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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羅的綠茵場 (三)

(2020-09-25 14:21:30) 下一個

15歲,既不是小孩子,也不算大人。那個年紀的保羅加入河床俱樂部青少年隊,隻身來到首都,寄住在叔叔家。保羅性子沉穩,並不是個不善言辭的孩子;但是,從一個大家相互認識的小鎮,來到幾乎一個人都不認識的大都會,他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每天清晨,叔叔家的門在身後一關,背著書包和運動包的他就完全獨自麵對一個陌生世界。先是乘一個半小時的公交到學校,下午放學後,再乘車一個小時去球隊,旁晚乘車四十多分鍾返回住處。除了叔叔嬸嬸和表妹們,他在這個大都市最初的一年裏,隻有三個“熟人”— 去往學校和訓練場的兩趟公交和一班火車。當他終於在班級有了兩個熟識的同學後不久,卻又不得不轉去離住處稍近的另一所學校。

那兩年,他換過三個學校,然而每日乘公交的時間,還是會超過兩個小時。每次訓練完畢,他在返家的車上都累得昏昏欲睡,回家還要學習,完成功課,時常覺得無力招架。保羅不肯放棄學習,他力爭把功課保持在7分 (10分為A,最高等級),能進比較好的職業高中,將來可以做個農機技師,象他家鄉少年隊的足球教練一樣。不過對他來說,身體疲乏還不是唯一的問題。

河床俱樂部是首都三大足球勁旅之一 ,他們的U17隊大部分隊員是從自己的U15 隊上來的,一幫孩子已經在一起相處了三四年,已經形成了默契和抱團兒意識。保羅的到來,實際上淘汰了他們的一個夥伴。保羅因此遇到了麻煩,更衣室裏的那種。隊友們不願和他交流,蠻橫一些的,直接問他:你來這兒幹嘛。保羅打鋒線,對抗訓練當然是要挨踢的,他有時分不清隊友們是在防守,還是在整他,心也有些疲倦了。

保羅後來承認,雖然在博卡和河床打過多年球,他一直感覺自己不是“首都人”,他內向,沉著,自我保護意識強,一直是“布漂”心態,這和他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最初幾年的經曆有很大關係。這種內斂,獨立,和他性格中放蕩不羈,爭強好勝的一麵如影相隨,倒使得他遇事一般都從容不迫。

疲勞和孤獨是保羅十六歲那年的主要記憶。那時的一天,他撥通家裏的電話,告訴母親想退隊,想回家。母親說,你不知道自己有多麽棒嗎?想想你一路需要比多少人更棒才能到今天的位置。請再堅持一下。如果哪一天你自己告訴自己,真的堅持不住了,再回來。保羅不想讓母親失望,就答應再試試。那天之後,他常問自己,--堅持不住了嗎?-- 還可以吧 … …。慢慢地,他的球技和素質都在超越同齡人,也被同伴們接受了。17歲後進入U20隊,感覺就好多了。

1985年,河床的U20隊迎來一位隱身訪客-- 國家隊主教練前來考察新人。悄悄觀看了幾天球隊的訓練比賽後,國家隊教頭指著場上奔跑如飛的保羅問,他多大了?教練說,剛滿18。那還留他在這裏幹什麽?應該上一線。教練聽從了國教頭的建議, 18歲時保羅被納入了河床一隊。

保羅後來回憶,加入第一梯隊,才是真正磨練的開始。在那裏,每個人都是成人,沒有優待弱和小的習慣。那時,每次練完球,他都帶著一身傷回家。

老隊員們教保羅明白了什麽是嚴苛。他們會一次次衝擊他,試圖逼出他的“競技極限”。保羅則以沉默應對,在任何衝擊麵前都一聲不吭,摔倒就接著爬起來追球。 隻有一次,被踢狠了,他差點兒和下腳重的隊友急眼,但是一轉念,你能要求對手適可而止嗎? 所以還是咬牙一聲不吭,自己爬起來繼續練。國腳魯赫裏在河床是後防線老隊員,他退役後有一次講到當年,說保羅這小子你捂紮不住他,不管你怎麽踹倒他,他都能立馬站起來,繼續和你麵對麵抗著。他在場上從不慌張。你防守他,他大模大樣直接騰身跳過去,不跟你“耍”球,嫌浪費時間。教練喜歡他這樣蠻橫,直來直去。他那時練球常落一身爪印擦傷,因為竄得快,大夥兒上手都抓不住他。

保羅說,現在的年輕球員,星苗,都被保護得很好,經紀人,家長,有關係的媒體記者都能護著他們,不少星苗從十幾歲起,參加的活動,連他們的形象、肖像都標有價碼,當然要保護啦。 而他那個時候,這些一樣都沒有,年輕的球員們挨了踢打都不能吭聲。但是也很好,那樣的環境和訓練,讓自己更快地成長為運動員/ 強者/ 男人— 隨便怎麽叫吧,他說。

在U20隊,保羅曾看到不少比自己打得好的隊友被升入一隊,然後打了幾場比賽就退入板凳席,然後漸漸消失,離開河床,退出足壇…… 競技的殘酷是從內部開始的。不過保羅加入一隊不久就感覺如魚得水,覺得自己很適應一流球隊的競技。進入一隊一年多後,保羅收到國家隊候補集訓的邀請,也就是說,國家隊有可能把他放在下屆世界杯候選之列了。興奮之餘,他的教練告訴他,他們早前就注意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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