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退去,晨光敲窗。七點,老馬抹嘴去書房,我穿衣進廚房。早餐我倆很少同桌,起床時間不同,愛好也不同,他吃鹹我吃甜。以前看過一部電影,裏邊一個女人說,她愛她的丈夫,因為這個男人每天替她擠好牙膏。當時老馬問我,要不要每天替我擠好牙膏,我打了個哆嗦:“別!讓我過得輕鬆點。”
吃喝完畢,我跟朋友QQ視頻了一下,然後和老馬出了門,約好Lise和Jilles一起Faire de la raquette。接近約定地點時,左方出現一紅一黑兩個身影,而前方,山林起伏,北風遼闊。
Lise和Jilles是一對同居伴侶,兩人住一起25年了。Lise是我一年前走路時認識的朋友,認識的第二天起,便每周約著走路或遊泳。對我倆這種三言兩語便結下的友情,老馬最初表情冷淡,他沒敢說Lise不夠好看,但當我說“Lise是一個簡單的人”時,他加了一個“trop”。不過後來老馬換了嘴臉,因為Jilles成了他的朋友。
“我懂得不多。”Jilles第一次上我家吃飯,就如此聲明。那天飯前飯後飯中,除提問,Jilles一直支著耳朵聽老馬天南地北,老馬很受用,視他為知音,有得意事在心裏悶得慌了,便拉我去Lise家找Jilles的兩隻耳朵,對Lise也熱情起來。有次我們聊起一個通輯犯吊死在鄰村一戶人家的工具房裏,Lise表示可怕,老馬表示不可怕,於是Lise直直看著老馬:“如果發生在你家,某天你打開你家工具房的門,發現有人吊死在那裏……”
“我會馬上打電話給你,讓你趕緊過來看!”老馬一臉殷勤。
坦率地講,Lise確實缺少女性特質,眼神直,動作硬,表達幹澀,比如對工作,她隻會以“累”字來形容,對客戶,她隻會以“友善”和“超級友善”來概括。去年疫情前,Lise一直上門給人做清潔,疫情後,沒了客戶,好在找到了一份在商場理貨的工作。今天她告訴我,下周起不去商場了,但以後會回去。“主管讓我放心,說肯定讓我回去,因為她需要我,很需要我!”Lise直直地看著我。我想了想,也直直地看著她:“我相信,因為你是一個幹活的人。”
炊煙四起,飯香繞梁。老馬和我胃口都好,但他有吃不動的時候,而我可以把所有吃的往嘴裏趕。“如果剩菜,我有屁股沒擦幹淨的感覺。”有次我告訴老馬,他聽了立即把我的女性特質評分降為0。
飯後打開Ipad,跳出一則QQ留言,朋友說當年在我家許下的願,她正一步一步地走近。
我的朋友不算多,都是三言兩語結下的,平日有事說話,無事不擾。對於人際關係,我選擇相互的獨立,雖然這樣有時會顯得冷漠、會讓別人感到被冷落。以前你曾說起相互依賴的好處,當時我不理解,後來發現,任何好處都附帶著義務,這意味著,我得做一些不願意的事情。而我認為的幸福婚姻,是一種自治與獨立。
晚上和老馬看了一部電影,片中一個男人手握鐵鏟,正挖坑準備埋葬心愛的人,手掌磨出血,哭得不行。“哭有什麽用,去找副手套戴上!”老馬一臉陰陽怪氣。
2021年1月9日。高三那年,爸爸帶我去探大哥,剛好大哥的宿舍樓裏有人上吊自殺,那場麵沒讓我覺得可怕。對於我,可怕的是一句來自電影的台詞,一個丈夫已經棄家四年的妻子說,Je veux d’être tris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