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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這個鬼

(2020-10-28 05:42:33) 下一個

簽字離婚的當天晚上,女人把男人攆出大房間,說,不是夫妻不同衾。男人抱著自己的枕頭站在床邊,沒話找話,拖延被驅逐的時間。他問女人,啥叫同衾。女人睨了他一眼,象對待她淘氣的學生一樣,輕輕掠了一下他的頭發,這個都不懂,同衾嘛,就是蓋一條被子的意思。

女人說話時,男人注意到她的腔調柔柔的,臉上完全沒有平時吵架時那些剛硬的線條,眼神也沒有那麽冷,仿佛過去的那一千八百多天,女人一直在拍一部電視劇,她在劇中飾演的人物角色叫妻子,這個人物非常地任性,挑剔,總是對自己的男人看不順眼,女人演得太投入,以致於把自己原來的性情都丟掉了。今天上午,拍攝結束了,女人從她飾演的人物角色中走了出來,她又做回到她自己。不再是妻子的她,原來還是挺可人的。

男人嘿嘿笑了起來,你說不蓋一條被子,沒說不睡一張床嘛。說著把枕頭又放回床上原來的位置。

女人撈起枕頭塞回他懷裏,親愛的,睡小房吧,從今往後,我們再也不會在床上吵架了。女人瞥了眼床,眼前出現兩人歡愛的情景,當然很多時候,大家的臉都臭臭的,背對背,屁股對屁股。

男人臉上有點下不來的樣子,猶疑了一下,還是抱著枕頭走了。他的腳步有點拖拉,好象踩在粘滯的柏油上似的,挪一步都要化力氣。女人看著他的背影,他那肥碩的大屁股象一麵耷拉著的旗子,無聲地飄出了房間。

女人把頭偏過一邊,正好目光移到牆上的結婚照,她不由得走過去,伸長了胳膊,想把鏡框卸下來。照片裏的新郎兩眼含情地看著她,他眉目齊整,笑起來帶點憨氣。那是五年前,他身材還很清俊,背脊也很挺拔。五年後的今天,他已經養出了一個白胖的肚腩,連帶著腰身也增生了兩個小型救生圈。在挑剔的女人眼裏,簡直不堪入目。

事實上,兩人歡好的時候,女人最喜歡坐在他的胖肚皮上,那是又香又軟又有彈性,象一隻優質小牛皮沙發,男人這時候總是很委屈,“ 你老是埋怨我胖,胖有啥不好?” 男人滿心希望女人能撥亂反正,為這隻冤屈的肚皮平反昭雪。沒想到,女人一邊起勁地顛著,一邊說,對,我坐它是看得起它。不過,胖就是難看!一個人假如連自己的體型都控製不了,那就是徹底的失敗者。你看高端人士有哪個是胖子?

女人的嘴頭子不饒人,即便在床上也這樣,這一點最讓男人受不了。他不免恨起來,骨碌一個翻身,就把女人撂到床下去了。女人在地板上摔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屁股蹾,疼得咧開嘴倒吸氣。她自知吃了嘴巴虧,這次不再言語,自己爬到床一邊睡去了。

 女人把男人攆走後,自己收拾衣物準備去健身房。這時聽見男人房間那邊飄來怪聲怪氣的小調,結婚了吧,傻B了吧,一個人賺錢兩個人花;離婚了吧,傻B了吧,以後打炮要買單了吧。女人聽了撲哧笑出聲來。

五音都不準的,還唱黃色小調。

我現在是下崗老公,不歸你管啦,愛唱啥調就啥調。

男人話音裏透著一股傷感。這股傷感象涼風一樣徐徐拂過女人的麵頰,女人突然鼻子有點酸,眼眶潮了。

 

女人一邊做瑜咖,心思卻靜不下來。過往的一切象慢鏡頭一樣在腦海中不停翻滾。沒有人知道她剛剛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照理應該坐在哪個湖邊角落的青石上大哭一場,或者到酒吧裏酥胸半敞地倚在吧台邊,一邊跟陌生男人調情,一邊喝上幾杯,或者到高速公路上把車窗打開,痛痛快快地飆一次車。而她不,跪在這裏掰腿掰胳膊,跟自己較勁。

女人和男人,天生的一對冤家,結婚五年,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女人脾氣倔,男人性子強;女人愛整潔,男人生性邋遢;女人幹活勤快利索,男人天生手懶腳懶。女人是語文老師,說話曲裏拐彎文藝腔,男人學工程出身,直通通一根腸子。兩人行為處事總擰巴。說起來,這男人也沒啥大缺點。除了胖,其他就是吃飯吧唧嘴,睡覺打呼嚕,襪子亂扔,不愛洗澡,愛吃肥肉,另外就是事事不講究,比如好好一鍋雞湯,他用鐵鍋燉;比如浴室的墊子壞了,他拿條舊T恤鋪在那兒代替。這每一樣都是小毛病,但每一樣都讓女人抓狂。他們組合起來就呈現一種生活的形態,這種生活就象一條被汙染了的河,每天都飄散著難聞的味道。不是說,細節毀壞愛情嗎?

女人最聽不得男人給老家打電話,那一口河南話女人聽著連肚腸都嫌棄。說話間這個男人瞬間變得陌生,而且猥瑣起來。

接下來,再聽到他吃飯吧唧吧唧時,頓覺無法忍受。吃完飯,他再要提出累了不想洗澡的話,女人的腳就忍不住對著屁股上去了。

女人常常想起曹植的那首詞,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女人想,男人才是濁水泥,我才是清路塵呢。的確,這樣性情和生活習慣都迥異的兩個人,要會合和諧何其難呐。

女人舉杠鈴,舉到第十下時,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狀態竟如此飽滿,難道離婚真是重獲新生,連身體細胞都煥發出新的生命力了。汗水象無數條細細的小溪流,從身體各處密密滲出,她能聞到汗水裹夾著的身體的氣味,這種氣味象濃鬱的植物的芬芳一樣,在她身體周圍形成一個強大的氣場,女人看到旁邊好幾個肌肉男眼睛都往她這邊覷,有一個紮辮子的男人說了一句,美女好厲害啊,怪不得身材這麽好!女人聽見心頭一陣蕩漾,雖然美女是一個被用俗用濫了的詞,但在今天這個時候聽到意義可不一樣。女人想,雖然離婚了,但她在男人眼裏還是有市場的,不見得將來就沒人要了。女人30歲半,在剩女如雲的大都市裏,正是一個尷尬的年齡。往上攀不了高,因為已經不水嫩了,沒有優勢了。往下又委屈不得,因為畢竟還沒那麽老,不甘心。女人當初痛下決心提出離婚時,正是過了30歲生日後,猛然決醒,想想這疙裏疙瘩的婚姻,象一條不合身的裙子,穿在身上總是哪哪別扭,不趁早淘汰,怎麽給衣櫃騰空地裝新衣?不趁著年輕趕緊給人生重起一行,等到自家“菡萏香消翠葉殘”的時候再離就來不及了。

女人受到鼓勵,感覺大好,身體裏有一股熱氣流在鼓脹著,做最後一組杠鈴時,不由得多加了一個碼,完成這一組後就感覺雙手無力,腰部綿軟得象抽掉了脊椎骨似的。

回到家,男人已經在小房間睡下了。呼嚕聲打得象颶風似地繞著滿屋子竄。牆壁白糊糊,家俱灰蒙蒙,離婚這個鬼坐在屋子的角落裏呲著白牙對著她笑。她推開男人的房間門,走到他床前,老公我腰酸。女人脫口而出這句話,說完卻覺得有什麽不對,哪裏不對呢?陡然醒悟,原來這個男人已經不是她老公了,他們12個小時前已經離婚了。從此這個男人是陌路了,可能比陌路還不如。陌路男人可以發展為朋友或情人甚至老公,而這個前夫卻是真正的過去式了,他什麽也不是了。

男人的呼嚕突然停了兩秒鍾,房間裏一片靜寂,女人以為男人聽見她了,頓時有點尷尬 ,很怕男人說出什麽話來諷刺她。她定定地坐在床邊,麵對著牆壁,準備迎接男人的羞辱。白牆壁象一張沒有表情的麵孔,低低地朝她壓過來。她感到窒息。突然男人的呼嚕聲象鑽出山洞的火車,淩厲地呼嘯著竄出鼻孔,女人抽抽鼻子,從呼嚕的氣流中嗅到一股煙味,她怔了怔,難道男人吸煙了?從不抽煙的男人開始抽煙了。女人想原來他也是痛的。白天簽字時,他的臉一塊白板似的,沒有內容,好象簽的是一份事不關已的公文,字寫得飛快,最後一筆太用力,把紙劃破了,離婚協議書上落下一個很深的墨點,象一顆憤怒的眼淚砸在紙麵上。女人以為他對她隻剩下恨了,卻沒有想到他的痛。她的心象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似的,瑟縮成一團。

 

女人腰酸得越發厲害,整個人象一根煮爛了的麵條似的提不起來。女人在痛楚中獨自擁被睡去。一夜醒了好幾回,沒有男人睡在身邊,枕邊空了一大塊,無比空虛。女人夢見自己躺在一塊巨大的沼澤地裏,四周長滿瘋狂的蒿草,她不停地往下陷,往下陷,漸漸地泥淖沒到頭頂了,泥漿不斷地往鼻腔耳朵嘴巴裏灌,她悶,熱,喘不過氣來,突然她大叫一聲,醒了,滿頭大汗,天已大亮,她下意識地欠起身體看牆上的鍾,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動不了了,自胸部以下,好象離了婚的老公一樣,不屬於她管了,她想坐起來,但胳膊肘隻能撐起上半身,下半身躺在那兒紋絲不動,她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癱瘓了?再一個念頭,昨天離婚,今天癱瘓。難道這是報應嗎?上帝懲罰她了?她平生沒做過壞事,隻離了一個婚,難道就罪至於此嗎?

女人無比惶恐,拚命地掙紮著想坐起來,她用兩隻胳膊抵著床背,慢慢慢慢地把自己往上拉,腰部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女人的眼淚泉一樣湧出來,漫過白皙的臉頰,流到耳際脖子,她終於坐到了枕頭上。她伸手抓過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一條短信,是男人發的,我出差去北京,你的腰好些了嗎?女人哇地一下哭出聲來,沒良心的,明明曉得我腰傷了,還出差去。她撥通男人的電話,電話那頭響起熟稔的一聲喂,女人的哭聲頓時轉成抽噎,哭得緩不過氣來。男人在電話那頭靜靜地聽著她哭,並不說話。女人緩過氣來後又咳,老公你快回來,我癱瘓了。女人咳嗆著說道,一邊拿紙巾擤鼻涕。

男人這才開口道,不會吧,那麽不幸啊?

女人哭得更凶了,你沒人性,嗚嗚。。。人家癱瘓了你幸災樂禍,嗚嗚。。。你不是人!

你罵我我就不管你了噢。

嗚嗚。。。你快回來,不然我就跳樓了。

癱瘓了還能跳樓啊?

我死了都不要你管好了。

女人一生氣把電話掛了,坐在床上發呆。早知道有今天,還離什麽婚啊,臨到死孤孤單單的。早知道有今天,早該及時享樂了,還籌劃什麽未來啊。買的那些今夏新款的新衣,還沒來得及穿。早知道逐個穿一遍,再選好跳樓時穿哪件,一定要長裙,臨風飄揚的那種。

男人回來的時候,女人早哭得梨花帶雨,清秀的臉象狂風暴雨後的花園,一片狼藉,鬢發都濕透了。

男人絞了一把熱毛巾替女人擦臉,女人在毛巾下麵嗚嗚地叫著,你把鼻涕都擦我嘴巴裏去啦。

男人不禁笑出聲來,鼻涕鹹的啵?

呸!真要你侍候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女人抱怨道。末了卻驚奇道,你怎麽那麽快就回來了?

我根本沒走遠。

那出差怎麽辦?

我跟老板請假了,出差叫同事去了。

女人心頭一熱,不禁又有點得意,離了婚的老公還挺在乎她的。你知道我腰傷了,問也不問就走了。哼!

我不是發短信問了嘛。

嘴用來幹嘛的!

不是你教的嘛,嘴是用來親你的。

少貧嘴!

再說,我現在不能隨便進一個女士的房間嘛。

前妻的房間還是可以進的。

不敢不敢。

客氣啥,大家都那麽熟了。

 

男人背女人上醫院。下六樓,沒有電梯,一層一層走下去。

女人趴在男人背上,撒嬌道,今天你要是不回來,我可怎麽辦呐?

你也太沒花頭了,除了我,別的男人一個都沒有啊?

唉,要有我也不叫你了,太沒麵子了。昨天才離婚。

我以為你後腳都伸好了,才要跟我離婚的。

哼,別以為我找不到,我明兒個就找個給你看。

找找找,趕緊的。麻溜的。

呸!女人啐了他一口。

男人就把女人在背上顛了一下。女人吱哇叫起疼來。男人忙說對不起,你兩個咪咪熱呼呼 ,象兩隻剛出籠的大肉包子,捂得我背上都出汗了。

去去,你有本事明兒個找個後妻,有我這麽大的肉包子就算你小子豔福了。

我現在就豔福了嘛。

哼,美得你。

女人聞到男人頭發上的油齁氣,又管不住她的嘴了,你昨晚又沒洗澡啊?

老婆都沒了,洗澡幹嘛?

哎,你也不要那麽自暴自棄嘛。麵包會有的,老婆也會有的。

你再嫌我,我就叫隔壁的老王來背你啦。

不要啊,那個禿頭,平時見我就口水滴答的,肯定要趁機吃我豆腐。

那叫一個帥的被你吃豆腐好了,我們公司的小王怎麽樣?

不要啦,他瘦得跟個稻草人似的,我才不要吃他豆腐。

你這個女人就是挑嘴。

拜托,我現在腰這麽痛,啥也吃不下了。

 到醫院了,男人象搬一個塑料模特一樣把女人從車裏搬出來。不小心又擰了一下,女人殺豬樣地嗷了一聲,男人說,你叫得這麽響,人家以為我調戲婦女呢。女人歎口氣道,現在誰來調戲我,我都沒力氣反抗的,隻能由著他啦。

瞧你那點出息。

到了康複科,隻見一屋子的人,靠牆擺了四五張床,都躺滿了人,每個人的局部都插滿了銀針,中間一張椅子上坐了一個姑娘,頂了一腦袋的針,象個巨型的天線寶寶。一聽醫生說也要紮針,女人感覺渾身毛孔立馬收緊了。她死死拽緊了男人的胳膊,好像抱著一根救命稻草。

醫生沒跟女人多囉嗦,先在腰上狠勁一捅,象鬼子進村放了第一槍,女人疼得眼淚奪眶而出。男人從褲兜裏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女人,女人嫌棄地看了一眼稀薄的紙巾,快餐店的啊,不過還是用來抹了抹眼睛。天線寶寶看著女人的臉,突然說,姐姐你哭起來也好看。男人得意道,那當然,俺老婆當年是校花。天線寶寶問,那大哥你呢?俺是牛糞唄。哇,天線寶寶叫起來,一朵校花插在牛糞上啊?一屋子的人都哄笑起來,天線寶寶笑得滿頭銀針亂顫。男人也笑了,沒錯沒錯。兩個老女人坐在牆角嘁嘁促促,這個男人,看來被老婆一貼藥。

女人眼淚掛在腮邊,臉上現出一種甜蜜的神情,仿佛回憶起了什麽,看著男人道,哎,你說,校花為什麽會插在牛糞上啊?

因為牛糞有營養啊!男人飛快地回答。

眾人再次爆笑起來。連醫生也撐不住咧了咧嘴,做了一個笑的表情,隨即在女人腰上一頓亂捶,象機關槍掃射。女人疼得臉煞白,兩根清秀的眉毛全擰在一起,男人看著顯然有點心疼,蹲下身去輕輕握住女人的手。女人的眼睛瞬間又蓄滿了淚水。

有一張床空出來了,醫生叫女人躺下去,脫褲子,準備紮針。女人扭捏著,拿眼去睃男人。男人低頭問,怎麽啦?女人問有報紙沒有?男人問要報紙幹嘛。女人見男人不醒悟,氣得狠狠挖他一眼,你屋裏的東西要讓人看了嗷。男人這才明白女人要報紙幹嘛,大度地揮揮胳膊說沒事,好東西不怕看咯。女人啐他道,你倒大方,心說橫豎不是你老婆了,不是你屋裏的東西了。

女人平生第一次針灸,醫生每紮一針她嚎一聲,醫生回頭對男人道,你老婆會叫。旁邊床上的兩個男的哧哧哧笑起來,男人也跟著他們一起笑,一副缺心眼的樣子。女人大窘,把 頭轉過一邊,但再也不敢叫,隻咬著牙哼哼。

待到插滿了,也不太疼了。男人說,喔喲,蠻刺激蠻性感咯。女人說真的啊?不免得意,想從來沒見過自家的屁股,便從手袋裏掏出手機遞給男人,男人問做啥? 女人咬牙輕聲道,不醒悟,幫我拍下來呀。

男人嘻嘻笑著,一邊搖頭歎女人自戀狂,一邊從各個角度喀嚓喀嚓拍個沒完。一屋子人瞅著這稀奇古怪的兩口子,都看呆了。天線寶寶張著小嘴,不停地說超浪漫超浪漫。

男人拍完照,把手機舉到女人麵前。女人趴在床上,支著胳膊看自己的屁股照。看,這是黃昏時剛升起的上弦月,或者月色下一彎雪白的沙丘,那些針就是月上的桂花樹或者沙丘上的胡楊柳。

男人說,依我看,就是剛出籠的白麵饅頭,或者剛燉好的一鍋蹄膀,那幾根針就是蹄膀上插的蔥。

呸!就知道吃,沒品味!

醫生一邊撥針一邊道,你們這兩口子,死活尿不到一個壺裏。

針灸完了,醫生開始給女人推拿,又戳又掐又搡又推,揉搓得女人死去活來,整個一人肉沙包。女人喘著氣對醫生說,求求您溫柔點。醫生沒言語,用更猛烈的一掌響應她,女人立馬收聲斂氣。

一會兒,女人抬頭瞥見牆上一溜錦旗,遂討好醫生道,您治好我的傷,我也給您送錦旗。醫生回頭看了一眼男人,你老婆嘴甜。男人嘿嘿笑道,您小心上她的當。醫生點頭,女人的話不可信。說畢把女人象小雞一樣拎起來往地上一蹾:走兩步。

女人喘息初定,顫微微抬起腿邁出一步,媽呀,竟然又可以走路了。樂得一把抱住男人的腰,回頭對醫生道,我保證給您送錦旗。醫生笑著擺擺手道,免了免了,一邊走出去了。

天線寶寶把嘴湊到女人耳邊嘁嘁嚓嚓:醫生上個月剛剛離了婚耶!剛才可能把你當成他前妻揍了。

女人心頭一陣小跳,怎麽到處在離婚,流行啊。

 

女人的腰傷足足針灸了一百天。男人每天請半天假照顧她,背她爬上爬下六樓,進進出出醫院,鄰居同事病友見了都是一個讚,人人都說女人嫁了一個好老公。女人很享受這種眼光,感覺臉上象貼了金萡似的有光。

男人現在家務活做得溜溜轉。他象一下子心靈開竅似的,手腳麻利地做飯,洗碗,洗衣,抹地板。女人訝異地看著男人的變化,卻也不予置評。不過心裏竊喜,好象看著自己教的學生慢慢地進步一樣,說不出的滿足。

男人常常拿著他的一隻公襪子,到處找另一隻母襪子,直到抽屜裏所有的襪子都單吊,他改掉了隨地脫襪子的習慣。

男人的衣櫥也開始有條理了,以前一打開衣櫥門,裏麵的衣服就象洪水猛獸一樣奔湧而出,劈頭蓋臉地傾瀉到身上,女人隔幾天總要幫他拾掇拾掇,白天要穿的晚上提前準備好。如今一則離婚二則腰傷,女人趁機不管他,男人從此再也沒有在衣櫥裏找到過他要穿的衣服。無奈隻好自理,一日兩日地倒也漸漸養成好習慣。

一日,女人仰靠在沙發上,吸溜吸溜地吮一根哈根達斯雪糕,兩條腿掛在沙發扶手上晃蕩,男人抹地板抹到她腳邊,她也不抬一下。男人嗔怪地抬起頭看著她。女人笑嘻嘻地,你以前就是我這個樣子的呀。

男人埋頭把地板抹完,直起腰來,很認真地分辨道,其實我以前也不是真的懶,我隻是勤快得不明顯而已。

女人爆笑起來,一口雪糕差點嗆進氣管,憋得粉臉通紅。男人急忙給她捶背揉胸,你看看你,你離開我能行嘛?一會兒腰扭了一會兒嗆著。

女人緩過氣來後急道,誰害的誰害的?你看你趁機又吃我豆腐。女人把男人的手從胸脯上撥拉開,誰知男人的手蛇一樣往上迤邐遊進內衣裏去了。

又一日,男人興衝衝地捧回來一個大盒子,女人打開一看,一個陶瓷的燜燒鍋,男人說這個給你煲雞湯。

女人開心道,你買的呀?

不是,我們公司開會抽獎抽的。

女人嘟起嘴,送到一半的香吻驀地縮回去了。哼!她鼻孔裏哧了一聲。

逗你的啦,我去商場自己買的。

女人氣得跳起來要擰他的嘴,被男人一把捉住手腕。女人柔聲道,老公,我們重婚吧。

男人的臉瞬間變了,委屈得象個孩子,憑什麽,你要離就離,你要合就合。

好吧,那我們不要重婚了。

你說了不算!

那你今晚搬回大房間睡好嗎?

那咱現在就重婚吧!男人攔腰抱起女人就往大房間走,女人尖叫起來,腰!小心我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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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三娘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天蠍精' 的評論 : 哈哈我也是天蠍
天蠍精 回複 悄悄話 寫得有趣,喜歡
錢三娘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夢遙2016' 的評論 : 是的,好物不堅牢,太完美的夫妻就怕不到頭了
錢三娘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nightrider' 的評論 : 謝謝!
錢三娘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文取心' 的評論 : 謝謝!
錢三娘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魯鈍' 的評論 : 謝謝!
夢遙2016 回複 悄悄話 女人和男人,天生的一對冤家, 所以這是機會相互製衡的好機會(良善,幽默製衡),擦出火花,照亮彼此,,促進大腦‘快反應’的好機會。如果太完美,生活有些太無聊
nightrider 回複 悄悄話 I like it.
文取心 回複 悄悄話 真不錯,多寫多寫。
魯鈍 回複 悄悄話 接地氣的妙文。
錢三娘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fonsony' 的評論 : 健身時扭了腰
fonsony 回複 悄悄話 什麼事,無端端要百天醫治腰部,?何解?
錢三娘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波城冬日' 的評論 : 謝謝褒獎,好開心哈哈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哈哈,妙筆生花!情趣盎然,詼諧生動,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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