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美國業餘時間除了踢足球,也會打羽毛球。為了方便約球,加了一個洛杉磯本地的華人羽毛球微信群。雖然美國並沒有什麽言論限製,但華人圈跟國內的某些潛規則是一致的:那就是“隻談風月,不談政治”,準確的說,是不談批評國內的政治。
群裏有個青年大概三十出頭,從他平時的聊天中看得出來,在美國打拚也有一些年頭了,但過得並不好。在美國駕照就是身份證,車就是腿,而他既沒有駕照也沒有車。每次來打羽毛球,都是騎自行車來。
但他卻很有熱血,是群裏為數不多樂於談政治的。每當國內有刷屏事件,他總會站出來吼上兩句,激憤之情,溢於言表。但很不幸,幾乎每一次,都會換來一堆“不要再說了”、“閉嘴吧”之類的回應。甚至有人直接說:
你這是在反華!
慢慢的,他學會了沉默。
二
我的朋友圈裏麵有為數眾多的讀者。有很多可能價值觀並不契合,僅僅是因為一兩篇文章覺得還不錯,又或者覺得我講故事還行,還有一些朋友的引薦,就這麽進入了朋友圈。一些人呆了好幾年,雖然隻是點讚之交,但也算是熟人了。其中有一個在洛杉磯呆了十幾年的女士,本身是武漢人。在前年武漢疫情之時,我連續寫了多篇評論文章。她有一天忍不住破口大罵:
美國到底給了你多少錢?你他媽的到底是懷了什麽樣的陰暗心理,要這樣詆毀武漢?詆毀國家?!
像我這種經常背負罵名的人,見過的奇葩很多,出於習慣並不會因為她的髒話不快,但是卻因為這樣的罵聲來自一個武漢人感覺特別刺耳,我說:我這不是在幫你的家鄉說話嗎?
她說:不需要!你這個叛徒!
我看著她往常在朋友圈天天炫耀的洛杉磯的歲月靜好,啞然失笑,默默刪除。
三
一個來自上海的年輕女白領也在我的朋友圈呆了很多年。我感覺我對於她,就像是一個吳哥窟樹洞,經常發來很多傾訴,生活、工作、思考……出於基本的禮貌,哪怕隔著十幾個小時的時差,我一般也不會拂麵,能回應就回應。
有一段時間她特別急著想出國,成天追問我出國的途徑。我並不是專業人士,出於謹慎原則,從來不願意亂說誤導他人。但本著能幫則幫的原則,我還專門查詢了一些資料,針對她的情況提出了一些建議。但我不知道的是,她是穆斯林。
某次我在朋友圈針對塔利班殘害女性寫了一段評論文字,她留言大罵:
想不到你對穆斯林懷有這樣的偏見!你不了解我們的信仰根本沒有資格評論!
我心平氣和的說,塔利班殘害女性是事實,我為此說幾句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你這樣的群體在站台,哪裏來的偏見?
她氣急敗壞的說: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好東西!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叛徒!
我想起她急切想出國的那副麵孔,竟然無語。沒等她長篇大論的罵完,就悄悄的刪除了她。
四
有三個女士來自某個讀書群。分別來自香港、日本和上海,通過我妻子的關係,進入我的朋友圈。那時候我還在國內,朋友圈的內容也比較含蓄,多以攝影作品為主。這幾個婦女沒有少點讚和恭維。
我到了美國後開始專心寫作,朋友圈裏的文章就多起來了。可能某些文章刺激到了三人,居然在一個大群發動群眾舉報我。有人看不下去,就截屏通知了我的妻子。妻子勃然大怒,憤而質問,結果就是被拉黑了。
我倒是沒有特別的憤怒,但讓我哭笑不得的是,我翻看了一下這三個婦女的過往朋友圈,一個是為了留在日本不惜嫁給老頭子的,一個是內地讀書去了香港工作但天天罵香港的,還有一個是在上海的美資企業工作的。也就是說,三個人其實都是妥妥的拿著海外收益的“離岸愛國”。
就這種人,義正辭嚴的說我是“賣國賊”。我羨慕她們還有東西賣,而我不賣身體不賣靈魂,也沒有什麽國可以賣。
五
出於大家都可以理解的原因,我在國內的寫作平台被封頻繁,我經常需要跟熟悉或者不熟悉的朋友借“公眾號”來發表文章。有一次有個讀者爽快的答應了,但很快又反悔,他發來了一大堆聊天記錄,是他就這件事谘詢另一個朋友的。
總之,那個朋友堅決要求他和我劃清界限,不要引火燒身。其中有幾句話幾乎把我說成罪不可赦不可接觸的反賊。
拒絕我這個事情我並不會生氣,甚至我完全可以理解。但讓我覺得啼笑皆非的是,他和朋友某種程度上都是我的讀者——雖然平日恭維的話不一定是真心,但是白瞟過我的不少文章是肯定的。我不介意你不點讚不轉發不打賞,但我真的介意你白瞟完說我髒。
一麵是喜歡看我的文章,一麵是內心裏避之如瘟疫,唯恐有任何關聯。我說其實你不用解釋,你拿回去就好。有些話說得越多,就會越沒有分量。
六
因為已經在美國呆了兩年,所以我的朋友圈也有了很多美國華人。我發現了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現象,那就是歲月靜好是華人圈的絕對主流,其濃度遠遠超過國內的圈子。不管國內多麽轟動的事件,通常在華人圈都很難獲得一致的關注。如果說他們不關心政治,那又不見得。每當逢年過節,偉大祝福不絕於耳,凸顯家國情懷。而且每當美國政府有什麽爭議性的政策出來的時候,他們也會奔走呼號,破口大罵。
我想起孫文當年在國內被滿清通緝,長年累月在南洋、歐美遊說華僑的情景。要知道,一點都不誇張的說,同盟會之所以能成事,全靠海外華人的鼎力支持。當年很多海外華僑傾家蕩產毫無怨言,把畢生血汗用來支持孫文,甚至很多華僑青年還舍棄一切,投身革命——黃花崗七十二烈士,有一大半是來自海外的熱血青年,其中不乏衣食無憂的富家子弟。
如果,僅僅隻是如果,孫文穿越一百多年,來到現在,麵對如今的海外華人宣講“驅逐韃虜、恢複中華”,會是什麽樣的結果?人群裏也許隻有一個聲音:
你這個叛徒!
作者: 二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