭的失敗者，部分避入山中，延續至今。曆史回到千年之前，由非洲中部南下的班圖人到達南非平原，驅逐原住民桑人。桑人退入沙漠、高原和沿海山地，部分與移民融合成巴索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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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在南非諸多景點中，除了開普敦及周邊葡萄酒之鄉、克魯格國家公園外，當屬德拉肯斯山脈。如果時間精力允許，來南非時不礙駐足兩日，租間布爾人小屋，俯瞰群山峻嶺之餘，走訪桑人岩畫，回味已經消失的文化。
從約翰內斯堡進入南非，在機場租車，一路馬不停蹄向南疾駛。天黑之前，可以到達德拉肯斯山脈北端，皇家納塔爾國家公園。
公園外山坡上，有不少農場別墅改建的客棧，主人大多是16世紀移民的布爾人後裔。車到農場門前，監視器看清來客，鐵門自動徐徐打開。
從莊園入口車道，遠望德拉肯斯群山。翻過山脊，就是萊索托王國。
莊園年邁的夫妻，將主宅讓與客人，自己搬到不遠的獨立客房。
布爾人是荷蘭後裔，混合了逃離德法的新教徒。他們自稱布爾(農民)，自十七世紀起，拖家帶口，到新世界創家立業。早期的布爾移民圈占桑人土地，奴役屬於桑人支係的霍屯督人。
19世紀時，英國殖民者奪得南非，準備廢奴。不願做屬民的布爾人，趕著牛車、帶著家眷奴仆，大規模遷徙到內陸，沿途與祖魯人作戰，在南非北部建立了兩個全民皆兵的布爾人共和國， 先後與英國發生過兩次戰爭。
回到桑人(自稱科伊桑人-"真正的人")被驅趕的時代，仍生活在石器時代的獵人和采集者原住民，不敵攜帶鑄鐵和種殖術的班圖移民，退居西部沙漠、南部開普敦沿海和德拉肯斯山脈。桑人是人類最古老的民族，包括布須曼人(叢林人)和霍屯督人支係，源於卡拉哈裏沙漠北部與讚比西河之間，與一般非洲人明顯有別，膚色黃褐，麵平顴突。現分布於博茨瓦納、納米比亞和南非境內沙漠地帶，以狩獵采集為生。
班圖人攜帶的種植物，屬熱帶木暑類根莖食物。開普敦到好望角沿海接近南極，不適於熱帶物種。班圖人終於在德拉肯斯山脈和沿海前停下南遷的腳步。
避入山區和寒冷沿海帶的桑人，與另一支來自東非的班圖部族逐漸形成巴索托民族，在萊索托貧瘠的高原維生，至今還是世界上最窮的國度。退入開普頓沿海地區的桑人，十七世紀後被登陸的布爾人趕盡殺絕。
皇家納塔爾國家公園的懸壁
從布爾人小屋一覽群山
客廳通往臥室的通道，有一排暗藏的伸縮鋼柵，加上房子外窗堅固的柵欄，把除客廳外的居所構成一個堅固的避難所。莊園主人一定是感受到了某種致命的威脅。
小屋客廳內裝飾著百年前的壁爐神龕和煤油燈。室內陳放的照片，展示一個幾代居住在此地的布爾人家庭。客廳書架上擺滿阿非利卡文(布爾人的荷蘭文)書耤、期刊和畫報。
布爾人的種族歧視由來已久。十七世紀時，布爾人由開普敦向南非內地擴散。他們圈地經營農場，驅使黑人勞作。
第一次布爾戰爭發生在1880，以布爾人承認英國宗主權，英國承認布爾人蓄奴權力而告終。
第二次布爾戰爭時，布爾人的處境引發西方各國同情，數千人從荷德丹瑞愛意法比俄美前來誌願參戰。35萬英軍對陣8萬8布軍(兩個布爾人共和國人口隻有四十幾萬)。在付出重大代價後，占領了兩個布爾人共和國，卻陷於布爾人的"人民戰爭"。英軍采用碉堡、焦土和集中營政策對付戰敗的布軍(化整為零為260支遊擊隊)。將遊擊隊活動區分割成多個綏靖區，分區掃蕩。架設6000公裏鐵絲網、每隔1~2公裏設一位座碉堡，凡有人走近一律射殺。英軍一旦發現支持遊擊隊的布爾農場主，就燒毀10英裏內的農莊。後期並將14萬布爾婦女兒童老人和8萬仆役關進集中營，限製食品供應，導致兩萬八幹人死亡(其中兩萬兩千名兒童)。
英國婦女霍布豪斯揭露集中營慘狀，引起國際譴責，使英政府形象一落千丈，做為遞刀者被宣布為"祖國的敵人"。第二次布爾戰爭的直接後果，終結了英帝國的海外擴張、改變了列隊推進敵陣的戰術，瑞士和以色列從布爾人哪學到全民皆兵的國策，日後納粹集中營和日軍三光政策，也無不來自英方。
皇家納塔爾國家公園的主峰
南非獲得獨立，政權移交給歐洲移民。布爾人控製的政府開始製定法律，公開實行種族隔立製度。
十九世紀起，布爾人自稱阿非利卡納斯(Afrikaners)，以示自己是本地族群，而非歐洲人。
徒步探索德拉肯斯山世界遺產景點之一，僧侶鬥篷山。
主峰高3234米，可惜雲鎖群峰，不見廬山真麵目。
布爾戰爭撕裂英裔和布爾人的關係，在選舉中取得優勢的布爾人南非國民黨，在1910取得獨立，60年代退出英聯邦，一意孤行地推動種族隔離，終於成為世界政治孤兒。
90年代布爾人政府經過內部公投，取消種族隔離，向曼德拉移交政權。失去特權的布爾人，受到逆向歧視，開始大規模移民。共有80-100萬布爾人先後移民到歐洲和北美。
萊索托西部和北部沒有入境口岸。所以訪問德拉肯斯之後，需要環繞這個內陸王國，穿過南非自由州的金門高地國家公園，向南開往萊首都馬塞盧。
19世紀上半葉，平原地區的祖魯人形成一個強大的祖魯王國，周邊的小部落被迫遷移。萊索托地區一位部族酋長莫舒舒，也統一了巴索托族各部落，組成第一個巴索托王國。與自十七世紀以來占據沿海，不斷進犯的布爾人對抗，保護部族土地。
與布爾人對抗多年的莫舒舒一世，1850年邀請法國傳教士前往，舉國接受羅馬天主教。到了1865年，受到武裝布爾人擠壓的莫舒舒一世，轉而請求英國保護，以對抗布爾人。沒想到在1870年去世後，英國人直接將萊索托並入開普敦的英屬殖民地，宣布為女王的屬地。
萊索托1966年獲得獨立，由莫舒舒二世任國王 。
自由州的金門高地國家公園，在萊索托北部。1875年，布爾農民範.雷南與妻子在此停留，正值落日餘暉和金赭色砂岩交相輝映之時。於是將這塊懸崖命名為金門。公園內有十種捕食動物和各類羚羊。
因多年無法推進曼德拉的土改政策，執政黨非國大的選票，受到激進政黨威脅。於是在2019年啟動修憲，推動土改，支持無償沒收布爾人農場主的土地，用於“重新分配給黑人和窮人”。南非人口8%的布爾人坐擁72%的農地，占比80%的祖魯人隻有4%。“布爾人所擁有的農場是幾百年前從黑人手中掠奪而得”，盡管布爾人農場主人數己有90年代的三萬減少到二萬，每年仍有上百起針對布爾人農場主的襲擊。至今已有兩千多農場主被謀殺。難怪"布爾人小屋"的主人處處小心。
金門高地國家公園內的石拱
自由州和納塔爾地區源自布爾人擺脫英國統治的自豪，也是十九世紀崛起的祖魯王國傷心之地。1838年底，在牛車大遷移途中，布爾人民團將牛車排成園圈，誘使上萬手持長矛盾牌的祖魯戰士圍攻，以火炮和步槍射殺三幹人，染紅了河水，史稱血河之戰。
穿過金門高地國家公園駛往萊索托途中。
南非進入萊索托的主要通道，是通往首都馬塞盧的國王大道。一年四季堵滿通關的車輛，要等待幾個小時辦理檢疾、車輛入境手續。《孤星》建議從一個人煙稀少的邊境小鎮皮卡(Peka)入境。果然，連辦手續帶通關，隻用了30分鍾時間，車子已經驅進萊索托，前往A1號公路。
班圖人(Bantu)發祥於撒哈拉以南、非洲中部。受到因幹旱而南遷的北非部落壓迫，公元前10世紀向南移民，隨後數次南遷擴散，排擠同化赤道和南部的土著俾格米人和科伊桑(桑)人，喧賓而奪主。近年人類學研究發現，部分桑人已與班圖人融合。萊索托之外的南非人，平均據有3%的桑人基因。
萊索托位於德拉肯斯山脈西坡。以海拔1,500米高原和山地為主。東部有許多海拔3,000米以上的山峰，最高峰是海拔3,482米塔巴納恩特萊尼亞納山。
穿過首都馬賽盧山城, 訪問南部山區小村馬溜溜(Maleuleu)。這裏最早的土著是科伊桑人，10世紀前受遷入的班圖人排擠離開。12至14世紀，索托人遷入，並與桑人混合，形成巴索托人。
桑人容貌狀似亞洲人，膚色褐紅。早期人類學家曾懷疑他們是東方人直係遠祖後裔。現代遺傳學證明他們與歐亞民族無直接血統關聯，是當今最古老的民族。與其他人的分離年代在11-19萬年前，而現代歐亞人的直係遠祖直到5-6萬年前才和班圖黑人分離，歐亞人的分離年代隻有4萬年。
村口小路，通往峽穀。
桑人居住的不毛之地
三萬年前桑人居住的岩洞。澳新南方威爾斯大學，華盛頓大學和貝勒醫學院基因研究人員，對科伊桑人和班圖人種的完整基因組測序，發現桑人的基因是迄今為止最早的現代人類基因近親，有助於理解人種多樣性。
研究樣本來自納米比亞喀拉哈裏沙漠的科伊桑人、南非班圖人、和其他三個采獵部落的土著人，與先前獲得的古老民族的線粒體DNA序列進行比對，發現全基因組約有13萬處DNA突變，包括13146個新的氨基酸變異。科伊桑人與現代人類對照基因組的相似性僅為87%，與布須曼人的相似度也僅有93%。他們之間的基因差別遠超典型歐亞人的差異。
說通俗一點，桑人是現今其他所有人的異族近親，十多萬年前分開後，再無交流。而五、六萬年前從西部走出非洲的智人(班圖黑人)是所有現代人的祖先。全球70多億人，雖然膚色樣貌各異、文化習俗不同，實為同宗同族，基因差別遠小於1%(讓改頭換麵的現代種族主義者很失望)。
桑人狩獵圖
桑人釣魚圖。刻有岩畫的洞穴下方，就是溪流。
桑人舞蹈岩畫
桑人舞蹈岩畫局部
英國博物學家兼畫家塞繆爾·丹尼爾1805年的石版畫《烤蚱蜢的科伊桑人》。南非族群中60-70%的人母係血統源自桑人，包括曼德拉。2007年南非金山大學的基因測試結果，發現曼德拉的母係先祖源自科伊桑人, 基因部落名L0b，是桑人的標誌性基因。
萊索托高原植物
塔巴博西姆，萊索托王國立國之地兼軍事要塞，尖頂山傍的高台與周邊山地聯成一片，登山之路非常險峻，易守難攻。山頂的遺跡、王宮和皇家陵園，已列為世界文化遺產。
莫舒舒一世和他的大臣們。莫舒舒一世於1822年建立巴索托王國。
建國基地前正在風化的塵頂山
山腳下有一個不起眼的遊客中心兼禮品店。隻有一位國家公園工作人員，身著印有曆代國王頭像的襯衫。陪同上山，一路講解莫舒舒一世統一各部落的曆史和戰役。最後不忘感謝訪客參觀了解萊索托曆史，提到雖然離首都馬塞盧隻有半小時車程，每年到訪的遊客不足兩幹。
莫舒舒一世的王宮
莫舒舒一世王後的住處
皇家陵園
皇室陵園說明: "莫舒舒時代巴索托人墓葬有三類，嬰兒埋於灰堆、成人葬在牛欄之下或空地砌石之中，以免遭外力破壞。莫舒舒和繼承者及王國顯貴均葬於皇家陵園 (除格裏斯菲外，他葬於教堂)。注意莫舒舒一世和二世之墓。”
莫舒舒二世的陵墓，皇家陵園中唯一一座現代式樣的墓地。一世和其他國王均葬於傳統的砌石之中。
從莫舒舒一世的要塞遠望。當年他在祖魯王國、武裝布爾移民的壓力下，統一各部族勢力，1822年建立巴索托(今萊索托)王國。
桑人在南部非洲生活了二十萬年，十世紀時被南遷的班圖人排擠出故士。僅餘九萬人，流落於沙漠邊遠荒蠻之地。十七世紀到來的布爾人，奴役班圖各族，直到20世紀未交出政權。由於桑人部族遠離現代社會，在議會中沒有代表，在南非後殖民時代政治運作中被排除在外。
桑人是懂得退讓的古老民族。從母係繼承桑人血統的曼德拉，以和平方式反對種族歧視，坐牢26年後，成為南非第一位黑人總統。
交出政權的布爾人後裔，90年代在多重壓力下，80萬人移民歐美。前往北美的人中，有一位正是懷揣人類移民火星夢想的馬斯克。
有一點小小的不足：缺一張現代桑人的照片。那位公園管理員是桑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