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下午三點才分開的?”接到報警電話後趕來的兩位南澳島民警交換了眼神,對邵艾等人說,“那就還不到三個鍾頭嘛。很抱歉,這種情況按照規定不能立案……你們是明天中午的船離島?明早還沒聯係上的話再來找我們。”
“這個、民警同誌,”於阿姨哀求道,“萬一他們溺水了呢?不是越早營救越好嗎?”
民警們沒吭聲。溺水的經曆邵艾有過一次,錯過開頭的十分鍾就已經回天無力了。
方才邵艾在電話裏告知剛強邵家三位男長輩失聯一事,剛強沉默片刻後讓她立刻報警,說他會想辦法盡快趕過來,讓她等在青澳灣不要走開。邵艾心稍定,打完報警電話後恰好母親、姑媽和於阿姨上岸休息,邵艾盡量語氣平靜地將父親失聯的事情告知。
母親起先還算鎮定,安慰邵艾說父親和姑父都是靠譜有分寸的男人,相信不久就會和大家聯係。同時請於阿姨打電話給父親留在酒店的助理,讓他組織島上其他員工,沿著父親出發的路線去小山裏轉一圈,碰碰運氣。
姑媽則擔心是姑父身體出了狀況,也許三個男人已經去了島上的醫院才顧不上接電話的?遂打電話給南澳縣人民醫院,詢問過去三個鍾頭內有沒有一個叫宋偉梁的病人入住。島上雖隻有這一家正規醫院,其下屬門診部開在多個不同的地方,查詢起來也需要時間。
待警車出現在海灘時,母親卻忽然腿軟了,被於阿姨攙扶到一旁坐下。邵艾見民警不肯立案,像是要離開的樣子,攔住二人說道:“民警同誌,求你們幫幫忙!我們這種情況不同於本地居民走失,一家人來這裏旅遊,人生地不熟的。我爸他們隻說去旁邊的小山裏散個步,完了就來找我們吃飯。現在早過了約定時間,天也快黑了,萬一他們迷路了,手機沒電就無法求救,你們能不能派人進山找一下?我姑父是癌症患者,不久前才做完手術。”
兩位民警搖頭,“失聯時間這麽短就讓我們去找,都這樣的話我們警察忙不過來。島上這些年都挺安全的,青澳附近的山也不高,周邊是村莊,村民們都很友好,碰到迷路的遊客會幫忙打電話。況且,三個大男人,誰知道是不是……”
後麵省略的部分讓邵艾不快。大男人怎麽了,莫非你們島上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場所?然而這節骨眼兒上沒必要同警察們理論。想起姨父並沒有關機,提議道:“我姨夫的手機現在還開著,隻是怎麽打也不接,能不能靠手機信號定位一下具體地點?”
民警們麵露難色,“別說我們青澳派出所了,整個南澳縣的公安局目前也不具備手機實時定位的能力。像你們這種情況要是24小時後還沒找著人,可以向汕頭市公安局提出申請。不過一般說來隻對嚴重刑事案件裏的罪犯進行定位。”
邵艾心涼了。等到明天姨父的手機也沒電,再想定位都沒轍了,怎麽辦?本以為隻要警方了解到情況,立即會全力以赴通過各種途徑搜尋。親人的安危對她自己至關重要,卻原來在別人那裏不過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耳中聽一旁的姑媽捧著手機說道:“欸!好的好的,那就麻煩你了,周秘書……好的,我們等你的電話,太感謝你了!”
姑媽掛上電話後,對邵艾母女說,“我剛才打給珠海市長辦公室的周秘書長,告訴他事情經過還有泰文的手機號碼。他是偉梁的老熟人,說馬上會給汕頭市公安局去個電話,請他們成立專案組,幫著找人。”
邵艾聽聞,開心的同時,下巴差點兒跌到地上。偷眼看那兩位民警,人家一副見怪不怪的神色。原來所謂的規章程序都是針對沒門路、沒社會影響力的普通人設定的麽?還好姑父在珠海打理邵氏藥業的子公司,同時經營自己的醫療器械公司,認識人多。
另外,珠海市長辦公室秘書長?想起閔康畢業前同她提過,他曾任惠州市委書記的外公給他安排到珠海政府辦公室工作,秘書長是他外公的老部下,大概就是這位周秘書了吧?
“這樣的話,就先做個記錄吧,”民警們這回終於鬆口了,其中一個掏出筆記本,“三位失蹤者的姓名、年齡、外貌和衣著特征,越詳細越好。”
“我爸爸叫邵漢馳……”
邵艾於是憑記憶描繪了三人的外貌與穿著。民警們記完筆記,留下聯絡方式後,開著警車離開了。這時助理也已從酒店趕過來,說有四個員工去附近的小山裏找人,一個守在酒店大堂,大家不妨回酒店等候。姑媽剛才的電話給大家帶來希望,母親的臉色正常了些,同意先回附近的酒店。
“呃……你們先去吧,”邵艾忸怩地說,“我再等會兒。”
由於事發突然,邵艾還沒來得及告知母親她給剛強打電話的事。他在電話裏讓她等在青澳灣。汕尾距離汕頭開車要兩個多小時,再從萊蕪碼頭坐輪渡過來要半個小時,那還是剛巧有輪渡出發的情況。上島後還要坐車從西岸趕到東部的青澳灣,前前後後怎麽也得三個多鍾頭。現在離打電話才一個半小時,怕母親知道了等得心焦。
卻不料邵艾話音剛落,便有遙遠的馬達聲從西邊的海域傳來。抬頭,見一艘白色的快艇出現在視野內,轉了個彎兒,衝著岸邊直直地駛過來,貌似要在三麵環山一麵臨海的沙灘上擱淺。
邵艾的心提到嗓子眼兒——不會是他吧?走海路應當會便捷得多,可他匆忙間從哪裏弄到的快艇呢?
******
馬達聲停止,一個高大的人影靈活地跳下船,淌著及膝的海水朝邵艾這群人走來。此刻頭頂天空已遁為深藍色,因為離太遠還看不清這人的容貌。但又不需要看清,我們的眼睛看到的東西畢竟是有限的。
話說這些年來他與她接觸並不多,每次卻都怪異得莫名其妙,以至於為數不多的幾個點在邵艾的記憶中畸形膨脹地占據著大片土地。
每次都在夜晚,都有水。上回是波士頓的海灣,那時的她已處在昏迷狀態,但未完全失去感知。還有上上次在廣州的計程車裏,也是夜晚,沒有海但下著雨。而雨又是哪裏來的?溯本追源難道不也是海水?
蘇州是亞熱帶海洋氣候,邵艾記得小時候經常下暴雨,而父親因為公務繁忙很晚才回家。那時家裏除了她和母親,至少還有一個保姆加兩個傭人。堅固的獨棟水泥樓,但心裏還是會不踏實。直到父親進門的那一刻,雨聲就小了,燈光都比之前要明亮,邵艾也才有閑情欣賞屋外的雨景。
而此刻,隨著水中那人不斷走近,邵艾的心變得踏實,但又不同於父親歸家的那種踏實。還有慌張,讓原本同母親並排站立的她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將自己藏到母親身後。那種感覺有點像……出嫁,雖然她還未嫁過人,並且另有男友的她對這個念頭深感負疚。但真的像出嫁,確切地說,像《大話西遊》裏的紫霞仙子望見空中飛來接她的七彩祥雲。
這時母親也認出剛強了,像個小孩子一樣朝著他伸出雙臂,“剛——強——你怎麽來了?”
剛強快步搶上前,伸手攙住邵母的胳膊。大概是夜色的關係,又剛在海上跋涉過,他的臉蒙著層金屬的質感,腥冷,堅毅,陌生。
“阿姨不用擔心,有我在。”
“不擔心,”母親抬手抹眼淚,“有剛強在,我就什麽都不擔心……你怎麽坐船來的?”
親兒子,邵艾在心裏歎道。
“單位同事的老公是海事局的,我最近幫他們抗洪。聽邵艾說起邵叔叔的事,就問他們要了艘快艇。”
剛強接下來詳細詢問失聯一事。邵艾細說的同時暗暗觀察他,希望在他臉上找到同民警一樣的小題大做、虛驚一場。然而他的目光逐漸凝重。
“阿姨你們還是先回旅館吧,我再想想辦法,有新情況咱們隨時聯係。”輕鬆的語調是裝出來的,邵艾敢肯定。
待母親幾人走遠,邵艾嚴肅地問他:“告訴我你到底知道些什麽?我爸爸他們是不是有危險?”
“你先別急,等我打個電話,”剛強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殷廳,是我,許剛強,這麽晚了打擾您不好意思。我在南澳島,想知道陸豐經偵隊這兩天是不是來島上執行什麽任務……采莉?她昨天離開的,沒跟我說去哪裏。現在我同學的家人在南澳失聯了……誰?刑偵隊的祁隊長,好,我現在去找他,麻煩您先跟他打個招呼。”
掛上電話後,剛強深吸一口氣,轉身麵對邵艾,目光卻在有意回避。“是這麽個情況,你先不要慌啊,不一定和你爸爸有關。陸豐那邊的一些村莊常年從事假幣活動,最近有支澳門來的犯罪團夥,從村民那裏訂購了大量金額的澳元。這個團夥目前很可能藏在南澳島上,我也是今天上午才想起來的,所以發消息讓你們小心。殷廳長和我說,昨晚陸豐經偵隊已經趕來南澳,和島上的刑偵武警……”
假幣,犯罪集團?邵艾被看不見的重物砸在腦門上,後退一步。剛才對她來說最糟的結果還隻是迷路,指望著剛強能幫忙想辦法找人,誰知他卻帶來了更壞的可能性。
“荒唐!這些跟我爸爸有什麽關係呢?”她哭起來,把怨氣都撒到他身上,“我爸爸是個清白幹淨的商人,他為什麽要被卷進來?我不管你們這幫人在搞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我隻想知道憑什麽要讓我家人跟著倒黴?”
“與我無關呐,”他委屈地說。
******
“姐夫,你們等等我!”孫泰文捂著肚子,叫道。
同宋偉梁走在山路前方的邵漢馳聞聲停步、回身,衝落在後方的孫泰文不無奚落地說,“泰文,數你最年輕,怎麽走這麽慢?偉梁這大病初愈的都比你強。”
“我這不是肚子疼嘛,”腹中的墜痛感愈發嚴重,泰文幾乎要雙膝跪地了,“也不知是中午吃壞了肚子,還是剛才在輪渡上灌了幾口海風……哎呀不成了,姐夫你們先走著,我得找路邊方便一下。”
“帶紙了嗎?”宋偉梁問。
孫泰文已經顧不上包裏有沒帶手紙的問題,小跑著離開山路,沿山坡下了個八九米,找到處隱蔽的所在。待解完燃眉之急,舒了口氣,一邊上坡一邊翻看手機,也就沒能觀察周圍的情況。快上到路邊時後腦一陣劇痛,手機落地,整個人軟到在坡上,但並未昏迷。張嘴想叫,口中被塞進來一團又腥又臭的織物,兩隻手在身後被繩子捆住。隨後整個人牲畜一樣地被兩個男人揪離地麵,再被粗暴地帶到山坡下一處密林裏。
林中還有四個中青年男人,孫泰文掃了一眼麵前這幾人的外貌就知道自己今回倒大黴了。一個個麵相凶厲不說,衣服上不是汙泥便是血漬,有三人頭臉上帶傷。當中一名壯漢正在低聲訓斥一個比他年輕的瘦子。
“一早說過,叫你們不要殺差佬!現在事態升級,我們有兩艘船已經在他們手裏,第三艘他們就算找不到,也會埋伏在附近,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哥,我當時不也是沒辦法嘛……”
先前二人將已被捆住雙手的孫泰文按到一棵樹下,再用一根繩子纏到樹上。這時孫泰文才看清林中還有一人,是個身穿藏藍色警服的男人,臉貼在地上一動不動,胸口處流出來的血把附近的綠草都染紅了。孫泰文這回是真怕了!剛解完手的他襠間又一片濕熱,兩眼一黑幾乎要昏過去。
“豹哥不用擔心,”捉孫泰文來的一個男人衝壯漢討好地說,“我們抓了這個倒黴蛋來,有他在手,叫警方放我們走。敢不答應就做了他!”
“那可不好說……”
“嗚、嗚嗚!”被塞住口的孫泰文拚命想要發聲。
一男躬身,將他口中的穢布取出,問:“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來的?”
孫泰文猛喘兩口氣,抬頭說道:“幾位大哥,我叫孫泰文,在深圳上班來這裏旅遊,就是平頭百姓一個。你們、你們放了我,我和你們說,邵漢馳和宋偉梁都在這附近呢。邵漢馳聽過沒有?邵氏藥業的創始人,大富翁!身價十幾個億呢!”
“真的?”雙目通紅的豹哥衝孫泰文坐的地方走過來兩步,上下打量著他,“你小子沒扯謊?”
“千真萬確啊!”孫泰文嗓子都快喊啞了,“你們自己去查查就知道了,我沒騙你們,前兩天在汕頭召開的藥企高峰會就是他家辦的。幾位大哥呀,我就是小屁民一個,你們抓我真的一點兒用處都沒有。邵漢馳還有他姐夫宋偉梁,剛剛還跟我一塊兒爬山呢,現在應該沒走多遠。你們抓了他們,放我回去帶個信兒,叫他們家人送上一筆贖金不好嗎?有這麽兩個重要人物落在你們手中,警察們敢不放你們離開?”
豹哥猙獰的麵容上浮起一絲諷刺的笑,“你小子是個人才,不幹我這行可惜了。”
隻是前麵讀了點劇透,現在光環愈盛,後麵反轉,會不會愈加的痛苦。
高妹估計是喜歡有點大男子主義的男生。剛強這種既大男子主義,還細致穩重的人,還帥,也隻有小說裏才有的極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