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樂即安 Little Sunshine @ 蓮花

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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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雍正爺這樣的漢子》39 雲青欲雨

(2025-11-17 14:08:04) 下一個

         那一刻,我想起了自己當年在千語這麽大的時候的心情,不覺有些心軟。也許我不該在她麵前,扮演類似班主任老師和我的母上大人那樣的角色。

  “千語,阿諾不該這樣來質問你。這是屬於你自己的秘密,阿諾不該叫你難堪。”

  千語立即又握住我的手,“阿諾,我願意與你分享我所有的心事。隻是,我真不知該從何說起。千語不會表達自己,不能像阿諾那樣,說得那麽清楚明白。”

  我笑了,“有時候,說得清楚明白的人,心裏麵也不一定就會真正清楚明白。”

  她突然調皮起來,

  “阿諾,你聽反啦。坦白說,你的話本身、其實有時會有些顛三倒四的,叫千語聽得稀裏糊塗。但是我發現,也不用真去聽你在說什麽,隻需要知道一點----那就是你一直都在說,你的意中人是萬歲爺,正是萬歲爺,就是萬歲爺,隻是萬歲爺,還是萬歲爺,那就行了!”

  我跳起來捉她,她笑著逃開。一邊逃,一邊把“是萬歲爺”這幾個字換著法子翻來覆去說了好多遍。

  這小丫頭,我還不信我治不了你了。

  終於,她被我逮住了。

  “千語,我不想幹涉你心裏的想法。我隻是想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無,好嗎?”

  她可能看我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有點訝然,愣了一下神。過了一會兒,她輕輕問我,

  “阿諾,你是不是看到,或者聽到什麽了?”

  她的眼裏帶上了一絲緊張。

  我感覺自己不能把那幫侍衛們的綽號直接告訴千語。一方麵,我答應過許姑姑會謹言慎行。另一方麵,我不知道,以千語現在的年紀,她會不會直接拿著這個說法去質問郎侍衛本人?那就不但尷尬,而且十分危險了。

  我突然想起那片粉紅色的裙角,端正了態度,慎重地對千語說,

  “是的,我看到了。我看到郎侍衛同別個宮女在一起。”

  “同誰?什麽時候?”千語果然緊張起來。

  話一出口,千語可能突然意識到,她這話分明就表明,她與郎侍衛關係匪淺。她一下子羞惱起來,舉起粉拳對準我的肩膀猛搗了一下,然後,她扭頭就往禦花園的大門走去。我拉她不住,隻好也隨她的步伐回去。

  於是,我們一前一後地走向乾清宮。千語的腳步越來越快,就好像我在後麵追趕她一樣。到了最後,我隻能小跑著才不跟她落下太大的距離。我怕她真的不理我了,等我們快走到那扇朱紅色拱門的角門邊,我喊住了她。

  “千語,千語,女俠饒命啊,”我一邊將手撐在膝上喘氣,一邊向她情急地喊道。

  她終於停了下來,轉頭看我。我向她伸出一隻手求救。良久,她慢騰騰地走過來,臉色微嗔地借了她的臂膀給我扶住,然後一臉正色地警告我,

  “阿諾,你別以為誰都像你的萬歲爺那樣,對你溫柔體貼、百依百順。惹急了姑娘我,”

  她又攥起了她的小拳頭,佯裝來打我。

  “原來某人的臉皮薄如蟬翼”,我朝她說,“難道你真的不想知道,與郎侍衛在一起的那個女孩是誰嗎?”

  她紅著臉,咬唇低道,“我才不想知道。他願意和誰好,就和誰好去。”

  看她這副樣子,我知道我必須要立即提醒她,郎侍衛的人品很可能堪憂。

  我開門見山說道,

  “今天中午,我親眼看見,郎侍衛懷裏抱著一個宮女,並不避諱旁人。那人穿著一條粉色紗裙。而那個時候,許姑姑說你正在茶水房沏茶。”

  我知道,自己這樣閑言碎語,嘴臉十分不美。但是,為了自己在此地最好的朋友,再醜陋一些又有何妨。我也能想象,我的話一下子擊中千語,她心裏一定會非常難受。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怎麽才能把這種事說得委婉好聽?哎呀不好意思,千語,你的心上人無意之中一不留神在不小心的時候小小地抱了其他的姑娘一下,我覺得呢或許你也可以不必放在心上,萬一這隻是一場美麗的誤會呢?

  恐怕我用再多的修飾語,再如何婉轉,千語也隻會聽得見“其他的姑娘”這五個字,所以,我也就不必浪費這份力氣了。

  千語垂下了頭。我看著她沉默的樣子,一時又覺得難過起來。

  這種感覺很像當年,有一天張慧無情地告訴我,

  “陳諾,你知道嗎?小龍同學和咱們的班花,他們倆好像開始了。大家都這麽說。”

  我靜靜地坐在座位上,一節課都沒有翻開桌上課本的一頁。當時的天空中,好像閃過一道亮光。緊接著是隆隆巨響,在我心裏碾過,一遍又一遍。

  我記得,那是一個夏季雷陣雨的天氣。

  我記得當時我在心裏問自己,既然已經決定放棄,為什麽,我還是會覺得這麽難過?

  即使時至今日,我也並不羞於承認,我對我心中曾經喜歡過的人,時常還帶有一絲柔軟的眷戀。雖然理智告訴我,我與小龍同學性格不合,即使有機會在一起,將來也肯定會是那難言的結局。但是,人如果能夠時時刻刻隻被理智控製,而完全不受那無用的情感影響的話,想來我們早就已經離開了地心引力,當一群冷漠的外星人去了。我常常想,我和小龍同學,到底是因為我預知了結局而去放棄的,還是因為我放棄了,才有了那樣無言的結局?

  我想,我還是稍微粉飾一下吧。我還是不忍心,讓千語像我曾經那樣的傷心。

  我握住了她的肩膀,“千語,也許郎侍衛隻是還沒確定好自己的心意,並非有意要去欺瞞你。你現在知道,總比以後知道要好。”

  千語一直沒有說話。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再說點什麽。

  過了很長時間,她聲若蚊蠅地呢喃了一句。

  “阿諾。那個女孩,就是我。”

  我猛然呆了。

  “那條裙子,是我最好看的裙子,平時我舍不得穿,所以阿諾你都沒見過。今天他來約我見麵,我特地換上的。後來他說,你和許姑姑走過來了,他幫我遮擋。我怕許姑姑事後可能還會認出我,所以,後來我匆忙回去換了衣裙。”

  她抬頭看向我,眼裏帶上了一抹傷心的神色。

  “阿諾,為何你會覺得,隻有萬歲爺才是這世上唯一值得旁人在心內偷偷喜歡的人呢?郎侍衛當然不能與萬歲爺相提並論。可是,他就不能也擁有一個他的阿諾來暗地裏喜歡他麽?”

  我微微一怔。

  好像我的論據在這麽強烈的掃射之下,瞬間土崩瓦解。我頓時覺得羞慚,一時無言以對。

  “玉麵修羅”這個綽號,徘徊在我的舌尖一寸。我不知道,我該不該用它來嚇唬一下千語,讓她也心驚膽戰一番,才能學會保護她自己。

  最終,我還是換了一種說法。

  “千語,我希望你時時記得,我們還有七八年的役期。你的郎侍衛在此期間,能否做到發乎情而止於禮?萬一,我是說,萬一有個萬一,你又如何立身自處?”

  千語的臉色鮮妍欲滴,神色頗為狼狽。

  她吞吐半天,最終還是說了出來,“我們自然會。我們自然不會有什麽。今天那樣,最後也沒什麽。”

  她委屈地抬頭看我,

  “阿諾,為何你今日對郎侍衛有如此大的成見?我平時見你,似乎對他印象尚佳啊。你是不是聽了什麽旁人的挑唆?怪錯了他?”

  我不禁有些赧然。是的,我的所有論據,目前看來似乎隻剩下了許姑姑口裏說的那個綽號。我突然想到,會不會是因為許姑姑本人與郎侍衛交惡呢?他們倆人在宮裏呆的日子,可比我和千語要長得多了。我心念一動。會不會是,許姑姑那位已經不幸往生的意中人,與郎旭當年有所齟齬?

  千語見我靜默,又問,“阿諾,是誰在對你搬弄是非?”

  她的口中,似乎想要說出什麽名字來。

  我連忙製止了她的猜測,

  “千語,真正的原因其實是因為你!因為本姑娘吃醋了,你這個見色忘友的小東西。一見到郎侍衛,你眼裏就再也看不見阿諾!因為我嫉妒他,所以我才恨他。實在是因為我的千語美人,長得太美,心腸又太狠。”

  千語聽到我的前半句,作勢要來掐我的臉。我躲著她,往門裏跑去。她畢竟也隻是做出樣子來嚇我,手指並未著力。所以,被我很輕易地滑了過去。

  我想,我必須要找到許姑姑私聊。我希望她告訴我更多的證據。我需要知道,那到底隻是無憑無據的流言,還是她的確有什麽真憑實據。

  和從前一樣,這樣的機會十分難找。許姑姑和千語大部分時候在一起,所以我很難避開千語,和許姑姑單獨說話。

  第二天中午,雍正爺與郎侍衛他們從外麵演習回來。我看雍正爺好像又有點兒一臉烏雲的樣子。眾人也都鴉雀無聲,一副低氣壓的神情。

  我想,我也管不了那位爺為何又晴轉多雲,有時有雨了。畢竟他的世界,除了我之外還有廣袤的天地。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能猜到,他為何開心,或者不開心。我還是安心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好。

  我才踏入雍正爺的寢殿,就被他一把拽了過去,靠在了牆上。

  他迫著我,臉上頗有些怒容,“禦前紅顏,最美時光?”他喉中低低說道。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兩個詞聽起來似曾相識?這兩個詞,怎麽好像是從我自己的嘴裏漏出去的?

  對,是我前一天教寶親王為熹妃娘娘求情的話。我頓時感到難堪起來。寶親王這臭小子,什麽時候又遇到了他的皇阿瑪?難道今天早晨他們是一起去演習的?說就說了吧,怎麽連我這個共犯也這麽快就供出去了?

  雍正爺似乎能猜到我的想法,他的表情嚴肅,

  “阿諾,你為何要討好寶親王?為何要幫熹妃求情?難道朕在你的眼裏,隻是你用來與眾人攀交情的器具?”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我耳中聽來,卻是如同驚雷!

  我忽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我好像對他的指責無力辯駁。是啊,我為什麽要幫熹妃來求見他?我把他對我的心意當作什麽了?在他顧及我的感受而冷淡熹妃,為我“報仇雪恨”的時候,我卻可以用他的真心,隨意去討好我的情敵,以便能做到左右逢源?

  一層霧氣蒙上了我的眼睛。那一刻,我隻覺得十分羞慚。

  一隻溫熱的大掌,輕輕觸及我的臉頰,幫我拭去我眼中滑落的淚珠。他低下頭,他的唇,溫柔地碰了碰我的。一瞬間我心髒狂跳,不等我來得及抬起眼睛,他已退後了一步,

  “朕希望,阿諾以後不要再這樣糊塗了。”

  淚眼迷蒙中,我看著他,心中既難過又歡喜。我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點頭說好。

  麵前的這位爺似乎一下子心情又好了起來。他背著手走到桌前,去翻我準備好的那本《淮南子》。一邊看,一邊說,“阿諾果然還是孩子心性,被朕冤枉了,也不知道喊冤。”

  他見我沒說話,抬頭笑著看我,“難道,阿諾還需要朕來教你,該如何與朕吵架麽?”

  他見我還是不解,有點恨鐵不成鋼的神色,

  “你應該說,你被寶親王的孝意感動,加上有感於他對朕言語無狀,怕朕與他父子失和,因此便隨意指點了他一句。這樣的理由,阿諾都想不到麽?朕說你什麽,便是什麽?”

  我喃喃說道,“可是萬歲爺說得對,阿諾不該輕易錯待萬歲爺的心意。”

  他嘴角上揚,

  “朕以後也不敢與你玩笑了。確實,朕初看到熹妃送來的信,心中略有幾分惱怒。朕的阿諾,籠絡了貴妃不夠,什麽時候又與熹妃也攻守同盟了?難道你竟是一塊磁石?若是朕舍得,下一回就要派你去籠絡壽康宮裏、朕的那位親親額娘了。”

        我停在那裏看他,沒有作聲。

  他走到我的麵前,伸手輕撫了一下我的發頂。端肅說道,

  “阿諾你要切記,不可有婦人之仁。你的仇敵,就該老老實實做你的仇敵。你若總想著連仇敵也要拉攏,有一天會非常吃虧的。朕很擔心你。”

  我紅著臉,看著他如大海一般澄澈幽深的眼眸,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猛然笑道,“不過,朕也不知你到底是在幫你的’仇敵’呢,還是在害她?”

  他也不顧我的羞慚,大聲地朗誦起來,“思君念君,夜夜難眠。自知年華老去,不敢稍比禦前紅顏。心中時時想念,那段最美的時光,那份最真的情緣。”

  也不知道這熹妃是怎麽回事。這些句子聽起來好像壓了韻腳,卻好像哪裏說不出的不對勁起來。

  “朕從這些文理不通的句子裏,瞧得出‘最美的時光’一語是阿諾的手筆,其他的,可能還真是朕那位愛妃的才情?”

  我慌忙說,“阿諾知錯了。萬歲爺請不要再追究了。”

  他又朝我慎重地說,“今晚,朕要去看熹妃。朕不能讓寶親王受到冷落。阿諾,你明白麽?”

  我趕緊點了點頭。

  他隨即道,“你出去的時候,叫你的朋友進來,給朕念書。”

  他見我似乎有所遲疑,無奈地說,“不要又胡思亂想。朕可沒有阿諾的本事,左邊籠絡了一個,轉眼間右邊又籠絡了一個。朕隻希望,能趕快靜心就寢。下午再跟軍機處那幫人接著扳扯。朕可沒有阿諾好命,可以坐在隔壁睡覺休息,自得其樂。”

  說完,他朝我微微一笑。

  我隨便這位爺怎麽編排我,我才沒有胡思亂想。我隻是心跳迅疾,這是一個許姑姑與千語分開的良機!我滿心輕盈地朝他拜了拜,說了一聲好,便要起身離去。

  雍正爺將我扶起,笑著說,“又哭又笑,----”。

  我知道他下麵沒有好話,立刻閃身跑出了寢殿的房門。

  千語見我叫她單獨去給雍正爺念書,神情頗為猶豫。我能理解。她現在心有所屬,恐怕很不希望與這位皇帝大人單獨相處。

  這可真是難事。我又不能直接對她說,

  “千語你放一百二十個心,萬歲爺他對你完全沒有興趣。”

  這麽說話也太可惡了吧。

  又或者,千語你真的非常有魅力,可是呢,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我家這位爺的鎖,好像和你的那把鑰匙對不太上?天哪,我怎麽越來越邪惡,真的對我自己無語!我隻好同情地看著千語,她一步三回首,滿懷幽怨地看著我,不情不願地往前廳走去。

  她一離開我的視線,我一把將茶水房的房門關上。然後我拉著許姑姑求道,

  “許姑姑,您一定要幫我!您必須要解釋清楚,那四個字是什麽意思。”

  許姑姑可能見我滿臉焦急,深深歎了一口氣。

  她從桌邊站起,走到門口打開了門。她回頭看我,示意我不要作聲。她又推開了窗戶,將之完全打開。我這才想到,是呀,這樣外麵有任何人走過,我們都能立即看到聽到。

  她示意我一起坐到桌邊,她一邊斟茶,一邊看了我一眼。

  “阿諾,你確定你想知道?你不怕聽了晚上做噩夢?”

  到底有多邪惡?難道他們會奸淫之後,再將宮女坑殺,還是推落水井?

  一時之間,我感覺心都拎了起來。

  “五六年前,有一位宮人,生得極美。”

  “她被禦前侍衛們,相互傳遞。不久便有了身孕。當時的大內總領太監,下令立時杖斃。行刑之時,孩兒掉了出來。”

  許姑姑不顧我在緊張中站起,不動聲色地說了下去。

  “之後,每一年內廷都會消失一兩個長相美麗的宮人。阿諾你猜,她們都去了哪裏?”

  她見我身體微微發抖,埋怨地說,

  “你這孩子,膽兒跟綠豆一般大。不讓你聽又非要聽。現在滿意了?”

  我雙手抱住自己的手臂,緩慢地坐了下來。我竟然差點忘了,這個世界與二十一世紀,畢竟還是有那麽多的不同!

  “你現在便覺得可怖,那本姑姑再告訴你一句。”

  這一次,她停頓了很久很久。

  “你該知道,姑姑曾經有一個,與他有了約定之人。他其時也在禦前當值。”

  我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隱隱不願去聽下麵的話。

  許姑姑眼神悲涼地望著我。

  “他,也參與了傳遞。”

  我簡直覺得渾身發冷,頭皮一陣發麻。這是什麽樣的一群人,自己的未婚妻就還在旁邊!

  “你也不必為姑姑不平。姑姑與他,既非父母之命,亦無媒妁之言。無憑無聘,即為奔妾。又有什麽能跟他提要求的?姑姑隻能說,他們這幫人,真的是,”

  許姑姑終於還是住了嘴。

  她看著嚇呆了的我,目光中滿是憐憫。

  “你不要指望,他們會把宮女當人。今日姑姑對你說的話,天知地知,但你萬不能告訴這世間第三個人。你必須阻止你的朋友,千萬小心。溫柔鄉,即葬身塚。”

  說完,她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留我一人獨坐在那裏,魂不附體。

  那天晚上,我確實做了惡夢。夢境的內容,我不想回憶。我隻能說,我多麽希望,那一天我沒有逼迫許姑姑,非要追問那四個字的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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