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有時像種莊稼。作為跑者的你像是農民。每天跑步就是你的辛勤耕耘,而你期待的收獲,就是能夠實現你先前定下的目標。它可能隻是健康的身體,可能是力挽狂瀾控製體重扭轉三高局麵,有可能是完成一個比賽,或者不止要完成,還要跑出好成績,要PR。或者是你有更高層次的追求,通過跑步你得到境界的提升,精神的升華。
必須承認在跑步上我沒有太高的境界,隻是一個追求PR的俗人。每次比賽都嚷著要PR。每次PR了都在圈子裏大鳴大放。能PR的日子是幸福的。可是這種幸福對於人到中年的我終究不會長久。有時我也會想,以後年紀大了,不能PR了怎麽辦?還會有動力去跑步嗎?也許會的。總可以給自己定一些目標,比如按年齡換算的分數(age grade),比如把每個馬拉鬆都破三的光榮記錄保持到底,等等。
2020年對於跑農無疑是一個災年。我之前報名的4月的倫敦馬拉鬆和分別在7月和8月的兩個下坡馬拉鬆都是要麽先推遲再取消,要麽直接取消。雖然鬱悶無比,但也安慰自己畢竟沒有被隔離,還可以出去跑步。這對於有些地方的跑者已經是奢求。更不用說在家上班,不需要通勤,也讓每天早上時間安排更從容,不用為了跑步而起大早。這個間接後果就是我曬黑了——因為不用像以前那樣,經常早上摸黑跑步,卻因此躲過德州驕陽日複一日的“烤”驗。
所以雖然是災年,跑步並沒有中斷。我還是像農民一樣,每天辛勤地耕耘,而莊稼在地裏也長勢喜人。
種地分季節,跑步也何嚐不是。上一季我很幸福地收獲了林城馬拉鬆的2:36,如願全馬破了2:40。這一季卻不同。跑者沒了比賽,就好比農民沒了收割機,那地裏的莊稼怎麽辦?難道要爛在地裏?
那當然不行。沒有了收割機,我們可以手動收割。
我報名了原定8月的隧道之光馬拉鬆。比賽雖然取消了,但是所謂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那賽道不是還在嗎?與大型馬拉鬆在街道上舉行不同,這個馬拉鬆的賽道是一個原來的鐵路改成的步道。這就意味著上麵沒有機動車,不存在需要交通管製才能跑賽的局限。這就無法阻止跑友們自發去跑了。西雅圖的華人朋友就拉了這樣一個微信群。這個群裏有的跑友要完成個人馬拉鬆,有人要去做兔子(配速員),當然也少不了有的熱心跑友去做誌願者。我加入了他們。我要去跑“個人馬拉鬆”,並且希望可以借下坡優勢在2:30以內完成。於是我就開始了為這個個人馬拉鬆的訓練。說起我的這一輪的訓練,也還是老套路,沒什麽新意。在前幾周隻是增加跑量,全部都是配速慢於8分鍾一英裏的輕鬆跑。後幾周開始增加速度訓練。一般馬拉鬆訓練計劃的速訓包括間歇跑和馬拉鬆配速跑。而我向來覺得間歇跑不是我的菜,沒有很好的效果。所以本輪訓練隻是象征性地跑了一次,其它周就隻有馬拉鬆配速跑這一個速訓課了。
往年我每月至少會參加一次普萊諾配速員的俱樂部比賽。但是今年因為真身比賽全部取消,線上比賽又覺得沒勁,所以就完全沒有了比賽。也就是說在前幾周,我唯一的訓練內容就是慢不拉幾的輕鬆跑,真是逍遙自在,快樂的不得了。
終於隨著賽期接近,純真快樂的日子結束了,我麵對的是第一個馬拉鬆配速跑。雖說隻有4英裏,但是要知道此前我所有的訓練都是8分多鍾一英裏的配速,現在要一下提高到6分鍾一英裏,我的心裏還是很忐忑的。
然而第一個速訓結果卻好於我的預期。即使是在德州炎熱的夏季,揮汗如雨地奔跑,我也依然隻略慢於6分鍾一英裏。這似乎再次向我證明了即使隻是慢跑,也可以把速度提高上去。
之後的馬拉鬆配速跑的距離不斷增加,最長達到10英裏。我的最後一個10英裏配速跑終於達到了6分鍾一英裏的目標配速。因為是在比較熱的天氣完成的,我相信這預示著我的實際實力要更強。
這時我開始被髖部的一個傷痛困擾,不得不降低跑量。為了維持運動量,我開始進行交叉訓練。往常我的交叉訓練多是在橢圓機上進行。疫情之下我不敢去健身房,因此必須另尋它法。最後決定爬台階。家附近並沒有很方便的室外台階,所幸家裏卻是有樓梯。於是我就開始隔三岔五在家裏上上下下地爬樓梯。
爬樓梯的時光萬分難捱,於是我開始靠聽書解悶。這時聽了喜馬拉雅上的一本穿越小說,一個20多歲的女人的靈魂,穿越到古代一個12歲小女孩的身體裏,和一班12,3歲的小姑娘鬥的昏天黑地。我心想這不是欺負小孩嗎?如果有好事者把這本書翻譯成英語在美國兜售可不得了,友邦人士必然莫名驚詫,恐怕會告作者侵害未成年人。書中情節也很讓人淩亂。一個公子哥據說是因為縱欲過度而“子嗣艱難”,卻轉眼和自家妹妹苟且讓她懷孕,這這這難道不矛盾嗎?書中的“若仙”男神對絕色美女是一視同仁地無視,卻獨獨對沒啥女人味的女主情有獨鍾卻求之不得,這很不科學!讓我懷疑此書作者是嫉恨狐媚美女,於是在書中對她們各種吊打,實屬公報私仇。更過分的內容還包括讓自己的軍隊用手雷,地雷,AK47這樣的大火力熱兵器去和使用大刀長矛的敵人交戰。這不是戰爭,而是屠殺,實在是逆天行道。
於是我是被這本穿越小說徹底倒了胃口,可是不知是喜馬拉雅認準我是對穿越小說情有獨鍾,還是這種題材實在太火,卻接二連三地給我推薦它們,百般無奈聽了另一本,感覺主題不外是現代人利用人類社會千百年的知識成果去到古代招搖撞騙為自己謀私利,其立意思想都過於狹隘齷齪,讓我無法苟同。於是我東躲西藏了好一陣子才總算找到一本“明朝那些事兒”。這本書我聽說過,曾經很火,據說是很不一樣的曆史。可是聽了之後卻是覺得故事講的還成,但是曆史卻很不靠譜,三觀也不是很正。
爬樓梯的時光就這樣,在我對為什麽這些書可以如此暢銷而憤憤不平中度過,這當中的艱難孤苦真是一言難盡。這樣數周後忽然想,我這樣閉關苦練這麽久,是不是該重出江湖,牛刀小試一下了?於是在八月底我決定參加普萊諾配速員的在線三千米比賽。結果很出我意外,跑出了9:49.32的成績,比之前的PR快了半分鍾多。看來閉關修煉的苦真的沒有白受。於是想何不趁熱打鐵,全方位大麵積地刷新我的不同距離的PR呢?我一直以來的一個夢想,就是有生之年一英裏跑進5分鍾。現在狀態前所未有的好,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時間是8月31日星期二,我開車來到西普萊諾高中操場,卻發現操場被學生占用。我已經下定決心要跑,自然不能被這難倒。I’m going to get my mile run, one track or another. 於是再驅車趕到東邊的普萊諾高中,驚喜地發現這裏的操場沒有被占用,是對公眾開放的。
操場上許多高中生聚集在跑道旁邊,似乎在做訓練前的準備。一個警察站在一邊,估計是在監視學生們有否保持社交距離。短暫的熱身後鄭重其事地來到起跑線,做沉思狀,看似深沉實際上是深感接下來的trial of mile將是怎樣的一種考驗?我心情的忐忑,有如大戰之前的戰士,或是注射器前的小孩。
考驗來的很快。一英裏就是操場上的四圈。頭兩圈因為手表顯示速度不大準而跑的過快,過度消耗了體力。到第三圈發現配速無法維持在5分以內。第四圈無比痛苦。最後一百米腿已經像麵條一樣,能夠不跌倒也算是奇跡。跑向終點時那群高中生也正在那裏的起跑線上準備開始訓練。他們看我衝過來很禮貌地讓出了第一道,集體向臉上寫滿生無可戀的我行注目禮。剛過起跑線——也是終點線——手表也剛好一英裏,時間顯示4:57。
我的下一個目標是5000米。之前的PR是今年2月創下的17:10。9月5日星期六,我來到普萊諾高中的操場。因為我之前在跑群裏打過招呼,所以有很多熱心的跑友趕來加油助威,“共襄盛舉”。山大的壓力之下,我總算不負眾望,以16:34.1的時間跑完了12圈半,也就是5000米。
五千米自測,DASH跑友趕來“共襄盛舉”
至此,在2020年這個災年,我已經是收獲頗豐,完成了以下的人生目標:
3000米跑進10分(9:49.32)
一英裏跑進5分(4:57)
5000米跑進17分(16:34.1)
此時,我心中還有另一個目標,就是一周後去西雅圖,借助下坡跑一個2:30以內的馬拉鬆。
然而2020這災年真不是蓋的,實在是多災多難。新冠疫情還正如火如荼,美國西海岸又著起山火。在山火產生的煙塵中跑步被專家確定為有害健康的行為,於是西雅圖的跑友們決定把這次個人馬拉鬆活動推遲一周。
可是我不想推遲——加碳正在愉快地進行中,讓我停止,無異於與虎謀皮。突然多出來一周賽前休整也會打亂我的計劃。而且之後我還有別的安排(至於是什麽安排,這裏先留個懸念),因此需要盡快恢複訓練。於是那個周四晚上,為了挽救困局,我緊急在全美國搜索沒取消的馬拉鬆比賽(去加拿大要被強製隔離,否則也在考慮範圍之內),終於在密歇根州的大流市(Grand Rapids)找到一個小型比賽,瞬間就報了名。說走就走的一次馬拉鬆就這樣成行了。飛往“大流市”,做好防護才能百毒不侵
賽前製定目標,我一直遵從的定律是如果一個配速我可以在訓練中跑10英裏,那麽就可以在比賽中跑26.2英裏。至於為什麽,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看我的訓練記錄,時常會讓人覺得它不足以支持我的比賽成績。其他人經常可以跑長的多的馬拉鬆配速。所以這也算我的獨特之處。這種獨特有時讓我很忐忑,我總是感覺它就像是魔術,並不完全在我的能力控製之內。每次比賽我都像神仙顯靈一般,如有神助地跑出平時無法想象的配速。我時常會想,以前的比賽魔術都靈驗了是不是隻是幸運?這次魔術失靈了怎麽辦?如果這次的比賽中,我就像訓練中一樣,沒有神仙附體,而隻是訓練中平庸的自己怎麽辦?那可是天大的悲劇。
而這一次我甚至還有更加堪稱人神共憤的奢求----我不僅僅隻是希望在26.2英裏的比賽中跑出平時隻能跑10英裏的速度,而是希望能跑出比那更快的速度!
林城馬拉鬆我的成績是2:36:53,配速略快於6分鍾一英裏。而這次我的目標是2:34以內,也就是PR近三分鍾。
因為前不久我已經在一英裏,3000米,和5000米三個距離大幅PR;所以打算在馬拉鬆PR三分鍾也不算很離譜。可是2:34的目標對應的配速是5:53,而我在賽前訓練中,隻以這個配速跑過3英裏!保持好社交距離
也就是說平時訓練中隻跑過3英裏的配速,現在我希望在幾天後在比賽中跑26.2英裏!
這聽起來很荒謬,簡直是癡心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可是不知為什麽我卻覺得它很合理,此行大流市,我的目標非它莫屬。
大流市的這個比賽叫做“波士頓資格乘二末班車”(Last Chance BQ.2)。說是波士頓資格乘二,是因為按波士頓馬拉鬆以往的慣例,在9月份的第二個星期六這天可以一舉獲得波士頓馬拉鬆連續兩年的資格。當然,今年因為疫情,波士頓馬拉鬆報名推遲,這個恐怕也就不再成立。但這些對我無所謂,因為我的目標並不是波士頓資格。
這是一個隻有300人的小比賽。它之所以沒有被取消,也恰恰是因為它規模小,成了疫情期間各種關門政令的漏網之魚。讓人想起六千五百萬年前的那次物種滅絕災難。小行星撞進了墨西哥灣,激起的物質彌散在空中遮天蔽日,引起“核冬天”。植被大量死亡。巨型的食草恐龍緊隨其後,步它們後塵的則是大型食肉恐龍,而小型的哺乳動物卻不但得以幸存,還一舉翻身取代恐龍成了地球上最成功的物種。往年這些不知名的小比賽在大型熱門比賽的夾縫中苟且偷生,極少被高手光顧,參賽人數時常是每況愈下,一如當年的災難之前的哺乳動物。而如今災年,它們也像當年災後的哺乳動物一樣,抓住了機遇,時來運轉,鹹魚翻身,成了香餑餑。
因此今年大流市的這個比賽出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我來之前查了一下這個比賽以往的成績,發現按這些成績算我今天很有可能拿第一。結果和我有類似想法的人很多,他們像我一樣不遠萬裏趕來參加這個幾乎是碩果僅存的小比賽,而他們當中也不乏高手。真所謂廟小妖風大,池淺。。。
而賽前的我絲毫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因此比賽開始後,我驚奇於身邊的人為什麽跑的這麽快。我很容易受周圍參賽者的感染,於是也不自覺跟著跑的快了些。這在2018年紐約馬拉鬆也發生過。那次我起跑時擠的太過靠前,自以為占了地利,撿了便宜,卻不知周圍參賽者水平太高,我不自覺被拖高了配速,過早地透支體力。其結果是我第一次體驗了馬拉鬆撞牆,跑步人生得以完整。
所以起跑不久,我就想,今天會不會重演紐馬的悲劇?我不停提醒自己放慢一點。但是一旦鎖定了一個配速,似乎想放慢也不太容易。跑了一會之後我也產生了可以一直堅持這個配速的美好願望,每發現慢了就催促自己快些。那時有一個人跟我保持差不多一樣的配速。我還不知天高地厚地想我實力肯定在他之上,因此一直跟著他,並且打算冷眼看他一會撐不住慢下去。收獲的喜悅
結果先撐不住的是我。快於5:50的配速我堅持了21英裏。從第22英裏開始體力不支,速度開始大幅下滑。
這是我的第七個馬拉鬆。前六個馬拉鬆中,我隻有在最近的林城馬拉鬆實現了越跑越快的負分割。因此這次也算是重蹈覆轍,所有的煎熬都並不陌生,都是老朋友,但是痛苦的程度卻沒有絲毫減弱。我知道2:34的目標已經離我遠去,現在能做到的,就是好賴混個PR,保留一些顏麵。
每次比賽都有一個點,過了那個點後我開始確信自己能完成這次比賽。它有時是還剩2英裏時,有時是還剩800米時。而今天這個點,就是終點。在那之前哪怕隻剩10米,我都不確定是否能站著完成比賽。
接近終點時看到計時器上的數字已近2:36。
最後我的槍聲時間是2:36:00.10,芯片時間是2:35:07.11。
官方成績截圖
一過終點,我幾乎癱倒在地。一個誌願者關切地對我噓寒問暖,並且跟隨我良久,直到我在桌子旁坐下也依然不離不棄。我告訴他我沒事,他才離開。
雖然最終沒有實現2:34的目標,這個1分46秒的PR也算是可以接受的結果。
話說這個賽道並不是PR的很好選擇。它在一個4英裏的loop上繞六圈,因此轉彎很多。每到轉彎都明顯感覺向心力讓體重憑空增加了許多。賽道也沒有描述的那樣平,它的每一個坡都要乘以六,所以也有幾百尺的爬升。而且比賽的天氣雖然不算壞,接近60度的氣溫也並非最優。因此我還是滿懷希望,如果是更容易一些的賽道和天氣,比如休斯頓馬拉鬆,我應該可以有更好的成績。“波士頓資格乘二末班車”馬拉鬆的賽道
2020這個災年還遠未結束。接下來的幾個月還有很多期待。10月4日的虛擬倫敦馬拉鬆將是達拉斯DASH跑群的大爬梯。那天的貝克勒和吉普喬蓋之間的巔峰對決還等待我們去見證。今年的達拉斯馬拉鬆會被取消嗎?估計會的。但是跑步不會被取消。大家還是以各自的方式,在這個災年收獲自己的跑步成果。
2020這個災年,跑步的你收獲了什麽呢?很期待傾聽你的故事。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61119/202009/1694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