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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為何不紀念伍子胥?

(2025-06-08 06:22:18) 下一個

又是一年端午,粽葉飄香,龍舟競渡。

屈原的名字又一次被鄭重提起,“偉大的愛國詩人”的稱頌在神州回蕩。然而翻開曆史書頁,另一位同樣死於五月初五的英魂伍子胥,卻沉寂在時光的角落,隻餘江浙一帶零星的“濤神”祭奠。

為何伍子胥身後兩百餘年的屈原,反成了端午唯一主角?曆史深處,早有答案。

屈原與伍子胥,血脈裏都流淌著楚國羋姓王族的血。屈原在楚國擔任三閭大夫,一個掌管宗族祭祀的閑職;而伍子胥在吳國官至相國公,位極人臣。

然而命運的分野,不在官職高低,而在麵對君王昏聵時的抉擇。

楚懷王聽信讒言,放逐了忠貞的屈原。屈原行吟澤畔,形容枯槁,卻始終抱著一腔孤忠,最終懷沙沉江。

而伍子胥麵對楚平王的滅門之禍,選擇了一條荊棘之路:逃亡異國,忍辱負重,最終借吳國之力攻破郢都,掘開楚平王墓,鞭屍三百以雪家仇。

太史公司馬遷在《史記》中感歎伍子胥乃“棄小義,雪大恥,名垂於後世”的“烈丈夫”。

然而這份剛烈,卻成了後世帝王心頭的一根刺。

時間到了宋神宗元豐三年。一道詔書從天而降,追封屈原為“清烈公”,明令五月初五為“端午節”,諭令天下以龍舟競渡等儀典紀念屈原。從此,屈原在官方敘事中光芒萬丈,而伍子胥的祭奠,卻在“非正祀”的名義下屢遭打壓。

這並非偶然。當神宗皇帝麵對王安石變法引發的激烈黨爭,朝廷急需一麵凝聚人心的旗幟。

屈原“雖九死其猶未悔”的忠君形象,恰如一方溫潤而安全的玉璧。它無聲地訴說著:放下私怨,忠於君上,即使蒙冤受屈,亦不可動搖根本。這無形中為動蕩的朝局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也悄然為新舊黨人套上了“忠”的金箍。

反觀伍子胥,他那驚心動魄的複仇與“孝大於忠”的激烈反抗,卻如一把雙刃劍。

它固然閃耀著人性的剛烈光輝,卻也可能刺破“君權神授”的帷幕,成為點燃“伐無道”星火的引信。

帝王們需要的是安全的忠臣樣板,而非一個可能喚醒血性反抗的複仇之神。

文人墨客的筆端,亦為這尊忠君偶像鍍上了金身。屈原的《離騷》《九歌》,被鄭重收入《文選》《四庫全書》,成為科舉士子案頭必備的經典。曆代文人端午懷古,必引屈子辭章,將“忠君”與“詩魂”編織成一張牢不可破的華麗錦緞。

於是,帝王的統治需求與知識精英的話語霸權在屈原身上奇妙合流,他便成了端午節的唯一標準答案。

誰掌握塑造記憶的犬力,誰便能決定哪些身影被奉上神壇,哪些姓名被投入忘川。

伍子胥的“潮神”之位,是曆史選擇後的幸存碎片;而屈原的巍峨塑像,則是犬力與文筆共同澆築的豐碑。

今天,當我們剝開清香的粽子,眺望競發的龍舟,除了感念屈子留下的瑰麗詩篇與三日閑暇,或許更應保持一份清醒:曆史長河中的英雄形象,常被看不見的手精心雕琢。

那些被我們代代傳頌的名字,有時並非因事跡更壯烈,而是因其精神骨骼更貼合犬力的模具。

端午安康,願智慧如菖蒲,助我們穿透華麗辭藻的迷霧,看清那沉默於時光深處的另一種忠勇。

當我們在岸邊遙祭屈子,也當聽見千年江濤中,伍子胥那未被馴服的靈魂仍在隱隱咆哮,那是一個不肯被廟堂敘事完全馴化的魂魄,在曆史深處固執地提醒著:忠義的麵孔,原不止一副。

 


作者: 難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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