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曆史難免被情緒、立場、價值觀等等耽誤,如是胡適先生筆下各款風姿搖曳的“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每次出場,總是擦脂抹粉,俗不可耐。
其實,極左極右敘事都是擅長將曆史“打扮”俗氣,卻又獵奇、狗血,往往更能夠刺激讀者偏聽偏信,從八卦奇聞中去窺探所謂的曆史……
前幾天,我在《盧溝橋事變88年紀:從衝突、停戰、政治博弈、再到全麵抗戰》講述七七事變經過,就有很多情緒敘事,他們往往過度強調“通州事變”,日本華北駐屯軍曆史原因等等對全麵戰爭的影響,完全忽視1937年全球亂局之下的中日戰略關係……
這種敘事,使得人們更多偏聽偏信,對曆史產生怨恨、仇恨。
我寫作抗戰史超過20年,往往以為:
曆史有益開智,能夠智慧與理性學習曆史,也就可以淡忘怨恨、仇恨,繼而心平氣和地反思曆史,更廣視角地眺望未來。
我在體製外寫作,思想自由,卻為工作原因及朋友信任,可以源源收集多方史料,也就可以較為專業以多維度、多視角看待曆史,故而,希望在事實與邏輯軌道敘事,講述我所了解的從七七事變蔓延中日全麵戰爭的三大戰略原因。
為更多朋友閱讀方便,我盡量簡潔及省略一些敏感敘事。
多謝朋友閱讀、轉發、支持。
一、國際原因。
1937年國際關係及政治態勢極端複雜,為爆發中日全麵戰爭炮製了國際環境的原因。
割裂世界史去看局部事件,勢必認知局限。
中日關係在1930年代出現三次重大危機,九一八事變、一二八事變、長城事變,都是中日大規模軍事衝突,每一次都是刺激中日關係到了全麵戰爭的臨界點,卻又為中日外交談判化解。
延遲全麵戰爭,爭取時間,發展經濟,積極備戰,無疑符合中國利益。
同樣,日本咄咄逼人,卻又忌憚爆發全麵戰爭,也就力圖將中日危機“封閉”在中日關係框架,杜絕歐美列強幹擾,繼而企圖以政治和武裝手段,步步蠶食中國。
無疑,雙方均未有成熟的全麵戰爭的戰略構想。
然而,當時的中日危機,總是國際關係及政治態勢的組成單元之一,不可分割。這樣,從國際視角去看七七事變之演繹,必然與1937年突發諸多極端複雜事件相互幹擾、共振,直至受到重大影響。
1937年繼續受到全球性經濟蕭條影響,卻又出現三大政治現象。
其一、德國和意大利的納粹勢力快速崛起,現成陣營,造成歐美一戰之後的政治動蕩。
其二、英國經濟蕭條,對歐美關係的主導地位下降;美國實施羅斯福新政複蘇經濟,同時,美國孤立主義上揚,強調商業利益,忽視全球政治與外交變化,使得一戰之後主導全球關係的英美關係,已經空前衰敗。
其三、蘇聯得到大量美國投資、美國與德國的“管理經驗和技術”等等,數年間迅速崛起,為全球工業大國。
當時蘇聯在無形之間,成為德意陣營與英美陣營的“政治緩衝”,兩麵取巧,得到更多政治、軍事、經濟等等發展機會。
很多曆史書往往刻意強調德意陣營與英美陣營聯合“反蘇”,卻又未曾詳述蘇聯神秘崛起之深層原因,大致於此。
受此三大政治現象刺激,1937年國際關係及政治態勢極端複雜,形成蘇聯、法國、德意、英美共同博弈西班牙內戰、德國“軍國主義”膨脹威脅波羅的海及東歐局勢緊張、英國簽約妥協和默認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亞等諸多極端和複雜場景……
這樣,遠東突發七七事變,與中日同時保持友好關係的德意陣營、英美陣營在歐洲相互對峙,都是無暇顧及,也就妥協和默認了日本暴行。
此外,蘇聯態度至關重要。
在日蘇關係緊張態勢下,蘇聯更希望中日危機分化戰略壓力,繼而轉向國內軍備、經濟、肅反、以及重點博弈及吞掠東歐及波羅的海地區。
就此,蘇聯向中日各種斡旋、承諾,使得日本相信了蘇聯的中立,中國相信了蘇聯的援助……
於是,那年的日本,稱霸亞洲,因此更加狂妄而愚蠢。
那年的中國,過於弱勢,無辜受害。
二、日本原因。
受國際形勢刺激和九一八事變“鼓勵”,日本軍政高層之“擴大派”在與“不擴大派”的爭論中,占據優勢,卻又忽略中日戰略變化、忽視中國抗戰信念。
綜合最新資料可見,日本軍政高層之“擴大派”與“不擴大派”在國際戰略方向上都是“防蘇”,沒有分歧。
如論二者區別,“不擴大派”為謹慎侵華、“擴大派”為極度狂妄侵華。
(參考《盧溝橋事變88年紀:從衝突、停戰、政治博弈、再到全麵抗戰》)
這種狂妄大致表現為三。
一是“擴大派”從1928年“五三濟南事件”、九一八事變、直至七七事變,都是極度輕視中國隱忍和抗戰決心,其中,日本“二二六事變”刺激日軍“下克上”風氣大熾,關東軍和華北駐屯軍“急於建功”,最終施壓和影響日本戰略方向。
二是“擴大派”崇尚武力和叢林法則,偏信無視中國傳統文化對“關外”東方三省與華北的區別理解,更是無視中國在1937年國共合作大勢、民眾覺醒、及蔣介石“廬山講話”表明的中國抗戰底線,最終冒險點燃全麵戰爭。
三是“擴大派”缺乏戰略遠見,以為可以在歐美列強無暇關切遠東之際,套用九一八事變模式去“輕鬆”處置七七事變,一戰“膺懲”中國,繼而鞏固在東北、華北勢力,轉向“防蘇”戰略方向。
最終,日本“擴大派”的狂妄湮滅了石原莞爾等人“戰略預警”,以《處理華北時局要領》允許增兵華北、繼續以政治和軍事手段強勢壓迫華北,直接突破中國抗戰底線,主要推動爆發了中日全麵戰爭。
其中,7月25日夜間至26日,相繼爆發廊坊事件和廣安門事件,為七七事變形勢惡化、轉向全麵戰爭的標誌性事件。
7月26日,廣安門事件爆發,日軍參謀部經天皇批準,鑒於增調國內5個師團約20萬人正在陸續抵達華北,故向華北駐屯軍司令官香月清司中將下達正式作戰任務。
曆史資料和時間證明,日軍率先出手,七七事變就此演變為戰爭。
7月27日,日軍向北平發起全麵攻勢,以野戰軍、化妝特種兵、火炮、戰機等對北平外圍之南苑、北苑、西苑等實施無差別攻擊,不乏屠殺中國平民。
現實殘酷,日軍逼迫,宋哲元退無可退,遂向全國發表自衛守土通電,決意守土抗戰。
次日,第29軍副軍長佟麟閣、第132師師長趙登禹等在攜帶守軍、家眷、平民等撤退路上,遇伏殉國,現場遺屍,慘不忍睹。
中國軍民傷亡慘重,自然加深對日仇恨。
就此,七七事變加速向全麵戰爭演化。
第29軍與轄區與東北軍有著千絲萬縷關係。
7月28日,受北平淪喪及諸多事件刺激,原東北軍將領張慶餘、張硯田、沈維幹領導偽“冀東自治政府”保安隊發生兵變,對通州地區日軍及日本人實施無差別反擊,發生著名的“通州事件”。
綜上時間窗口可見,“通州事件”實為日軍全麵攻擊北平、中國軍民傷亡慘重,全麵抗戰爆發之後的一個應變事件。
在戰爭驟發,日軍進逼,中國軍民傷亡慘重及家眷遇襲等情況下,任誰為張慶餘、張硯田、沈維幹,都可能操戈一擊(如此案例,在2014-2022年俄烏戰爭期間,也是同樣有過)……
三、中國原因。
宋哲元與第29軍高層存在重大決策失誤。
長城抗戰及《何梅協定》,日本策劃“華北五省自治”及迫使南京改組華北軍政體係,成立冀察政務委員會。
就此,宋哲元為第29軍軍長及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高度集權和統領平津、河北、綏察等軍政事務,為事實上的地方軍閥。
七七事變之前,日本策劃冀察政務委員與殷汝耕偽“冀東自治政府”,未遂。
但是,宋哲元卻又敷衍國民政府,將第29軍及平津、華北地區視作籌碼,居中謀利,數度妥協日本“現地要求”,鞏固勢力範圍。
如此到了西安事變之後,國共合作,國內軍政巨頭紛紛通電擁護南京抗戰,再加上九一八事件淤積6年仇恨,國民政府當然也就有了底氣加速“去軍閥”政治改革,著手解決“華北特殊化”問題。
宋哲元內心抗拒,卻又畏懼社會各界輿論聲浪,也就托病“擺爛”,在1937年5月遠走山東樂陵。
就此,七七事變突發,第29軍及冀察政務委員會群龍無主,平津情況類似九一八事變,危機萬端。
然而,宋哲元情況不明地直至7月11日,才不慌不忙趕回天津主持應變。
然而,宋哲元與第29軍高層應變七七事變決策卻發生重大失誤。
失誤之一,當時,南京政府希望盡快派出國家化改編的西北軍孫連仲等部數萬精銳,先於日軍主力進駐華北,遏製要點,限製日軍戰略發展,尋求聯絡歐美列強斡旋停戰,廢除中日秘密簽署的“何梅協定”。
然而,中日秘密簽署的“何梅協定”,卻是宋哲元第29軍坐大平津華北的基礎文件之一。
最終,宋哲元違背南京對日外交原則,秘密主持對日“現地”和談,妥協應允了日軍之要求道歉、撤軍、將參與事變部隊調離華北等等條件,為日軍發現中國政府與地方出現重大戰略分歧,繼續擴大事變提供了政略和戰略的機會。
失誤之二,宋哲元為“捍衛”華北勢力範圍,無視日軍秘密增兵情況,拒絕孫連仲等部進入華北布防,推諉南京關於要求第29軍司令部撤退保定,在滄州、保定、石家莊沿線搶修聯合防線預備抗戰等,造成了第29軍疏於備戰,一戰即潰。
大敵當前,宋哲元如此決策,也為日軍後來速戰推進保定,劉峙倉促迎戰失敗,華北戰線崩潰;以及日軍速戰擊破滄州防線,韓複榘不戰而逃和山東淪喪,釀成華北全局被動,預埋了戰略禍患。
(抗戰初期之宋哲元、韓複榘和劉湘三人往事,確實讓人尋味。我後續有空將陸續再寫,還望感興趣朋友支持)
失誤之三,宋哲元在七七事變至平津淪陷期間,向南京方麵隱瞞對日“現地談判”和封鎖軍事備戰等重要信息,嚴重影響南京的外交判斷和戰略走向。
此後,七七事變急速惡化,南京倉促應變,以至於不得不放棄華北、山東防線,唯有依賴山西抗戰牽製日軍,發起淞滬會戰,以犧牲京滬杭地區為代價進行主力決戰,造成中日全麵戰爭初期的重大戰略被動。
無疑,長城抗戰時期的宋哲元,可謂抗戰將領。
在七七事變之後的宋哲元,卻又一言難盡。
綜上所述,從國際、日本、中國等視角去看,大致可以厘清從七七事變到中日全麵戰爭等三大戰略原因,即歐美列強極端博弈,導致國際環境空前複雜、不利中國;日蘇長期對峙及蘇聯轉移戰略矛盾,日本民粹主義高漲及長期蠶食中國、致使中日關係急劇惡化;中國處於曆史變革關鍵階段,中央與地方存在明顯矛盾等等……
如今再看,這是曆史遺留之悲劇、之遺憾,卻又何嚐不是現人登高望遠,看清來路、淡忘仇恨,眺望明天的寶貴的經驗與教訓。
作者:流浪的橡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