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俄烏戰事隨想錄之八》發文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這幾個月來,一直將精力花在對戰事的研判上,沒有寫這樣的隨想文章。從目前的戰況發展來看,我在前九篇隨想錄中對這場戰爭的猜測還算靠譜。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在文章底部“好文導讀”中閱讀“之八”,然後就可以找到其他各篇。
既然是隨想,當然可以寫得很隨意,天馬行空,想到哪裏寫到哪裏,或許能給朋友們一個看事物的新角度。這樣的文章,讀的時候既輕鬆也不輕鬆,它是心靈與心靈的對話,不細究戰場一城一地的得失,不糾結於具體信息的真偽。
結果如何,早已被曆史和時代所決定。而我們,隻是曆史巨輪上的塵土,跟隨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
我一直認為,今年爆發的俄烏戰爭,是自二戰以來最大規模的戰爭,無論把它的意義看得多重都不會過分。
因為它既是二戰以來近一個世紀人類文明的總結,也必將開啟人類文明的新時代。未來世界的走向,人類是繼續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摸索,還是在光芒萬丈的大道上狂奔,將由這場戰爭的結局來決定。
隻有從整個人類文明的進程去看這場戰爭,才能真正理解它的意義。這樣的論述,非得一部洋洋灑灑的專著才行,不是我們公眾號的短文章所能完成的任務。我隻能從這個角度浮光掠影地梳理一遍,聊作引玉之磚。
關於人類進入現代文明的標記,專家們有無數種不同的標準,但在我看來,隻有當商業出現時,人類文明才算進入現代文明階段。
因為商業的特征是:各取所得,各得所利。
15世紀的歐洲商人用亮閃閃的玻璃球從南亞換回大量的肉桂香料時,雙方都認為自己沾了大便宜;蒙古人用牛羊肉和動物皮毛從宋人手裏換回盆盆罐罐時,彼此也都把對方當作傻子。
需求就是利益。
獲得需求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搶;另一種是交換,拿自己多餘的東西去換別人多餘的東西。
如果用交換——或者說商業——可以得到自己所需要的東西,幹嘛還要提著腦袋去打仗呢?
宋代之所以總遭到北方遊牧民族的侵犯,是因為宋王朝關閉了邊境貿易口岸。宋人沒有肉可以吃稻麥,北人沒有盆罐,晚上燒個熱水洗腳都不行。既然不讓換,那就隻有去搶了。
當時最奇怪的現象就是:雙方的中間地盤彼此都不要,推讓給對方。宋人不要是因為土地夠用,占有這些地區還要派人防守,不合算;北人不要是由於這些地方沒有肥美的水草,養不了牛羊。
所以真正爭奪地盤的戰爭隻會發生在同質化的族群之間:都是農業民族,或者都是遊牧民族,畢竟土地是不可再生資源。
當各個族群先後都進入農業文明之後,真正意義上的戰爭才多起來——目的就是搶奪不可再生的土地資源。
進入商業文明之後,交換可以得到一切。商品交換的難題是如何才能等價交換。
價值——價格都是談出來約定俗成的。商業文明的核心是談判。
所以,農業文明崇尚戰爭,商業文明追求和平。
縱觀當今世界,雖然都在追求利潤,但凡是商業發達的地方,人們都更加理性,更加喜歡通過談判解決爭端;但凡商業落後,靠不可再生資源生存發展的地區,才會有戰亂。
從這個角度看,20世紀發生的兩次世界大戰是人類文明的分水嶺。
整個一戰前的人類文明都可以算是舊文明,從一戰到二戰可以劃為人類文明的調整期,調整期結束後人類將迎來新文明。這兩場戰爭,無論是戰勝國還是戰敗國,都是輸家,沒有贏家。
戰爭之後,人類痛定思痛,決定構建共同的國際社會,以避免再次發生這樣的大戰。
一戰之後的國聯,隻勉強維持了22年的和平。這並不奇怪,因為構建這樣一個維護所有參與者利益的龐大體係,誰都沒有經驗。那些參與構建一戰後國際體係的先賢們認為,隻要對發動戰爭者予以足夠的懲罰,讓他們吸取教訓,就可以避免再發生大戰。
但事與願違,正是因為這嚴厲的懲罰,才催生了第二次大戰。
雖然第二次大戰和第一次大戰一樣,都是發起國遭到了徹底的失敗,但戰勝國並沒有掠奪戰敗國,反而對成為一片廢墟的戰敗國予以援助——像“馬歇爾計劃”——幫助他們迅速重建、恢複經濟。
二戰兩個最大的失敗國——德國和日本——不僅沒有淪為世界底層,反而成為首批發達國家,融入了世界,再無發動戰爭的欲望,和一戰後的戰敗國命運完全不同。
從這個結果來看,失敗的是德國納粹和日本軍國主義,不是德國人民和日本人民,兩國人民得到的隻是重生。
聯合國的藍圖設計師羅斯福曾經說過,他對聯合國最大的期望就是,保證50年內不再發生世界規模的大戰。
今天看來,他設計聯合國模式的初衷已經實現了。遺憾的是,聯合國在設計的時候就沒有永保和平的功能。
錯不在先賢們。
因為二戰其實並沒有真正結束,人類文明的調整還沒有完成,今日之世界,仍然處在從舊文明往新文明過渡的調整期之內。
眾所周知,二戰仗還沒有打完時,戰勝國就出現了以美蘇為中心的兩個對立陣營,不久就進入了冷戰時期。
冷戰其實仍然是二戰的一部分。冷戰結束後,也隻是達成了暫時的和解,將各方謀求利益方式的差異暫時擱置,各自養精蓄銳。
聯合國所建立起來的國際秩序和規則,沒有從根子上平衡好各方的利益,隻是提供了調停利益衝突的機製,卻不能消除衝突本身。
所謂的公正公平更多的是形式上的公正公平、局部的公正公平,而不是根本利益上的公正公平。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各方對公正公平的理解沒有統一起來。
幾天前,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說:戰爭沒有贏家,公正和平沒有輸家。
這話既對,也不對。
說它對,是因為這是當今世界的現實;說它不對,是因為那些發起戰爭的人還活在二戰的思維模式中。
這種思維模式,就是當今世界的毒瘤。
該割掉的瘤子沒有割掉,保守治療隻會拖延時間、增加治療難度。雖然經過打針吃藥,這個瘤子已經小了許多,但毒素一點都不低。隻要不割掉它,它就一直在;它一直在,二戰就沒結束;二戰不結束,人類文明就一直在過渡期內,就沒有進入新文明。
這一次的俄烏戰爭,就是這個瘤子發作了。掃帚不到,灰塵不會自己跑開;手術刀不動,瘤子不會自己掉下來。
我在這場戰爭剛開始的時候就在《俄烏戰事隨想錄》係列文章裏說過,即便俄烏戰爭引發世界大戰,也不是第三次世界大戰,而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延續。
二戰後懸而未決的問題,都將在這一次戰爭中解決;二戰遺留下來的所有毒瘤,也都將用這把手術刀割掉。
無論是從曆史的規律、還是介入戰爭各方的認知來看,這場戰爭都不可能像曆史上的戰爭那樣以談判妥協的方式結束,它的結局隻可能是你死我活。
要麽世界延續二戰進入動蕩期,將十八世紀以來近200年的曆史重走一遍,再經曆一次血與火的洗禮完成文明的過渡;要麽付出巨大的代價畢其功於一役,徹底割掉毒瘤,再用10-20年的時間將毒瘤旁邊的腐肉切掉、養愈傷口,人類社會才能真正進入沒有戰爭、沒有互害的新文明世界。
也許置身其中的政客們都不一定從理論上認識到這一點,但這正如同解數學方程題,列的式子不同,正確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所有身處其中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角色和使命。
這是終極之戰,交戰各方都會把所有的招數使盡,不會留有餘地。
對此,幾乎所有人最大的擔心都是——會不會發生核戰。當然,那些等著為核戰歡呼的無腦腔腸動物不在此列。
我建議擔心核戰的朋友都洗洗去睡吧:絕對絕對不會發生。
有人問,萬一那個威脅要核戰的人瘋了怎麽辦?
放心,他不是瘋子。用他的對手白頭發老頭的話說:他是個“理性的人”。他的“理性”倒不是因為對人類與和平的關愛,而是因為他“理性”地知道,那些個蛋蛋根本就發不出去,或者即便能發出去幾顆也沒有實質性的意義,除了將自己送上不歸路。
這才是白頭發老頭所謂“理性”的真實含義。
你若覺得他是瘋子,隻是因為你沒有坐到那個長桌子後麵;或者說,這也就是你之所以坐不到那張長桌子後麵的根本原因。
作者:吳老師醉後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