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爹弄牙齒,牙醫說,得兩天不能說話。我脫口道,咋才兩天啊? 那不能說話的主兒在口罩後麵氣憤地咕噥了一聲,聲音含糊不清,聽上去像豬哼哼。
我們回家。我開車。
如果有可能,我是絕不在他麵前開車的,隻要他坐在副駕的座位上,就會讓我想起一個人,當年我在深圳學車時那個惡行惡狀的駕校教練。
我左一下右一下打著方向盤,磨磨嘰嘰地找出口,他大毛胳膊往右一杵,火車頭一樣一記悶吼:GO!
冊那,這嗓門居然比平時還響。
我說,他爹,你兩天不說話會不會憋死啊?
小麥說,爹兩分鍾不說話就會嗆著。
麥爹這回沒哼哼,他轉過頭去,對兒子伸出一隻巴掌,左右翻翻,意思是他可以用巴掌代替嘴說話。小麥看懂了,癟了癟嘴,像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氣道,你沒事嚇唬他幹嘛!
一會兒,我從後視鏡裏看到小麥叼了一根棒棒糖。哪來的? 我板起臉問。
爹給的。小麥說。
麥爹把頭別向窗外。
我心裏罵了一聲娘,狠踩了一腳油門。
路過一家新開的中餐館,我望了個野眼,不覺超速了幾個邁。麥爹嗚嗚嗚嚷起來,手指戳戳我的儀表盤,沒超五個邁,他急啥嘛!
我暗簇簇伸過手去,捏牢他胳膊上一小撮金色的汗毛,冷不丁使勁兒往上一拎,他像隻老貓被踩了尾巴一樣,在口罩後麵嗷嗚怪叫一聲。
小麥從嘴裏拔出棒棒糖,笑得咯咯咯,媽,再多揪點毛,他說。
回到家,小麥要看爹的新牙。麥爹捂著口罩不讓看。他嘴裏有血,怕嚇著孩子。
我對兒子說,爹現在像吸血鬼喔,不能看。這話起了反作用,人家更想看了。
麥爹被纏得沒法子,隻好去衛生間洗漱了一下。他走出來,對著我們呲了呲一口新牙,果然又白又亮。我說,咦呀,我好像換了個新老公。
他得意了,嗓子眼裏咕咕兩聲,綻開一個哭赤烏拉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