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科大排演《白毛女》

【科大瞬間】特刊

《我們心中的科大》--建校60周年慶 2.20

作者：王俊毅（6362）

我是1963年入學的。科大當時有一個文工團，裏麵有民樂隊，管樂隊，弦樂隊，舞蹈隊等，每年秋天開學就招新隊員，因為老隊員往往這時畢業離開了。我因為中學時就在上海市虹口區少年宮的管弦樂隊拉小提琴，馬上被科大弦樂隊錄取了。我同班同學636左異源（還有634蕭建國）則被錄取進民樂隊，後來被任命為隊長。

我記得弦樂隊排演過《森吉德瑪》，但是沒有公演，可能這個曲子不夠“革命化”的原因吧。第二年可能因為參加 “四清”運動的原因，一些老隊員像626陳思軒（鋼琴，次中音號），622李小瑜（小提琴），626李毅民（小提琴）， 625 鄔飛（大提琴）都不參加了（但是文革中他們又回來參加了白毛女演出），我被任命為弦樂隊隊長，還招了一些新隊員，記得有 646 薑曉華，厲澤年，654 孫國政，656 朱家春。還有一些想報考的，如634王昌燧就是這樣認識的。

後來學校政治氣氛越來越濃，管樂隊還可以奏一些雄壯的革命歌曲，弦樂被認為是“靡靡之音”，就基本上沒有演出了。但是，每年五一、十一晚上天安門廣場有狂歡，弦樂隊肯定會參加的。雖然在大廣場上噪音太大弦樂聽不見，但是氣氛很愉快，可以看到當時中國最壯觀的焰火，這是我畢業離開北京後最想念的事情。

文化大革命中，科大分成了“東方紅公社”和“延安公社”兩派，互相寫大字報攻擊。後來毛主席號召兩派聯合起來，我們樂隊大都是一些對打“派仗”沒有興趣的人，就合起來排演了交響音樂《沙家浜》，《長征組歌》和《毛主席詩詞》，受到一些好評。我在這些活動中隻負責樂隊。樂隊裏管樂我記得有633蔡俊英，636鬱振廈、張瓊林、胡複培、吳明、鉉鐵林、張立洪、侯承祖等。演員基本上由當時的“宣傳隊”擔任，我記得有652韓念慈，656周勇（飾演過《沙家浜》中的指導員），很多人的名字今天我已經記不清了。這以後，我被抽調到北京市大專院校演出辦有半年多。回來以後，管弦樂隊那幫夥計就來找我，要排練芭蕾舞《白毛女》和《紅色娘子軍》。我們是樂隊，對音樂感興趣，舞蹈由“宣傳隊”負責。最後決定《白毛女》隻排演第一場，《紅色娘子軍》隻排演音樂。我們從中央音樂學院抄來總譜，指揮是中央音樂學院指揮係 66 屆的石偉民和 6 係的魏老師，我們管弦樂隊缺的樂器，如雙簧管、圓號、巴鬆管、大提琴等基本上都從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和中學紅代會的演出隊借，那些小孩一看我們這陣勢很正規，都願意來。最後，樂隊配置基本齊全了，作為一個業餘樂隊，這已經很不簡單。我記得有一個晚上，一個文革前中央音樂學院小提琴專業畢業、分到總政文工團的，尋著樂隊排練的聲音找上門來聽排練，對我們的樂隊很感興趣。他的畢業演出是拉羅的小提琴協奏曲

《西班牙交響樂》，難度很高，我們都很崇敬他。

接著，在兩派挑選白毛女舞蹈演員時，出現了分歧。“延安”那派要讓ZZZ上，可是“東方紅”這派要讓645的劉蓮芳上，說ZZZ是WWW的女朋友，WWW當時被批判是流氓（在此期間又使另外一個女同學 CC 懷孕了），因此說 ZZZ 上有損白毛女形象。這種邏輯其實完全顛倒，我的朋友625倪詩茂說得對，ZZZ 其實是一個受害者。我是“東方紅”的，那時成了總負責，要我決定，我非常為難。這兩個女生都很厲害，都在北京市少年宮跳過芭蕾舞，那個ZZZ還來過我宿舍好幾次。最後，由演出隊的全體隊委投票決定，劉蓮芳勝出。我把ZZZ得罪了，樂隊裏我的朋友倪詩茂也退出排演，我無可奈何。

排演完樣板戲以後，我和這幫音樂朋友繼續保持著關係，

他們常常弄一些世界有名的小提琴、交響樂的老唱片來。因為我住在宿舍隔離區，周圍人不認識我，我們就用毛毯把窗戶蒙上，偷偷地聽這些世界名曲，這個階段，我的音樂修養大大提高。我還借他們弄來的樂譜抄，因為我心裏以為，這些名曲的譜子以後永遠找不到了。我將蘸水筆尖的頭剪去、打磨，寫起來就是橫粗豎細了，我抄的譜子非常漂亮，幾乎可以像印刷的一樣。若幹年以後，我在美國學藝術的女兒發現了我的手抄五線譜，驚訝地知道了這背後的故事，把我的手抄譜拿到紐約大學的藝術展覽會上，引起了一些小轟動。

這裏給沒有經曆過文革的人們做一點說明：如果當時我們在聽外國音樂被“揭發”出來，我們會麵臨：（1）勒令銷毀全部資料，這就是“破四舊”；（2）被貼大字報；（3）自己檢討；（4）可能開會批判；（5）可能影響畢業分配（當時不能自己找工作）；（6）可能更嚴重的懲罰（視進一步被揭發出什麽“罪行”）。

我收有外國樂譜，其實我們班有些同學都知道，但是他們選擇了沉默。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同：在暴力麵前你無力抵抗，但是你還有你的選擇，這個選擇就反映了人的素質。

 

《科大瞬間》文學城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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