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陰謀論大概起自肯尼迪暗殺案,然後是對阿波羅登月的質疑,接下去是認為美國政府自己搞了911,到了川普年間陰謀論已經泛濫成災--愛潑斯坦被自殺論,比爾蓋茨疫苗控製論,醫生誇大死亡率論,民主黨誇大疫情論,偷數選票論... 1月6日的國會暴亂馬上有人嫁禍安提法,連華人也玩起陰謀論。本城一博主把1933年的德國國會縱火案搬出來,說美國的國會暴亂是民主黨的陰謀。2020年美國新冠抗疫的慘敗讓我們看到世界第一科技強國國民的薄弱的科學素質,陰謀論的泛濫和它有共同的根源,也有一些獨特的因素。
一、不尊重權威的文化
陰謀論試圖用另類敘事取代權威敘事。權威在美國的地位遠不像在東亞那麽高。美國的教師遠不像中國的教師那麽有權威。家長會向校長和學區施壓,整不合他們胃口的老師。對不合胃口的官員,人們會亮出納稅人的身份。這樣的文化好處是身處權威位置的人不敢霸道,壞處是相對主義泛濫。挑戰權威成為家常便飯,因為代價很低。托馬斯-尼科爾斯2017年出版的《專業知識之死》對平民和專家平起平坐的現象有很好的分析。2020年川普帶頭無視專家意見,讓美國人在新冠抗疫中付出慘重代價。
二、信教的人多
我在《十個原因造成美國的新冠悲劇》一文中用來解釋美國抗疫失敗的原因很多也適用於陰謀論,宗教就是一個共同因素:“美國是歐美國家中宗教信徒比例最高的國家。政客以信教為榮,不信教為恥。國會議員90%以上信教,或者裝著信教。就像中國不入黨很難從政,在美國不信教很難從政。川普這種幾十年不去教會的人也要裝信教,否則會失去大量選民。”
對教徒來講,事實為觀點服務。為了調和《聖經》與科學事實的矛盾而不惜反對進化論的人反對氣候變暖理論不足為怪,他們相信形形色色的陰謀論也順理成章。科特-安德森2017年出版的《奇想之地--美國變瘋的500年史》對美國近幾十年中的種種瘋狂現象的宗教根源有很好的解釋。
三、互聯網使主流媒體走下神壇
主流媒體在幾百年裏都是人們獲得信息的主要渠道。互聯網的普及不過三十年,主流媒體獨大的局麵就受到嚴重挑戰和侵蝕。最早的影響是廣告收入的減少,最近的影響是很多人不再以主流媒體為消息和觀點的來源。主流媒體要到現場采訪和錄像,陰謀論者在電腦前編故事,找一些對自己有利的“證據”就行了。
四、對政治正確的厭倦
主流媒體的新聞和觀點是被政治正確”淨化” 過的。陰謀論者認為這些自我審查過的“官話” 視角遮蔽了真相,對“官話” 的懷疑就產生了對另類事實和另類觀點的需求。
很多華人對主流媒體的不信任來自於西方媒體的政治正確。西媒很少對中國正麵報道,因為美化專製國家是政治不正確的。你會看到一個奇怪的現象:一些反川普的華人鄙視《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CNN 等“左媒”,而美國人反川派是尊重這些左媒的意見的。從這個現象你就能理解為什麽川粉摒棄左媒而去看福克斯和其他“觀點” 媒體,他們也厭倦了政治正確。
五、信息生態泡泡
人工智能的算法使人生活在符合自己觀點的信息生態泡泡裏。你在油管上看了兩期東方衛視的《這就是中國》,下次再進油管,它會把最新一期《這就是中國》和其它為中國辯護的視頻推薦給你。你的觀點越來越強化。陰謀論者接觸的信息生態充滿了各種陰謀論,讓他們不信也難。
六、偏文學的閱讀興趣
美國十萬人口以上的城市一般最少會有一個舊書店。瀏覽它的書架你會大致了解人們的閱讀興趣。你會發現娛樂性的俗文學占了一大半,比如偵探、科幻、探險、言情、恐怖小說。曆史、社會科學、自然科學占十分之一就不錯了。大學城的舊書店學術書比例會高一些,我這裏講的是一般的舊書店。偏文學的閱讀興趣決定了美國人富於想象力,不缺少陰謀論的作者,也決定了普通美國人判斷力不足,容易輕信各種陰謀論。
七、創造力崇拜
一般認為中式教育扼殺創造力而美式教育激發創造力。美式教育創造力有餘而基本功不足,結果是多數人學不了理工科,產生了過量想象力豐富的文科生。很多人一方麵科學素養不足,邏輯思維欠缺,另一方麵想象力、創造力過剩,編造陰謀論就成為他們的職業。
八、訴訟文化
我曾經用美國的訴訟文化解釋美國政客的甩鍋行為(《美利堅訴訟國的甩鍋文化》)。訴訟文化也可以用來解釋陰謀論的盛行。律師的職責是幫助被告脫罪或減刑。陰謀論就是律師常用的手段之一。主流媒體對國會暴亂事件的敘事是由於川普的挑唆,極右分子擅闖國會,產生暴亂。川粉為川普和自己人辯護,製造陰謀論,嫁禍於安提法。
九、受迫害情節
川普支持者是以受迫害的悲情支持川普這個救星的。他們要清算六十年代以來的各種進步法律和政策。他們常念叨媒體都被民主黨收買了,這本身就是一個陰謀論。不是民主黨收買了媒體,而是媒體人多數是民主黨。《新約》就是一個悲情故事集,川粉大量製造陰謀論,續寫受迫害的悲情故事。
十、上有所好 下必甚焉
川普大量轉發對自已有利的陰謀論,使陰謀論登大雅之堂,大大刺激了陰謀論的製造。
美國是歐美國家裏言論自由尺度最大的,但川普時代陰謀論的泛濫讓美國精英也不得不動用手中的特權管製信息。主流媒體集體淡化杭特筆電事件,近兩天臉書和推特因為國會暴亂事件封川普的賬號。這些都顯示出美國的民主已經命懸一線,精英們已經玩不起言論自由了,不得不向歐洲靠攏,壓製極右勢力的猛烈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