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岸隨筆
閑人閑話
周末，Maggie 按照約好的三點來了。我們倆坐在長沙發上。
她握著我的手，看著我說，她離婚了。我怔怔地看著她，不可能，你在開玩笑。她搖了一下頭，不開玩笑，是真的，三個月前 。淚水慢慢地從眼裏湧出來。
我想知道為什麽，她欲言又止。我說，你什麽時候想說，我再聽。
Maggie 和Paul 同歲，中學同學。兩個兒子，都已成家立業。他們經常出雙入對。有時Maggie 周末加班，Paul 會做好飯，來我們的樓下接她。
五年前，Maggie 得了重感冒，請假三天。一個月後，她坐在輪椅上，Paul 在後麵推著，出現在辦公室，喉管上的刀口，仍然是紅色。我不相信我的眼睛。
Maggie 得的是病毒感冒，病毒侵入了她的脊椎，一度昏迷，Paul 和孩子們都不知道，她能不能再醒過來。
她出院了。醫生說，她不一定能重新站起來，左側的腿和手的功能也不一定能恢複。
我去看她，家裏幹淨整齊，和以前一樣。Paul 正扶著她在練習走路，見我來了，輕輕地放她在椅子上，去院子裏忙了。
我說她有福氣。Paul , 上班，家務，還要照顧病人，沒有一點怨言，見了我，和往常一樣，笑笑地問幾句我的花園。我常常和Maggie 討論種花。
半年後，Maggie 拄著單拐上班了。她隨身帶著十字繡，有空就用左手繡幾針。Paul 每天接送她上下班。
又過了半年，Maggie 扔掉了拐仗，但左腿還有點拖。又過了一年，她的左腿左手全部恢複正常。喉管的刀疤，變成一小坑，不起眼了。
醫生感到意外和驚喜。她也沒想到能完全康複，她隻是不想下輩子生活在輪椅上。
少年夫妻老來伴。老了老了，怎麽會離婚？我想不出理由。
兩個月後，我和Maggie 出去喝咖啡。
她告訴我，婚是她要離的。Paul 在外麵有別人。比她年輕。
風風雨雨，四十年，兒孫滿堂，就這麽說離就離了？
是個男人，在網上認識的，住在菲律賓。比Paul 小二十多歲。她輕輕地說。
我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
一個在英國，一個在菲律賓，也許過些時候，兩個人都冷靜下來，就不了了之了。應該給Paul 一些時間。
我給了他六年的時間。
六年！
我不由自主地又重複一遍。
在你生病之前？她說是的。
你住院，他一夜一夜地守在床前，你出院回家，他裏裏外外地忙，心甘情願，是真還是假？
全是真的，她說，一直到現在，他對她都很好。
Paul 是個非常好的人。Maggie 說。
兒子呢，兒子勸過他嗎？
兩個兒子都談過，沒用。
六年了，Paul年年去菲律賓。往菲律賓匯錢，從未間斷。Maggie獨自保守著這個秘密，直到下定決心離婚。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父母，兒子，兄弟姐妹。
六年，Paul想明白了，Maggie 也想明白了。
山不轉水轉。離吧，離了對誰都好。
曾經一起住過的大房子，賣了。錢，分了，兩清了。
Maggie 買了個小房子自己住。
Paul 提前兩年退休，去了菲律賓。
他說他找到了真愛……
是的，愛是不可理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